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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十

 

远远望去,巍峨的贺兰山几乎没有植被,光秃秃的全是灰色的岩石。贺兰山海拔有三千多米,却因水分缺乏、没有植被而非常荒凉,也许这正是塞北山脉的特点。我曾在西湖边攀登过杭州第一高峰北高峰,它的海拔只有两百八十米,然而它的植被十分茂密,即使在山顶上也生有很多高大的乔木,它所储存的水源非常丰富,山泉从山顶的石缝中涌出,变成细流、变成小溪、变成小河,直至到山下变成大河注入西湖。西湖的水长年富足正是由于西湖周围的山植被好,善于储存水分,西湖周围的每一座山上都有泉水,西湖正是这些泉水汇集成的。我在北京植物园参观过樱桃沟和香山,香山的海拔只有九百米,樱桃沟比它还要矮,那里的植被也很好,虽然不象杭州那样湿润,泉眼流水汇成涧水在山谷之间流淌。而贺兰山海拔远远高于它们,植被却差的多,这座山川是非常干旱的。然而,这座山对于银川市却有重要的作用,它阻挡了大漠的风沙,是银川平原的屏障。

我从滚钟口进山,那里是贺兰山的山脚,道路两旁的沟壑中长满了酸枣,如今酸枣还是绿色的小蛋蛋,只有向着太阳的一面有一圈红边,再过一个月,酸枣才能红透,那时,漫山遍野就都是火一样的酸枣了。

我边沿着山路向上攀登,边思索着数千年前在这里生活的原始狩猎民族的饮食起居,数千年前的贺兰山可像现在一样干涸吗?这些酸枣能填饱原始人的饥腹吗?除了这些酸枣,原始人还有其他的野果充饥吗?岩画中画的岩羊如今还能看到么?我在北京周口店参观时见过很多北京人留下的动物的骨骼,这是他们当年吃剩下的食物残渣,肿角鹿、羚羊、青蛙、蛇等的骨骼都比现在的动物大很多,讲解员告诉我,数万年前,周口店气候十分湿润,动物都比现在大很多,北京人居住的洞穴下还有一条小河,现在,小河已经干涸了。我在安阳殷墟参观时,看到过许多殉葬的大象的骨骼,这说明,三千年前的安阳气候十分湿润,有很多大象。我认为,几千年前的气候普遍比现在温暖湿润,因此,那时的贺兰山植被是比现在茂密的,水源也比现在充足。原始人捕猎野兽十分困难,比如岩羊,它在山岩间攀爬跳跃如履平地,而人要在岩石和峭壁上行走却十分艰难,按照人的体力,是无法捉住岩羊的,原始人就等待岩羊从山上摔下来时将它捉住或等岩羊病了时将它捉住。原始人所吃的素食也不仅是酸枣,如果仅是酸枣,无法填补原始人的饥腹,数千年前的贺兰山一定还生长有其他的植物,这些植物是我们在今天的贺兰山上看不到的,也许,它们就是今天在银川平原上生长的那些野生植物,远古时气候温暖湿润,它们生长在山上,后来,气候变化了,它们逐渐迁移到了平原上。

贺兰山的植物并不像我在山下时看到的那么贫乏,当我走到青灰色和黄灰色的岩石山体前时,我看见石缝中长有许多个子矮小的灌木、石根下长有很多杂草,只是由于我在山下时离的太远,没有看清这些低矮的植物而已。这些植物和我在河南老家见到的山地植物没有很多不同,还是狗尾巴草、灰灰菜、芨芨草等野草,灌木还是酸枣、小榆树、小槐树等。其中有一种红树,它的叶片是绿的,却结着很多人眼睛样的扁豆荚,这些豆荚一簇簇簇拥在枝头,都已变得红红黄黄,稍不留神就会把它们当成树上开的花。红树并不高大,最高的只有一人高,它的主干细的像一根手杖,爪子似的根紧紧抓住岩石的缝隙。

我在老家的山上常见的一种灌木在这里没有见到,它是一种开淡紫色花的植物,花簇好像玉米的梢,叶片就像野葡萄的叶片,它结的果实也像野葡萄。我不知道这种植物的名字,它是野生植物,不是种植的,总是长在山间的砾石中。

沿着攀山路的两旁有许多松树和柏树,树下浓荫荫蔽的泥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松针,还落了些松塔。这些松树是景区的工作人员种植的。

贺兰山上也有水,我从山下经过时看见一条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瓦砾铺成的曲曲弯弯的河床,以为山上的水源早已干涸,可是贺兰山还有水源。攀山道的左边有一条窄窄的水沟,水沟里哗哗地奔流着山上积蓄下来的水,这水不像我在北京和杭州见到的水那么好,但它是山上的岩羊、麋鹿、狼等喝水的水源。

正在那时,一只有着和岩石一样颜色的四脚动物跑到水沟边,低头喝水。它就是——岩羊。

我赶紧拿起照相机为它拍了一张照片,它蹦跳进了满是砾石的山谷中。

我又激动又兴奋,我居然能如此幸运地见到岩羊。由于滥捕滥杀,贺兰山上的岩羊数量已经大减,要想见到岩羊已经很难了,我却有幸与这山中精灵会面,而且,这只岩羊并不怕我,它不像其他野生动物那样怕人。我以前所见到的羊都是生活在草原和戈壁上,善于奔跑,专门生活在山中的羊对我来说也很稀罕。而这山中也有松鼠,一个黑色的鬼头鬼脑的小东西从松树枝上跳下来,像是吃饱了松果,窜进石头的缝隙里了。贺兰山中也有狼,只是狼是在夜间活动的,听说,山下的居民在夜半会听到狼的深远的长号声。

贺兰山的山脚、山腰、山顶各有几座大小不等的庙宇。我刚才经过的地方有一座老君宫,我从它的烘漆木门前经过时听到里面有诵经和敲金钵的声音,就走了进去。老君宫并不大,进门处立着满面红光的王灵官像和灰白色面庞的岳灵官像,正殿中供奉三清,后殿中供奉斗母元君、北斗七星之神和南斗七星之神,道士们正在左右挂着竹帘的偏房中诵经。老君庙往上的水洞沟有一座送子娘娘庙,它只有一间红色的瓦房,小得像我在乡下村口见过的土地庙。其中供奉一尊玉色的慈眉善目的女神,挽着高发髻、戴着珠宝璎珞、披着红色的锦缎披风,怀抱着聪儿俊女。娘娘庙旁是一座名叫“兴隆寺”的建筑,可是,它不是寺院,我看不出它是什么建筑,它只有几间将要倒塌的红砖头房子,房顶上露着梁和椽子。往上看,你会看见山顶上有一间单个的房子,那也是一座庙宇,那庙宇对面的山头上还有一座白色的塔。几条蜿蜒的道路穿过巨大的山体,道路的每一个拐点上都有一方白色顶、红色顶、黄色顶的凉亭。而我站立的地方附近有一处古木环绕的亭台楼榭,错落有致,从山腰延伸到我身边的这座山的山头,那是供奉贺兰山山神的庙,也就是贺兰山的主庙。

我正要去山神庙,忽然,我身边青铜屏风一样的山石间又出现一只岩羊。它头上没有长角,是一只小羊羔,它走下岩石、走过草丛,像是要到水沟边喝水。这时,我才看见,山坡上岩石中生长的灌木下还有另一只岩羊,它的个子比这只岩羊大许多,长有两个长长的角,它大约是这只小羊羔的父亲或母亲。嶙峋的岩石背后又跳出另一只岩羊,它带着小羊羔跑进了岩石后,我听到它发出几声很像山羊叫声的“咩——咩——”。第四只岩羊也沿着石缝间的小路跑了出来,越过登山的马路到对面草丛中去了。

目睹了这岩羊的聚会后,我准备爬山神庙的台阶,却见离我最近的一座重檐斗拱的建筑上写着“清真寺”三个字。这里怎么会有清真寺呢?清真寺为什么不是伊斯兰风格建筑,却建的像佛教道教的寺庙呢?如此伪装的“清真寺”让我几乎认不出它是清真寺了。从前,回族和伊斯兰教势力在贺兰山也有分布,这是那时留下的遗迹。它就像我在河南见过的其他民间庙宇那样,在文革中被毁,后来又改建,改建后自然就有汉族的风格了。传说贺兰山从前还是一个军阀头子的避暑胜地,那兴隆寺就是他以前避暑的旧址,这个军阀头子在银川市内的驻地是如今的中山公园。而山神庙得以建立是由于清朝时宁夏当地的一名知府来贺兰山游览,甚为幽静的山景所动,要建庙供奉此山山神,后来,这庙被毁了几次,又重修了几次,如今的山神庙是文革之后重修的。

我不知山神庙中所供奉的山神是谁,听说是药王孙思邈。在我老家,每一座山都有一位山神,有时,几座山上的山神是相同的,比如都是太上老君、都是齐天大圣、都是关羽等,有时,一座山会有一个它独有的山神,如双龙山有双龙山山神,虎头山有虎头山山神,山神形貌各个不一。我走到山神庙之前,庙门口有一头雕塑的黑色的牛,牛头上系着红绸,它是为山神庙镇宅的吉祥兽。山神庙的正殿中供奉的居然是佛教的西方三圣,药王孙思邈供奉在侧殿。山神庙最后面的殿,也就是山头上的殿,也供奉了一尊神,可是我却不知他的姓名,我以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神。

此时,我已爬到山顶了,我在摆有香炉的庭院中向山下眺望,从贺兰山上可以最好地看见银川平原的全景。离我最近的地方是一些用石头砌成的方形矮墙,立在野草丛中,那是以前的民居,现在主人离去了,仅剩下倒塌的矮墙。远一些是长有沙生植物的黄沙地,再远一些是像一条银白色带子一样的黄河,再远一些是绿油油的水稻田,它的边缘与天相混变成了蓝色,仿佛延伸到了天尽头。贺兰山屹立着,以自己的屏障作用永远守卫着这辽阔无边的土地。

我忽然想到,台湾的阿里山上有一株树龄三千两百年的红桧树,是山上所有树木中年龄最大的一株,当地人不叫它树王,而叫它树神,把它当神崇拜。我想,贺兰山的山神应当是——岩羊,只有它才是贺兰山的精魂,是贺兰山灵气的化身,它是贺兰山独有的山神。古代希腊人许多神的原型都是动物,每当雅典娜生日时,古代希腊人都会在雅典娜的庙宇中杀一只山羊献祭,实际上山羊就是雅典娜,农业女神的女儿波尔赛福涅和猪一起掉进了阴间的地道,实际上猪就是波尔赛福涅。古代中国人也有以熊为神,以鱼为神去崇拜的。我觉得人们应供奉岩羊为贺兰山的山神,不论山神庙中供奉的是谁,它的原型都是岩羊。岩羊从远古时代起就陪伴着贺兰山上的人类,直到现在,它们还在陪伴,山经历了无数沧桑,只有这一点没有变,所以岩羊是理所当然的贺兰山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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