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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第十四章【尾声】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小玲顺利生下个大儿子,大生乐得合不拢嘴,抱着自己的骨肉在屋里来回转,横看竖看都看不够。“大生啊!”大生转过身,一不小心儿子的头轻轻磕在门框上。大生瞪圆双眼恨不得拆门下来烧成灰。
    “大生,快去告诉你爹吧,这等喜事怎能不让他先知道。”胡大妈喜上眉梢,打发女婿回家报喜。
    大生一溜烟跑进胡同,正撞上在胡同口转悠的小虎。
    “小心点,他奶奶的今天倒霉事全临到我一人头上了……咦,这不是大生吗,刚才还见着你爹,你家来客啦?”
    “客?没有啊,倒添了一儿子,呵呵!”
    “你小子行啊……他们朝南去了,我估摸着已经走远了。”
    “好嘞,以后再聊。”
    ……
    走到桥头,四下一个人也没有,再往西瞧,一座新坟前躺着两个人,大生跑过去,两张脸已经没了模样,暗红的血块冻结成了豆腐状……突然,大生双膝跪地,悲戚的哀号撼动了坟头的白旗。这坟前横死的其中一人就是老殷……


    原来大生刚离开不久,殷家就有人造访了,不是外人,正是老殷恨之入骨的二流子,还是那副嘴脸,头上多长了几缕白发,倚在门框冲老殷呲牙咧嘴,一脸狞笑。“多年不见啊,殷老板,听说小日子过得挺舒坦,房子有了,也有人喊‘公公’了,当年的店铺小子能混成现在这般模样,什么世道呀!”
    “又碰见你这二流子了,莫耍嘴皮子,你怎么找到这的?”老殷拿出鄙夷的眼神。
    “嗨,”二流子抱着肩膀从门框上欠起身,“在村里打听打听,谁人不知殷老板呐——”
    “又是你小子,难不成遇到这种事赵老板手下没人了,完全托付于你这种货色,有的混啊——”
    “别他娘的赵老板了,早死了。”
    “哦……死了?”
    “死了,骨头都没了,还没上船,岸上就给做了。”
    “太太们呢?”
    “那几个骚娘们儿能耐得住寂寞?早嫁人了,现在福建过得还可以,这不,老姐几个想四太太的骨肉了,特意托我来山东要人,上次报信那个是三太太心腹,听说在这被揍了一顿,人外有人呵!咦,你那位撒野的太太呢,噢——记得记得,死了是吧,一肚子气能不憋死?哈哈哈哈!”
    “别欺人太甚,我当年怕你,现在,你算个屁!哼!想孩子了?谁信,你信还是我信?就三太太那妖声妖气,要孩子往死里弄吧,估计当年四太太给她泼的那坛子醋还有味吧!”
    “那他娘的别废话,孩子呢,我得赶紧回去。”二流子攥紧拳头凑上前。
    老殷不慌不忙地说:“在外面,走,我带你找去。”说完转身进了厨房,提起一小瓶腊八蒜,摸出水果刀放进口袋。
    “想必殷老板身上揣着家伙吧!”二流子喝问老殷。
    老殷先是一愣,笑道:“呵呵,你这东西还这么狡猾,我带把水果刀无非是想削削蒜头,顺便防身,这年头乱着呢……腊八蒜送给亲戚。”
    老殷掏出水果刀拍在案板上。
    “别跟老子耍花招,大爷见的多了,赵老板没了,我的手段也不少。”二流子瞪眼恐吓说。
    二流子随老殷出了巷子,一直来到村南大道。又在同一个位置,道口路坡处老殷看见了怒气冲冲的郑小虎,握紧双拳,眉毛并在一起,挤出三条刀割般的痕迹。
    “去哪啊怒发冲冠的。”
    小虎见老殷身后跟着外人立即警觉起来:“遛遛,后面这位,该不会你又——”小虎又想起上次那件事,以为仇家来找茬。
    “你整天净瞎琢磨,朋友,带出来逛逛。”
    “怎么还托着腊八蒜?”
    “刚泡上……”老殷怕小虎提起小声的事便主动转移话题,“又大动肝火了?脸色不对。”
    一听这话小虎脸上的肌肉又颤抖起来,咬紧牙根骂道:“王八操的丁老二,真他妈不要脸了,天天抽大烟似的还得了九个工分,我汗流百倍拼死拼活才挣八分半,老舒长没长眼,难怪叫他‘黑瞎子’!”
    “噢,开始年底评工分发工资啦!大队够闹一阵子的,每年都这样。”
    “岂止是闹,简直乱成一锅粥了。争个工分打得头破血流,我刚干了一仗,怵他们!”
    “呵呵,够热闹了,不过,你真是圆壁(高粱杆编的类似锅盖的东西盖在锅上以造蒸汽)盖锅——气(汽)多,根本没必要和那班人动粗,不值得。”
    “管得了东还不管管西?他敢不给我九分……走啦,忙活忙活过节。对了”走出几步,小虎又折回来,“听说明年没收私粮吃大锅饭,还有什么扫盲、学拼音,反正一大堆,大队那边清楚。”
    “你们可有的玩了,呵!”老殷说。
    “唉,回见了,二位!”
    “回见。”
    “真他妈横,哪路的货色?”盯着远去的小虎,二流子问。
    老殷冷笑道:“哼——这就是把你家三太太心腹打趴下的那个……别瞪眼,你招架不住他。”
    “别磨蹭,快带路,小孩可不在一个地方呆住不动。”二流子狠劲儿推了一把,老殷险些绊倒,“小心点儿!”
    二人来到河边,环顾四周,大片坟地连个人影也没有,寒风习习,上空飘散一片片烧剩一半的黄草纸,忽闪忽闪,好似招魂的野鬼四处浪荡。二流子有些战栗,捅了捅老殷:“这鬼地方有孩子?”
    “你挺机灵,就是来拜访一个鬼,过节了,犒赏犒赏他,拜两拜,保佑儿子顺顺利利,不用怕,一会儿就带你去看孩子。”
    老殷继续前行,干刺草划得裤脚沙沙响,找到小生的坟,放下手中蒜瓶子,扒拢碑前的纸灰,拧开瓶盖,洒在中间。
    “这是谁的墓?”
    “仔细瞧瞧,这不是你要找的人吗?”老殷继续倒着醋。
    “好小子,”二流子上前拽住老殷的衣领,把老头攥在手里,蒜瓶子落在坟前,“你他奶奶的把他弄死了!”
    老头子异常平静,放开二流子的拳头,理理衣襟说:“他自己病死的,打小害痨病,四老娘们儿根不好,生个孩子整天价又是病又是灾的,多亏我家照顾得好,要不早死了!”
    “别说些没用的,说吧,死了怎么交代,那边还等着见人!”二流子啐了一口,骂道:“操他奶奶的,死得真快。”
    “要不你就挖坟掘墓扛着死人回去。”
    老殷一手去拣蒜瓶子,另一只手伸进怀兜,说道:“你过来,看我带的什么。”

    二流子走到近前。突然老殷一转身,二流子毫无防备,一道寒光,刀子正中心口,“你,你还藏了一把。”原来出么之前老殷怀揣两把利器,扔下一把还有一把。二流子身强力壮,撑住腿和老殷厮打起来,用最后一点力气摸出随身携带的三棱刀插进目光死死盯住自己的老殷的肚子。两个红点同时倒在坟前。老殷口吐鲜血,二流子的脸被染红了,映照着夕阳的余晖。
    ……
    年后,果然如小虎所说,私粮交公,开始了大锅饭的生活。可不管怎么变,人总是要活着的……
    这天中午吃完饭,老胡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村南河桥上,桥还是原来的桥,只是多了几块残缺的桥石;河还是那条河,只是河水已不再流动。老胡眼前还是一片毫无希望的土地,只是上面多了几行脚印。老胡抬起头,太阳还是在天地之间踱来踱去,只是这晚冬的阳光多了几分忧郁。老胡无力的双腿重重地跪在桥头上。
    “老天爷,救救我们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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