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 第2章下卷 - 五十年前的遭遇

第6节第十三章

    “真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快，我这一辈子事儿来得都是很突然。”老殷唉声叹气道。
    “孩子有病你还往火坑里推，这不是来我家送死吗？”作为一个母亲，胡大妈再也无法忍受妇女的沉默了，掩饰不住对亲家的怨恨，更不去顾及体面与否，愤愤地数落道：“大老爷们儿竟能干出这事，啊，哪有这般欺负老婆孩子的，有仇找冤家呀，出气出在孩子头上，还算什么爹，还来干什么！哼！”
    “哎！”老胡喝住老伴儿，“说些什么不行，你不要脸啦！”
    老殷一直低着头。
    “这关口脸面还有用吗，人家要陪儿子！”
    老殷抬起头，解释说：“亲家，我殷家确实对不住你们。”胡大妈扭过脸，侧对老殷坐着。老殷继续说：“先前说赔偿的事只是个幌子，我看就免了吧，人死不能复生。”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本应怀恨在心，可此时老胡只有愧疚和同情。人家的儿子寄养在自己家没照看好，落得个难堪的下场，同时老胡也为老殷的状况担心。今天腊月初二，眼看就腊八了，老殷提到“腊八取人”，六天之后他们怎么应付。想到这里，老胡有些不安，赵家骨肉死在这里，他们会不会来找胡家老小的麻烦。

    “亲家，节哀顺变吧。只是有件事，腊——八——”老胡试探性地问道。
    老殷定定神儿，板起脸说：“人已经没了，他们也奈何不了我，那些东西办事我清楚，唬唬人还可以，现在这年头，没有他们的地盘，不用操心，我能处理好，不会连累你们的。只是别走露风声，事后我会来的。”
    “我怕太冒险，要不——用小五冒充一把，腊八熬过去再想办法？”
    胡大妈一听急了眼，脚一蹬地从椅子里站起来，脸红脖子粗地骂道：“你疯啦，还要把小五搭进去，告诉你，这个老生儿子出点意外我就死给你们看。”
    “亲家别急，说什么我也不能这么办，我是怎么了，活不起啦我。我在外面混了十几年，心都死了，惦记的只有报复，直到今年和亲家打交道才看清人心清净的一面。动乱年代人都疯了，杀人作恶的念头一天强似一天，人人作恶，到最后，自己已被恶鬼搜刮吞噬殆尽，报仇还有什么意义，无非是让这块毒瘤扩散滋生，把所有相干人等腐蚀掉。但是我在龙村碰见这样一些人，日子无论过得多艰辛，无论遭遇到什么事，人性中的优点都没丢，偷盗害人的事他们不会干，损公利己的勾当他们想也不敢想，这才是真正的老百姓，不是街上乱窜的狗。相比之下，我在龙村一文不值，真的，街坊邻居在做的正是我原来做不到的，我有太多任务了。剩下的事全交给我，小生入殓的费用我来掏。老爷老母都在，咱们一切从简就是了。”

    听完这些，老胡两口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叹道：“有见识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哈。”又拉拉家常，老殷出了门。
    “怎么不把人抬走啊，这家人怎么办事的！”大儿媳妇从厢屋出来靠在丈夫耳边嘀咕说。另几个儿子、媳妇也相互耳语，老胡咳嗽一声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说：“殷家自有人家的处理，咱们别插手就是了。”过后媳妇问起来胡大妈也没再支声。
    小五被送在二叔家，到中午才领回来，呆望着平静地躺在地上的小生心里不是滋味，一天没吃饭、不说话。晚上送了盘缠，稍微打点一下，第二天清早两家没喊外人，简简单单地把小生葬在河边坟地，腊月土冻得结实，浅挖浅埋，烧些纸各自回家了，可小五怎么劝也不走，胡大妈一直陪他呆到中午，旁边烧秸秆留下的痕迹还依稀可见，寒风吹过散发出焦朽气味。墓碑上小生童真的笑脸注视着周遭一切衰败、落魄，河对岸就是他曾经和小伙伴经常打闹玩耍的地方，现在是整齐的麦垅，呆然不动僵硬了，泥土中包裹的汗滴和泪水也已结成冰凌，蕴藏着农民无限的劳动力量……
    转眼到了腊月初八，一大早老殷吩咐大生和小玲上街多买些熬粥、泡蒜的材料，自己则坐在家中等赵家的人，可一上午都没见人影。吃过午饭，小玲回娘家取些做姑娘时用的东西置办腊八，同村婆家，回去也方便。

    “爹，你有事吗，”大生见爹坐立不安问道，“又想小生了？”
    “恩，啊……小生最爱腊八蒜了，过会儿带上一瓶，我去河边看看吧。”
    “好咧，我去倒点儿。”言毕，大生进了厨房。
    老殷不知今天会发生什么，但觉得十年过去了，这事总该有个收场，跟赵老板的瓜葛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做个了断。
    半下午，老殷正在琢磨，忽然一阵敲门声，想必取人来了，他迅速站起身，出门一看是老胡二儿子。原来小玲在老胡家挺着大肚子动了胎气，临产在即，没法拖延，只能坏了规矩在娘家接生。老胡派儿子唤大生过去。
    老殷甩手叹口气：“这不添乱嘛！”
    大生匆忙收拾一下，随老二直奔老丈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