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第1章上卷 - 五十年前的遭遇

第2节第二章

    早晨鸡还没打鸣，老胡就被小五叫醒。
    “爹，今天我想去南山村讨饭。”
    “什嘛？咱家口粮是不够，不过也不能去要饭啊？就算到了讨饭的地步也轮不到你出去啊。”胡大娘说什么都不同意小五去南山村讨饭。
    老胡懂得小儿的心思，点点头说：“小五，我知道你想为家出力，可你现在也不能挣工分——既然，你提出来，爹今天就松口，你——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老伴听了很生气，狠狠瞅了老胡一眼，在心里不住地骂，可也不敢骂出声来。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我这辈子是栽到老胡手里了”。
    早晨小五啃了几口饼子就出发了。南山村在狗头山山沟里，离龙村有二十几里路。出了龙村往南这段路还可以，都是平地起的土路，而到了狗头山脚下，路就多了几分崎岖，还好龙村小伙子们经常在这一带石场推石头，对路比较熟悉。小五出门前都向他们打听了哪儿该走，哪儿不该走。别看南山村在山沟，可那的经济来源相对较广，果树、石头、庄稼地都是他们的根儿，所以社员的日子比龙村的要好。

    小五唱着，跳着，脚步又轻，不知不觉到了南山村。看看这家，瞧瞧那家，挨家挨户敲门，一遍一遍地重复相同的话，可是人家的饭也不是西北风刮来的，一粒米一滴汗。到中午十二点半小五也没吃到一粒米，只好拖着自己在村里晃来晃去，一眼瞅见颗大石榴树，口水顿时狂流不止，虽还未到成熟季节，可看着心也怪痒痒的，四下没人，就要抬腿爬树摘一个解解馋，这时候，一扇门打开了，出来一位大婶朝小五招手：“快来，孩子，这儿有吃的。”小五跟大神进了屋。大婶转身捧出一碗粗面面条和煮地瓜。小屋一把抢过来，头也不抬，一口气送进肚子里，这是小五到现在吃过的最香的饭。小五抹抹嘴，朝坐在一旁看他吃饭的大婶笑笑说：“大婶，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就称呼好心大婶吧！谢谢您了！”好心大婶拍了拍小五的头，问：“你是哪来的，爹娘呢？”小五一抿嘴，拍拍胸脯：“我从河北龙村来，爹、娘、哥哥、姐姐都叫我小五，我们家人多，口粮不够，我跟俺爹商量说今天我去讨饭吃，俺爹就同意了，不过，要我早点儿回家，这不呆会儿就得回去啦。哎——？叔叔呢？大婶家没有哥哥姐姐？”“就两个儿子，一个在外地当兵，另一个在下虎石场。”“呀！您家有位大哥哥，还是当兵的大哥哥，当兵可威风了。”小五很兴奋，大婶也笑了，继续说：“你大叔他们和村里人讨论晚上烧狗头的事了。”
    “烧狗头？大婶家有狗？”小五跑到门外仔细看了看。
    “是烧这狗头山上的狗头。看，”大婶指着山顶，“那又块大石头，长得像狗头，要不怎么叫狗头山呢？从老辈儿就有个说法‘遇上天旱，狗头下支起把火烧这块狗头石就会下雨’，这不，村里人准备今晚烧狗头。”
    小五终于明白了，点点头。吃饱了，喝足了，小五旋即准备回家。临走的时候，小五朝这位好心大婶叩头感谢。出了门，小五按原路返回，山路不好走，不过吃饱了路走起来就顺畅得多。六月的狗头山到处都是生命气息，路边的野生山枣丛中点缀着一颗颗还没熟透的山枣；梯田上的山楂树叶下含着一簇簇小山楂果，只是现在还不是山里红的季节，人们都叫它“青涩山里红”；一个个硕大的“仙桃”像刚洗过澡的山娃娃，晃着脑袋窥视山里发生的一切；山沟里，金黄色的小麦顶着麦穗随风摇曳，像一排排双腿站立的小狗等待主人往嘴里仍骨头一样，头摇尾巴晃，甚是调皮可笑。小五边走边摘山枣，不一会儿衣兜里就满是可爱的山枣了，六月的山枣红中透绿，让人看了就会不自觉地眯眼品口水。不远处的下虎石场尘土飞扬，锤子和凿成了那里的主宰，劳动号子乘着初夏的空气在山沟里回荡。趴在山顶的狗头俯视着一切，从来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命运。
    “嗨,小孩儿，干嘛呢？是不是来我们村偷东西了？”突然从路旁梯田上探出一个小伙子，二十左右岁，看样子是在下虎石场做工的。一身蓝色工作服在石头的熏陶下，蓝色已经褪去了原有的明亮色彩。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稚嫩单纯的小五脑子一片空白，“我——我是龙村的，来——这……讨饭吃的”，小五没底气的回答更引起了小伙子的怀疑。
    “兜儿里装的是什么？”
    “怎么？山枣……野生的……你还管得着？”小五突然昂起头，壮起胆子反驳说。
    “野生不野生我管不着，不过你，”小伙子一指小五，“我可管得着。走，跟我回村去！”小伙子一把拽住小五的衣领，拖着往南山村去。
    小五一路上又打又踹，踉踉跄跄进了村。小五真是有福气，刚进南山村就看见正在关门的好心大婶。小五眼疾手快，“大婶！”顺势挣脱出小伙子粗糙而有力的手。
    “哎——呀！孩子，你怎么又回来啦？”
    “他，就是他，说我是小偷，拖我回来惩罚我！”小五这着小伙子说道。
    “妈，他，他是谁啊，你认得他？“小伙子很惊讶。
    “唉，他是北头龙村的，家里穷，出来讨饭吃，中午还在咱家吃了碗面……孩子，别怕，他就是我说的二儿子，在石场上班。”
    “嗨，我还以为是小偷，白忙活一场！”
    “哪儿有小偷！家家出门不上锁，也没听说有丢东西的，你这孩子，不好好干活，净把心放在这上面……”大婶训斥了儿子一顿。
    “我——这也是为咱村好哇！娘，您出来做什么？”
    “你爹他们烧狗头，唤我送东西过去。”
    “唉，小兄弟，不好意思，都是我不好，天也不早了，我送你一程吧。”
    小五见小伙子还挺和气，又是好心大婶的亲儿子，便也没再计较，得饶人处且饶人，转身谢过大婶同小伙子一道出了山。

    路上的情况暂且不说。家里的老胡坐不住了，一方面放心不下，另一方面还得忍受老婆的抱怨，眼看天就黑了，小儿还不见人影，便去村头桥上张望。刚到不久，就隐隐约约瞧见南面跑来一个孩子，老胡的心这才算有了着落，知道那一定是小五，等走近仔细瞧，果然是。老胡一把搂住小五，嘴里嘟哝道：“咱再也不去了，即便饿死也不能受这个罪。”小五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从兜儿里掏出一把温热的山枣撒到老胡满是裂纹的手掌里，露出胜利的笑容。
    吃完晚饭，哥哥们都带上马扎，像往常一样到会议广场集合学习、看电影，听说书的……跑了一天，小五连说话的精神也没了，倒在炕上就睡过去了。整个晚上，梦里都是好心大婶饭桌上香喷喷冒着热气的面条。也许小五这辈子都不会吃到这么好吃而难忘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