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华姨走之前做了很多菜，碗橱里放满了韭菜、豆角和土豆丝……。华姨说，秀不许在外面吃啊，不卫生，在家吃多好。华姨打开橱展示给我看，说，现成的，你不在家吃饭你宏叔就懒得做饭吃了。

华姨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但却像一把枷锁似的，在我心里很重。我每天都在计算着考试的日子，企图在计算的过程中日子能奇迹般的迅速流逝。华姨和灵灵走了之后，这个不足60平米的屋子就显得更加空荡荡。宏叔常常像个剪纸似的贴在墙上，或像把扫帚似的掖在门旁，我也常常假想着宏叔的不存在，好让自己能安心投入复习。但是不能，因为宏叔会在客厅里轻轻地走动，他的脚步很轻，轻得像害怕踩破地板似的，于是我便不能专心看书，一边竖耳听着外面的响声，一边想象那片剪纸在踽踽飘移。

一到晚上我便早早进房看书，台灯的光惨白而短浅，只在一两米以内的范围内形成了一个光罩，我便躲在这个光罩里默背着很多年后注定将会被忘记的定理公式。看到这里的时候，也许有很多人都在想，下一秒将要发生的某些事情，孤处一屋的男和女，一场压抑的太久的悬念。就连我，写到这里的时候，也希望情节能像做爱一样被推向那个众望所归的高潮，写写宏叔对我非礼或怎么了。然而，没有，我也不可能臆造，有的时候我必须尊重事实。当然，正因为宏叔是一个很不正常的人，或者说正常得不太像人的人。我这样说也许你们理解不了，就像我永远也无法理解宏叔怪异的举动一样。有好多次我想和宏叔好好谈谈，可我一刚开口，宏叔就警觉地站起来，说，司徒雷登走了，王大华走了，小赤佬也走了。这个小赤佬一定是灵灵，因为每次宏叔的烟被抢的时候，他都会气急败坏地骂她小赤佬。

我和宏叔的谈话永远没有继续下去过，宏叔会立在一旁嗯嗯啊啊地清着他的嗓子，我则像中了砂弹似的，浑身无力。此时屋里的空气像被念了紧箍咒一样，迅速地在收拢、紧张，使人难以喘息。在那个屋子里，我常常幻觉时间像被卡住了，不再前行。我站在房间的一隅，把自己像树叶一样的贴在墙上，这个时候，墙壁的另一面，宏叔也许也正如此。眼前的那面墙很宽很白，白得发腻，我想象着华姨也在屋里，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华姨皱起她的眉，小“兀”就出现了，华姨说，秀怎么了？我一听就抿起嘴，嘤嘤哭了起来。很长时间之后，我睁开眼睛，对面的墙壁依旧展示着它发腻的白色，然而，却没有华姨。我擦了擦眼角，竟然真的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