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来临,元旦又过去了,仍没有关于赵总回来的消息。
她无时不刻惦记着调动问题,并为之盘算着。一时还成了说客,没留一点心眼,一门心思鼓动桂大姐动员队长也去找赵总帮帮忙,把她妹妹买一个户口;她拿着十月三十日工人日报指给他们看,说北京户口现在可以买了,花一笔钱是合适的,因为他们厂正式职工工资比临时工工资高得多,几年就可以赚回来的。最终把他们都说的动了心,也准备去试试;为此,她真是有点暗自高兴,心想,这样很好,队长必定要去,还可能替她也帮帮忙,至少可有机会跟着一起去。
然而,此时,这边不断地有小年青小姑娘和有探亲假的双职工,都纷纷买了火车票回家探亲去了,搞的人心浮动。
“怎么还没有回去?”每当碰见认识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这么同她打招呼,仿佛她没事还赖着不走;她不得不总是用“我还有交工资料没有整理完”来搪塞。最后楼上只剩下她一人了,楼下也没有几个,晚上孤孤单单,而惴惴不安。
她并不急切回家,但不便再等了。
10日,她也去市内前门售票处买了一张13日回程票。
11日终于偶尔听说赵总回来了。她喜上眉梢。
晚上她就急切去副队长家,做他的工作,让他要车明天同她一起去,好帮她说话,壮胆!队长左右推辞,一说没有时间,又说总经理不一定在,应先打个电话和他约好。
12日,早上一上班,她一拨电话就打通了,接电话的正是赵总,她喜不胜喜。她先是不忘问候总经理,道一声出差辛苦了!祝贺总经理马到成功,满载而归;继而委屈地问是不是不要交工资料了?因为小张不知为何,多次似是而非地说,赵总不要交工资料了!(交工资料,因厂方未提供材料合格证或有些根本没有,所以上次就没有带去。)进而抱歉今天来不及去了,没有车。“明天,13号,我从你那儿走,你的车把我送到车站呗。”她不知从哪儿来的这么大勇气,好象脑子里突然有这个想法,就从嘴里迸出来了。令她欣喜的是,总经理居然满口答应了。最后,她仍不忘记询问调动问题,这一次总经理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而是婉转地说,没有户口,不好办;总经理话音刚落,她则迫不及待、满怀信心地告诉他:十月三十日《工人日报》上登载过,5万块钱就可以买的!
“那是要指标的。”总经理毫不含糊地回答她。
而她充耳不闻,放下电话,仍喜滋滋地把总经理答应明天可派车送她去车站这一消息告诉队长及其夫人。同时好象对调动工作满有把握。
这一天,她如坐针毡。在队部、在那位队长家,她磨了一天的嘴皮子,做队长及其夫人的工作,总算感动了他们。正好队长在那边还有帐目要结,终于许诺明天去一趟,她才善罢甘休。
第二天,13日,早上上班后,队长很够意思,叫司机把车直接开到女单身宿舍前等候。因为又换了一位正队长,队部新买了一辆双排座工具车,用车方便了。
她穿着一件新买的驼色长呢子大衣,一趟又一趟提着一个皮箱子、一个大手提包,肩上还挎着一个小坤包,很象一个风尘仆仆的旅行者;队长和一名工人也七手八脚帮忙。最后她抱着两大盒交工资料,还不忘带着装有那份报纸的图纸袋上车。
她兴冲冲地抱着交工资料、带着报纸和队长一道踏进了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正在忙于公务。他们彼此之间免不了问候一番。
忽然,门外走廊里传来了队长小姨子小桂的声音,总经理还很热情地招呼她进来,说看看他的姐夫。立刻,她便乘机试探总经理说:“小桂干工作很认真,老也不回去;干的也不错,叫赵总帮帮忙。”赵总当然很明白她的意图,当即推托道:“你都难说,她更不好办的。”小桂临走出门时赵总又补充道:“好好干,以后慢慢来。”
“赵总帮帮小姐忙。”队长也不失时机踊跃地帮腔。
“赵总,报纸我带来了。”
“不用拿了,我看过了。”赵总把手一摆,很果断地说。“我还以为你们是县城户口,院里面户口还不好进,有不少结婚多年,还两地分居。”
“你们每年不是都有分配名额,就少要一个学生呗!”
“那不行!”总经理立刻予以否定。“学生都是上面分配好的。”
他们无望地保持着沉默……
“小姐今天走,我请客。”赵总首先打破了沉寂,转移了话题,且态度非常热情。她无动于衷,连一句客气的感谢话都没有敷衍,一心沉浸在一片哀怨之中:北京已拒人于千里之外,无法立足扎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美好的事物总是与自己无缘,连平常百姓人家也没有走近一步;每当走在高楼鳞次栉比的大街上,一种没有家园、漂泊不定的悲凉之感,涌上心头,有浪迹江湖一般。总经理那能理会,正高兴拿着电话,喊:“陈亮,小姐把资料送过来了,你过来看看。”几分钟后,陈亮果然来了,还是穿着那件肥大的工作服棉袄,她坐在沙发上神情漠然地看着他走了进来。陈亮边很随意地同他们打着招呼,边径直来到总经理办公桌前,翻阅着交工资料。总经理也一同在看,并发出疑问:“怎么没有图纸?”她这才欠起身、上前,神色黯然地回答道:“图纸上次已经送过来了,你出差去了。”
正在此之际,有人喊赵总,赵总就出去了,队长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只剩下他们俩。于是他很悄声地说:“来了。”看着他清瘦的脸庞,十分可怜的样子,她无比关切地问:“怎么弄上的?没有烧坏吧?”他没有回答。她又非常温存地说:“以后要小心呵,注意点。”他仍默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