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金钱时代,他无权无势,而且是一个刚毕业外来的一个穷学生,长得既不英俊又不魁梧。她并不感到奇怪。
“你看上谁了?”
“我看上了你看上的。”小桂很狡猾地回答。
是的,我才不管呢!等忙过这一阵子,电脑非要找他学不可。谁知,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思量,干采暖外管的人马就进来了,其中又有那两位大姐,又同她们住在一房间里,好不令人丧气!
尽管,从刷牙洗脸、买饭、洗碗、洗衣服,乃至洗手,总有碰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连他不吃早餐,也逃不过她的眼睛。一天早晨,她刷碗的时候,他才起来刷牙,但去车间的路上,却发现他走在前面。材料员问他吃饭没有,他却可笑地回答说吃了。……在内心深处,她无不时刻在关注着他,记挂着他,心疼着他。但他们之间,已经莫名其妙地形成了一种隔膜,彼此都目不斜视,更不用说打招呼了。
一天中午,吃完饭,她看见他端着工作服在水龙头下用手搓洗。心想,要是以前,准能毫不犹豫地抢上前去替他洗,现在只能在房间里黯然神伤起来。
“有洗衣机,怎么不用?”这是罗小姐在问。
“洗衣机洗的慢。”他蹩脚而敷衍地回答道。
她在房间里织毛衣,听得真真切切,心想,他是否就是以此来考验我?不过,象工作服,她自己也是用洗衣机洗的,但她还是不免为自己的诺言一次也没有去履行而感到万分惭愧。他当然也在大失所望。
更有中午12点钟,他们不约而同地收听北京音乐台,而那点播率很高的、唱出他们彼此心声的《笑脸》,飘荡在空中,回响在耳边,扰乱着他们的心绪……
她曾无数次地想再续前缘,找他借书、借磁带,生活中,不是好多都从借开始的,何况他们已是熟悉的。还有学电脑的念头,始终没有消失过,蠢蠢欲动;无奈最终还是屈服于周围的雪亮眼睛,惧怕长舌妇们饶舌。然而,她们又产生好奇,虚情假意表示关切地问她,怎么没有去学电脑,与他关系怎么没有以前好了?她不屑与她们多费口舌,只是恼火地搪塞她们,我们吵架了!
然而,她不是那种小肚鸡肠、耿耿于怀的人,在不伤大雅情况下,而有点忘乎所以的人。
记得一天中午,她正在洗衣服,一位老大姐,急匆匆地走过来,欣喜地说:
“赵总在请客发糖,你去给我们拿几块。”
“你自己去拿呗。”
“我们不熟,不好意思去拿,你去给我拿吧。”
她推测肯定是为工程请客,经不住她们真心实意的再三请求,二话没说,放下衣服就去了。赵总的办公室就在前一排,赵总正好站在门前,她问也不问,请客的来历,就径直地同赵总说:
“赵总请客,我们两位大姐非要我给她们来拿糖吃。”
“拿吧,桌子上还有。”
桌子上有分装好的3个塑料袋,那都是为别人准备好的,她只均匀地在每个袋里拣了几块,凑一把,就兴冲冲地走了。回来分给她们,她们高兴极了,她不禁沾沾自喜。后来听小桂说,是赵总姑娘结婚请客,她不禁后悔自己太冒失了,要知道,打死我,我也不去拿。
这次也多少作了小改,但量不大,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他们正在一步步向成功逼近。人们都在殷切盼望早日出合格产品,情不自禁纷纷讨论,出合格产品后,应派车上哪儿去玩一趟,以示庆贺。梅小姐和陈工也夹在其中参与讨论:
“上世界公园。”梅小姐兴致勃勃地建议。
“上次你们不是去过了?”陈工立刻很奇怪地问。
“没有哇。”她愕然答道。“什么时候?”
“过中秋节后。”
“我不是没有在,他们没有告诉我。”
“哦,好象是来这里决定的,刚好我们有车,他们就去了。”
“我从来没有听他们讲过。”
她听了好不气恼,干活想到我,好事想不到我。这可能也是象上次请客吃饭那样,事先有“预谋”的,她只有不了了之。
十月二十日,终于出产品了,此产品是一种浅褐色、粉末状催化剂。据赵总讲,经过化验分析,此产品性能比原实验产品性能指标高。
下午,操作台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看着两位工人,带橡胶手套的双手,在氮气保护的玻璃罩里,通过从釜底下引出来的小橡皮管,小心翼翼地将粉末罐装在小玻璃瓶里……他们也分别在两侧默默地挤在人群中,迟迟不肯离去。
那段时间,人们都在热衷于谈论从院里来帮忙的齐工要携夫人去新加坡。她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很不平衡:人世间是多么的不公平,我也许奋斗一辈子也达不到的,而他人弃之而他顾了。陈工是几经奋斗、拼搏,但还没有站稳脚跟。
这不平等的社会,已经将人分好几个等级:大城市、小城市;工人、农民;干部、百姓……这不能简单地说是分工不同,更主要是体现在经济实力、社会地位不同。然而,你出生的家庭,是身不由己,无权选择,人与人之间,是不会绝对有 “平等”竞争的,因为起点不一样。比如,齐工本来就是北京市的,他的父亲是有头有脑的人物;她是从乡下飞出来的,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无地位可言。这是一个天壤之别!
尽管,对现实不满,有满腹牢骚,但却没有改变现实的力量;心比天高,活着忍气吞声;常常陷入悲观之中难以自拔,却也照旧日复一日苟且活着。——可悲、无奈,真是太不幸!然而,她又是很有个性,非常自尊,从不轻视自己;非常坚强,富于独立、敬业精神;愤世嫉俗,却更能超然物外。
她仍然平心静气地抓紧时间画竣工图。这个工程现场变更太多,需要花更多的时间。——这就是图纸毛病多,施工单位必定要多受累。她穿着自己织的毛衣真是在尽心尽力、全神贯注地画竣工图。
然而,就在此时,那位新上任的正队长来了一纸调令,毫无商量又要她回去重新按新标准整理那份交工资料和竣工图。她当时还期待着这位副队长能顶回去,可是令她大失所望。
也许觉得现场工作已干完,和屈从于正队长的权势,这位领导接到通知时,竟毫不负责任地对她说:“撤回去吧。”她听了一下子楞住了:“竣工图还没有画完,有好多需要现场改。”
“那就做完了资料再来吧。”一种怠慢的口气。她好没情绪,好不恼怒,很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与他缘分已到了尽头,不必和他打招呼,也来不及和赵总打声招呼。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车来了,她就匆匆地走了。
整理了二个星期交工资料,其间没有任何人再提那边的事,没有人再“关心”她。她的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心情也变得轻松多了。资料整理完了,她不得不又惦记着那边未完的资料,因为每个工程竣工,都必须交给甲方,总经理也催促过。而这位领导竟然不闻不问,太令她寒心了。给他卖命,使他赢得了良好的声誉,到最后用不着了,就无足轻重了?可这交工资料也是工程竣工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她的心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