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第八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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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吉走后——她在周末要去陪伴巴勒莫最有钱的酒商——比安戈拿起镜子让阿斯特照看。金颈圈做得很漂亮。圣母马利亚的肖像,阿斯特心里想道,在西西里家喻户晓,路边的神龛里,汽车里,屋子里,孩子们的玩具上,到处可见。
他对比安戈说道,“为什么西西里人这么崇拜圣母马利亚,而不是耶稣?”
比安戈耸耸肩。“耶稣毕竟是个男人,难以让人充分信任。不管怎么说,别去想它了。这事也就这样了。在你回美国去之前,你还要去伦敦跟普拉奥先生学习一年的银行业务。你叔叔的命令。还有一件事,得干掉内罗。”
阿斯特早已在心里反复想过这件事的前前后后了,知道是内罗出卖了自己。可又是为什么?他们两人是多年的密友,是种真诚的友谊。但随后发生了杀死科利恩帮派人的事。内罗肯定是与科利思帮派有着某种瓜葛,他别无选择。
再说,内罗从未来医院看望过他。事实上,内罗从巴勒莫消失了。他不再在夜总会露面,参加乐队演奏。无论如何,阿斯特还是希望自己是搞错了。
“你能肯定是内罗搞的鬼?”阿斯特问道。“他是我最亲密的朋友。”
“他们还能用谁?”比安戈说道。“用憎恨你的仇敌?当然,只能用你的朋友。不管怎么说,你得像个受人尊敬的人亲自惩罚他。好好养伤吧。”
比安戈下次来看望阿斯特时,阿斯特对他说,“我们还没指控内罗的证据。让这事搁着吧,你与科利思帮派修好安定下来。就放出风声说我伤势过重不治而死了。”
起先比安戈极力反对这么窝囊,但随后也接受了阿斯特明智的抉择,并认为他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能与科利恩帮派修好,双方也因此扯平了。至于内罗,他只不过是个走卒而已,不值得费力追杀。再说,来日方长,总有那么一天。
阿斯特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一切安排妥当。他假道伦敦回美国,在伦敦普拉奥先生会向他介绍情况。比安戈告诉阿斯特,阿尔多•蒙扎将直接去美国与唐•阿普里尔呆在一起,在纽约等待他的到来。
阿斯特在伦敦与普拉奥呆了一年。那是段对阿斯特来说启蒙益智的经历。
在普拉奥的小屋里,两人喝着掺柠檬汁的葡萄酒,普拉奥先生向阿斯特介绍了为他所作的精心安排。他在西西里度过的日子是唐为了让他日后担当起某项重任的一项特别计划的内容。
阿斯特问起了罗丝。他一直不能忘了她,她那高雅仪态,享受生活的欢乐纯情,待人的慷慨热情,包括在做爱时。他十分思念她。
普拉奥先生扬起了眉毛。“那个具有社团精神的姑娘,”他说道。“我知道你难以忘怀她的。”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阿斯特问道。
“当然知道,”普拉奥先生说道。“她在纽约。”
阿斯特有些犹豫地说道,“我一直在想她的事。不管怎么说,当时我离开了很久,而她还很年轻。发生那种事也是很自然的。我一直在想再次见到她。”
“当然会的,”普拉奥先生说道。“为什么不能见她?晚饭后我会把你想知道的她的情况全部告诉你的。”
那天晚上仍然在普拉奥的小屋里,阿斯特知道了关于罗丝的全部情况。普拉奥播放了罗丝的电话录音,清楚地表明她在自己的家里与男人的见面,与他们保持着性关系,那些男人给她贵重的礼物和钱财。阿斯特听见她那种他原以为只是在对他说话时会有的声音——她那清彻的笑声,聪明、充满情感的俏皮话——真是十分震惊。她显得那么妩媚,从不粗俗或猥亵。她的声音像是个高中女生要去赴学校舞会。她的天真纯朴真是人世的天才杰作。
普拉奥先生戴着帽子,帽檐压在眼梢上方,但他在仔细观察阿斯特的表情变化。
阿斯特说道,“她真是个尤物,是吧?”
“是的,”普拉奥先生说道。
“这些录音是在我与她交往期间录制的?”阿斯特问道。
普拉奥先生作了个抱歉似的手势。“我有责任保护你。是的。”
“而你一点也不对我说?”阿斯特说道。
“你当时发疯般爱她,”普拉奥先生说道。“我为什么要破坏你的欢乐呢?她并不贪婪,她待你也很好。我自己也曾年轻过。相信我,在热恋中时,真相并不重要。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出色的姑娘。”
“是个高级应召女郎,”阿斯特说道,心情十分苦涩。
“不完全这样,”普拉奥先生说道。“她得靠智慧谋生。她在十四岁那年离家出走,但她当时已经十分聪明,渴望读书,还想过幸福的日子。这一切都十分自然。她能够使男人欢乐,这是她极为珍贵的本领。男人们为之付出钱财也是十分公平的事。”
阿斯特哈哈大笑。“你真是个十分开明的西西里人。可是与一具情人的尸体呆上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这又怎么说?”
普拉奥先生也高兴得哈哈大笑。“这正是她最难得之处。真正的社团精神。她有一颗热诚的心和一个冷静的头脑。真是了不起的组合。棒极了。当然,你得时刻提防着她。这么一个人物总是十分危险的。”
“还有那戊基硝酸盐?”阿斯特问道。
“在这事上她是无辜的。她与那个教授之间的事是在她认识你之前已经有了的。是他坚持要用这药物。我们所谈论的是个只想到自己快乐,不会顾及其他一切的姑娘。她没有社会顾忌。我对你的忠告是关注她。你也许会在什么大事上用到她的。”
“我听你的话,”阿斯特说道。他很奇怪自己竟然不再对罗丝耿耿于怀了。她的妩媚让人难以记仇。他会让事情这般过去的,他这样告诉普拉奥先生。
“很好,”普拉奥先生说道。“在这里呆上一年后,你就回到唐•阿普里尔的身边去。”
“比安戈会怎么样呢?”阿斯特问道。
普拉奥先生摇摇头,叹了口气。“比安戈得作出妥协。科利恩帮派势力太强大了。他们不会再追杀你了。唐已经作了调停安排。真实的情况是,比安戈的成功使他变得太文明了。”
阿斯特一直关注着罗丝。既是出于谨慎的缘故,也是因为这曾经刻骨铭心相恋的美好回忆。他知道她已返回了学校,正在纽约大学攻读心理学博士学位,她住在学校附近一幢很安全的公寓住宅里,生活中常与一些年纪比她大些,比较富裕的男人交往。
她很聪明。她能同时与三个男人保持关系,按照所收到的贵重礼物——钱财、珠宝和去富人疗养地疗养而给予回报,在富人疗养地她还会结识更多的人。没有人会把她看作是个职业应召女郎,因为她从不开口讨东西,但她也从不拒绝馈赠礼物。
男人会爱上她是十分自然不过的事,但她从不接受他们的求婚。她坚持只做相爱相恋的朋友,而婚姻并不适合她或他们。大部分与她交往的男人都接受这种抉择,并充满感激之情地松了口气。她不是个挖掘金矿的人,她从不索要钱财,也不贪婪。她所要的是无忧无虑地过着奢侈的享受生活。但她也有积攒点钱,以防急需的本能。她有五个不同的银行账户和两个保险箱。
在唐遇害的几个月后阿斯特决定去见罗丝。他事先想好这只是为了让她在自己的计划中帮忙。他告诫自己他已知道了她的底细,不会让她再迷惑住自己的。再说,罗丝欠他的情,而他知道她的致命秘密。
他还知道,在某种意义上她是个不讲道德观念的人。她把自己和自己的欢乐置于无比的高度,那简直是种宗教信念。她真心相信自己有权过享乐的日于,并且这比一切都重要。
可说到底,他还是想要再次见到她。像许多男人一样,对于他来说,时间的流逝抚平了她背叛所造成的创伤,增添了她的魅力。现在看来,她的过错只是年轻时的莽撞而已,并不是她不爱他的证据。他还记得她的乳房,在做爱时会慢慢泛红,她偏着头害羞的样子,她那带有感染力的笑声,她那柔声幽默的谈吐。还有,她那像在踩高跷般的修长玉腿毫不费力的走动,在吻他时她那嘴唇的巨大热量。尽管如此,阿斯特仍然让自己相信这次去见她完全是为了生意上的事。他有份活要她去干。
罗丝正要进公寓大门时阿斯特挡住了她的路。他微笑着向她招呼。她右手臂里挽着书,这时全掉到了地上。她高兴得脸涨得通红,眼睛闪闪发亮。她张开手臂围住他的脖子,热烈地吻着他的嘴唇。
“我知道会再见到你的,”她说道。“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她把他拉进公寓,带他上楼来到她的屋子。
在屋里她拿来饮料,她自己喝葡萄酒,为阿斯特斟满白兰地。他俩坐在沙发上,她靠在他身旁。屋子里陈设很豪华,当然他知道这钱是从哪来的。
“为什么你这么晚才来找我?”罗丝问道。她说着话,一边从手指上除下戒指,耳垂上摘下耳环。她从左手臂退下三只手镯,都是金的,镶有钻石。
“我一直很忙,”阿斯特说道。“还花了很久才打听到你的住处。”
罗丝柔情万分地望着他。“你还唱歌吗?还穿那身滑稽的红衣服骑马吗?”她又倾身吻着他,阿斯特感到头脑发热,一种无法自制的反应。
“不,”他说道。“罗丝,我们不能回到过去的年代了。”
罗丝把他拉起来。“那时候正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她说道。他俩来到卧室,不到一分钟他俩都脱光了衣服。
罗丝从床边橱里拿出一瓶香水,自己喷洒了一些,又为他喷洒了些。“没时间洗澡了,”她笑着说。两人上了床,他看见她乳房慢慢泛红起来。
对阿斯特来说,这是次灵肉分离的经历。他在肉体上很满足,但在精神上却不喜欢罗丝。他的脑海里浮起了她一整个晚上和白天守在那教授尸体旁的景象。要是他当时还活着,他还能及时获救吗?罗丝独自一人和死亡及那个教授究竟都有些什么关系?
罗丝平躺着,伸手抚摸着他那颈圈上的挂饰。她低俯着头,轻轻说着,“那古老的黑色巫术不再灵验了。”她在用手摆弄着他颈圈上的金肖像,看见了他那难看的伤疤,轻轻吻着。
阿斯特说道,“那早就好了。”
罗丝坐起来,她那裸露的胭体和两只乳房垂在他上方。“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和教授的那件事,认为是我让他死的,又和他呆在一起,是吗?”
阿斯特不作回答。他永远不会告诉她他知道些她的什么事,知道她从来没改变过。
罗丝下床开始穿衣。他也起身穿衣服。
“你现在可是个令人害怕得多的家伙了,”罗丝说道。“是唐•阿普里尔的养侄子。你在伦敦的朋友还帮我收拾过烂摊子。他是个很称职的英国银行家,但你知道他是从意大利来的移民后就不会这么想了。这并不难让人明白。”
他们回到客厅,她又拿来了饮料。她真诚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我俩意气相投,心心相印,这还不够?”
阿斯特哈哈大笑。“我最不愿意想的就是谁与我意气相投、心心相印,”他说道。“但我来看你确实有生意上的事。”
罗丝这时神情冷淡,脸上的妩媚消失了。她开始把戒指重新戴回手指上。“与我匆忙上床一次的价钱是五百美元,”她说道。“我也收支票。”她淘气地对他微笑着——这当然是玩笑话。他知道她只在假日和生日接受礼物,而这些礼物要贵重得多。事实上,他俩所在的这套公寓住宅就是她的一个崇拜者送的生日礼物。
“不,讲正经事,”阿斯特说道。然后他对她讲了斯图尔佐两兄弟的事,以及他要她做的事。他最后使出了一锤定音的法宝。“我现在先给你二万美元作开支所需,”他说道,“事成之后再给你十万。”
罗丝沉思着望着他。“那以后会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这你不用担心的,”阿斯特说道。
“我明白了,”罗丝说道。“要是我不干呢?”
阿斯特耸耸肩。他不愿去想她会不干。“什么事也没有,”他说道。
“你不会向英国政府告发我吧?”她说道。
“我怎么会这样对你,”阿斯特说道,她不怀疑他说这话的诚意。
罗丝叹了口气。“好吧。”这时,他看见她的双眼闪烁着。她咧嘴对他微笑着。“又是次冒险,”她说道。
这时,轿车行驶在西切斯特的公路上。阿斯特从往事回忆中醒来,那是阿尔多•蒙扎在轻轻推他的腿。“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蒙扎说道。“你得准备好对付斯图尔佐那两兄弟。”
阿斯特望着车窗外,鹅毛大雪又在纷纷扬扬飘落不停。他们置身在旷野之中,只有一些高大、伸着秃枝的树,那些粗壮的枝条仿佛是巫师手中的魔杖指向夜空。一望无际的白雪微微闪着光亮,被覆盖着的石块仿佛是耀眼的星辰。这一时刻阿斯特感到内心十分孤独寂寞。从今晚开始,他原来的世界将会被彻底改变,他自己也会彻底改变,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将开始真正的生活。
凌晨三点,阿斯特赶到了那个据点。屋子的四周一片银白,大片的积雪如同起伏的波涛。
在屋里,斯图尔佐两兄弟被反铐着双手,脚上戴着固定脚铐,身上网罩着特殊的紧身限制服。他们躺在一间卧室的地上,由两个手持枪械的人员看守着。
阿斯特同情地望着他俩。“真是有幸,”他对他俩说道,“我们都知道你们是圈内的高手。”
两兄弟都是一副不予理睬的样子。斯特斯看来很镇静,也很顺从,但弗兰克眼睛瞪着他们,满脸怒气,他平时那种和蔼可亲的面容被扭曲成了一副怪样。
阿斯特坐在床边。“我想你们两个也猜出了这是为什么。”
斯特斯平静地说道,“罗丝是个诱饵。她真是不错,对吧,弗兰克?”
“真是不能再好了,”弗兰克说道。他尽力压着自己的嗓音不要太响。
“那是因为她其实真的很喜欢你们两个,”阿斯特说道。“她对你俩十分痴心,特别是对弗兰克。这事让她很难受,确实很难受。”
弗兰克轻蔑地说道,“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因为我给了她很多钱,”阿斯特说道。“真可说是很多很多钱。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弗兰克。”
“不,我不明白,”弗兰克说道。
“我想,要你们这么聪明的两个人接下唐这样的活真得出大价钱,”阿斯特说道。“一百万?还是二百万?”
斯特斯说道,“你搞错了。我们没干这事。我们没这么傻。”
阿斯特说道,“我知道你们是枪手。你们是出了名的接大活的。我都查过了。现在,我要知道的是谁是中间人。”
“你搞错了,”斯特斯说道。“你不能这么把赃栽在我们头上。再说,你又是谁?”
“我是唐的侄子,”阿斯特说道。“是他的继位人。我花了几乎六个月的时间把你们两个彻底查了个遍。发生枪击时,你俩不在洛杉矶,有一星期没露面。弗兰克,你脱掉了两堂教孩子们打球的课。斯特斯,你没到店里去看看生意做得怎样。你俩连电话都没打过。那么你们说说是在哪儿了?”
“我在韦加斯赌钱,”弗兰克说道。“你替我们把这紧身衣脱了,我们好好谈谈。我们又不是那狗日的霍迪尼①。”
①霍迪尼(1874-1926):美国魔术师,以能从镣铐、捆绑及各种封锁的容器中脱身的绝技而闻名。——译注
阿斯特同情地对他笑了笑。“等一会儿,”他说道。“斯特斯,那你呢?”
“我和女友去培霍湖玩了,”斯特斯说道。“可天知道谁会全记得清清楚楚?”
阿斯特说道,“看来我得试试与你们分别谈谈,可能会运气更好些。”
他起身走出屋外,下楼来到厨房,蒙扎已为他煮好了咖啡。他要蒙扎把两兄弟分别关在不同的屋里,每人始终要有两个人看押。阿尔多带着六个人。
“你能肯定没搞错人?”蒙扎说道。
“我想没搞错,”阿斯特说道。“不是他们的话,那也算他们倒霉。我不愿让你插手,阿尔多,但你或许得帮他们开口。”
“是啊,有时就有不肯开口的,”蒙扎说道。“真让人难以相信,但人是很固执的。这两个家伙看来就很难对付。”
“我真不愿意得搞到这么个程度,”阿斯特说道。
他在楼下呆了一个小时,随后上楼去了弗兰克的房间。窗外天色很黑,但在外边的灯光下他仍能看见雪花在旋转着慢慢飘落下来。他发现弗兰克躺在地上,全身上下套着紧身衣。
“事情很简单,”阿斯特对他说,“告诉我那中间人的名字,你们就能活着走出去。”
弗兰克满脸怒容看着他。“我他妈的告诉你个屁,你这狗日的。你抓错了人。我记得你的脸,我也记得罗丝。”
“你这么说话真是大错特错了,”阿斯特对他说道。
“你也干过她吧?”弗兰克说道。“你是个拉皮条的?”
阿斯特心里明白。弗兰克永远不会宽恕罗丝对他们的背叛的。在这么个生死攸关的时刻,这样的回答真是太愚蠢了。
“我想你是个蠢蛋,”阿斯特说道。“你们两个还算是什么聪明的呢。”
“我他妈的管你怎么想,”弗兰克说道。“你没证据,敢把我们怎样。”
“是吗?那跟你谈我是在浪费时间了,”阿斯特说道。“我还是去跟斯特斯谈谈吧。”
阿斯特下楼又到厨房里喝了些咖啡,然后再上楼去斯特斯房间。他思索着,弗兰克可能是在那紧身衣的束缚下反而会这么自信,讲话才这般莽撞。那么,他得改进对斯特斯的方式。他发现斯特斯难受地侧倒在床上。
“把他的紧身衣给脱了,”阿斯特说道,“但仔细检查一下他的手铐和脚铐。”
“我猜出来了,”斯特斯对他平静地说道。“你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藏了一笔钱。我可以安排让你拿到钱,结束这场无聊的闹剧。”
“我刚与弗兰克谈了话,”阿斯特说道。“我对他很失望。你和你兄弟应该是很聪明的人。你刚才谈到了钱的事,而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你俩枪杀唐的事。”
“那你是搞错了人,”斯特斯说道。
阿斯特柔声和气地说道,“我知道你当时不在洛杉矶,也知道弗兰克没去韦加斯。你俩是唯一敢揽下这件活的两个自由雇佣枪手。那两个枪手是像你和弗兰克那样的左撇子。我要知道的只是,谁是你们的中间人?”
“为什么要告诉你?”斯特斯说道。“我知道这次是完了。你们这帮家伙没戴面罩,你又暴露了罗丝,这么做你是不会让我们活着出去的了。你怎么答应我们都没用。”
阿斯特叹着气。“我也不哄骗你。是这样的。但你有一件事可以讨价还价的。是爽爽快快去,还是受尽折磨。我带了个极为出色的‘合格的人’来,我会让他在弗兰克身上动手的。”阿斯特说到这里,不禁感到一阵反胃。他还记得阿尔多•蒙扎在菲索里尼身上的杰作。
“你是在浪费时间,”斯特斯说道。“弗兰克不会开口的。”
“完全可能的,”阿斯特说道。“但他会被卸成一块一块,每一块都会送来给你过目。我估计你会开口的,以免去他受这般煎熬。但又为什么非要到这种地步呢?你为什么要护着那中间人呢?应该是他来护着你们,而他却没做好。”
斯特斯沉默着。稍后,他问道,“你不能放过弗兰克吗?”
阿斯特说道,“这你心里也明白。”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谎?”斯特斯说道。
“你又有什么必要呢?”阿斯特说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斯特斯,你能使弗兰克免受那些极为可怕的酷刑。你得想清楚。”
“我们只是枪手,是替人干活的,”斯特斯说道。“上家才是你要找的人。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呢?”
阿斯特很有耐心。“斯特斯,你和你兄弟揽下了杀一个大人物的活。大价钱,也很自我满足。是啊,多么得意的事。你小子出手投篮了,可没进筐,现在轮到看对手的了,否则这球就没法打下去了。现在,你所能做的只是选择,要爽快还是慢慢折腾。再过一个小时,你会看到弗兰克身上的某一大块端上这桌子的。相信我,我其实并不愿意这么做,我真的不愿意。”
斯特斯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阿斯特说道,“斯特斯,好好想想。想想我是怎么让你们与罗丝玩的。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好的耐心。花了这么多钱,费了这么多周折。还是在圣诞夜前一天。我是个很认真的人,斯特斯,你不会看不出这一点。我给你一个小时考虑。我答应你,只要你说了,弗兰克绝不会知道他死到临头了。”
阿斯特又下楼回到厨房。蒙扎在那儿等着。
“怎样了?”蒙扎问道。
“还不知道。”阿斯特说道。“但我得赶回去参加尼科尔明天的圣诞夜聚会。这事得今晚做完。”
“我用不了一个小时的。”蒙扎说道。“他要么开口,要么就死。”
阿斯特在熊熊燃烧的火炉旁休息了片刻又上楼去见斯特斯。斯特斯一脸倦容,显得很顺从的样子。他已拿定了主意,他知道弗兰克是死也不会开口的——弗兰克还认为有希望。斯特斯相信阿斯特已经把牌全部摊在桌面上了。这时,斯特斯体验到了他自己所杀死的那些人所有过的恐惧,他们在溺死前拼命挣扎,抓住稻草就希冀出现奇迹的绝望心理。他不忍心看着弗兰克被一刀刀宰割凌迟而死。他仔细看过阿斯特的脸相,尽管年轻,但很坚毅,绝不会饶人的。他有着一种法官的至高无上的威严。
大雪纷纷扬扬,洒落在窗外边框上,像是柔软的皮毛一般。弗兰克关在另一间屋里在做着白日梦,幻想着与罗丝一起周游着欧洲。白雪飘落在巴黎的大街上,掉进威尼斯的河面上。白雪如魔法。罗马如魔法。
斯特斯躺在床上替弗兰克忧心忡仲。他们出手投了篮,但没进筐。这场球也就打完了。但他还能帮弗兰克去认为他们只是落后了二十分。
“我认命了,”斯特斯说道。“但要保证不让弗兰克知道这最后一刻,好吗?”
“我保证,”阿斯特说道。“但要看你是否在撒谎。”
“不会的,”斯特斯说道。“还有什么用?那中间人是个叫赫斯柯的人。他离了婚,独自一人住,有个十六岁,长得高高大大,篮球打得极棒的孩子。赫斯柯以前也给我们介绍过几件活。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那价钱是一百万,但我和弗兰克还是十分犹豫。这活风险太大了。我们决定接下来,是因为他说我们不必为联邦调查局和警方的事担心,说方方面面的关节都打通了。他还说唐已没什么用得上的人了。但他显然错了。你还在。当然,那报酬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你倒是对一个你以为狗屁不如的家伙提供了不少信息,”阿斯特说道。
“我是要让你相信我是在讲真话,”斯特斯说道。“我想过了。这场球是打完了,但我不愿让弗兰克也知道。”
“不要担心,”阿斯特说道。“我相信你。”
他离开屋子下楼来到厨房,对蒙扎作了指示。他要拿到他们的身份证件、信用证等等。他遵守了对斯特斯的诺言,要蒙扎事前不作任何表示而从弗兰克脑后开枪把他打死,处死斯特斯时也不让他受任何痛苦。
阿斯特离开据点驾车返回纽约。此时雪变成了雨,雨水冲洗掉了田野里的积雪。
蒙扎很少违抗指令,但作为一个刽子手,他感到自己有权保护自己的手下。这件事上不能用枪,而是要用绳索。
首先他让四名手下帮他把斯特斯勒死。斯特斯甚至连反抗都没表示。可轮上弗兰克就不同了。他拼命挣扎了二十分钟,不让绳索套上脖子,在这死神降临的二十分钟时,弗兰克•斯图尔佐知道自己在遭人谋杀。
两具尸体被裹在床单里,扛过一片泥泞不堪的林地,这时大雨停了,又下起了雪。尸体被埋藏在屋子后的一个森林里。在茂密的灌木丛里挖了个坑埋了进去。要是会被人发现,那最早也是明年开春后的事了。到那时,尸体早已高度腐败,死因恐怕也难以确定了。
可蒙扎违背自己头儿的指示并不是仅仅出于这一实际考虑。像唐•阿普里尔一样,他坚信只有上帝才能施舍慈悲。他蔑视出租自己为他人操枪的人,更不屑于对他们施舍任何慈悲。一个人宽恕另一个人本身就是荒唐的事。那是上帝的事。人们设想自己能对别人发慈悲只是虚荣心在作祟和缺乏尊重别人的表现。他就不要别人对自己施舍这种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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