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初到香港,夹缝中求得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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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3月,包玉刚携家眷飞赴香港。与先期而至的父母以及兄弟姊妹团聚。
虽然不是第一次踏上这片殖民地的土地,但这里的一景一物还是带给包玉刚许多陌生感。当从“摩罗叉”(印度士兵)手中接过由港英政府统一发放的满是英文的居民护照时,包玉刚的心里百感交集,今后的生活方向还是一个未知数,这里真的会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吗?
领取居民护照可算是包玉刚第一次跟港英政府打交道,手续之简单、过程之顺利却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要进入香港社会这个圈子并不像拿护照那么容易。
虽然同为商业、金融业发达的城市,当时的上海要比香港繁华得多,连街道也比香港的干净。在上海,自己虽然算不上什么大银行家、大企业家,但也是堂堂上海市银行的副总经理,在政商两界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生活上,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锦衣玉食,但也算是小康殷实。可如今来到香港,人地生疏,前途渺茫,未免觉得有些狼狈。再看看身边为他放弃了上海的产业和安逸生活的父母高堂、兄弟姐妹以及多年来随他颠沛奔波、相濡以沫的柔弱娇妻,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包玉刚感到十分愧疚,深感自己的责任重大。但即便是在压力、焦虑、责任、迷茫重重压向他时,包玉刚那份坚定的信念依然没有动摇。无论如何,就算是只为了自己的家人,也要在香港闯出一片天地!
1945年,日本人战败撤走时,留给香港的是大片大片的废墟,尽管战后香港经济恢复得很快,但房子建的并不多。再加上难民的大量回流,找到一处安身之地非常困难。很多人只能睡在街上、楼梯间、走廊里,有些则搭起一些简陋的临时窝棚,任凭台风、暴雨的摧打和火灾的威胁。更不用说那些初到香港人生地不熟的大陆难民了。到了1949年,香港居民的人数骤然增加了150万,在深水?、石峡尾、鲤鱼门、西湾河、筲箕湾、西环、铜锣湾等地,到处都挤满了逃难的人。
幸亏包兆龙在1949年难民潮还未形成之前,就先到了香港,并花了两万元“顶手费”,在西摩道找到了一套月租450港元,有三间房的单位。所谓“顶手费”就是业主与租房者私下签订的契约,业主收取暗租,而明租却在政府规定的限额之下。但是,当时的香港,一家老小风餐露宿、流落街头的景象处处可见,包家人能有个栖身之所,也还算幸运的。
到香港之初,一家老少的衣食住行,大事小事无一不让包玉刚操心。虽然包兆龙来港前,把家里包括产业、房子、家具、古董等一切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换成现金或银两,再加上多年的积蓄,算起来也有数十万元。但崇尚节俭的宁波人是绝对不会坐吃山空的,生计终究是头等大事。于是,包氏兄弟(包玉书、包玉刚、包玉星)和父亲开始共同商讨未来的出路。
由于初来乍到,人地生疏,加上语言上的隔阂,包氏父子只能时时处处小心翼翼,不敢贸然行事。考虑到之前,包氏三兄弟都曾在银行的管理层担任过重要职务,做银行自然也就成为了他们的首选。
但他们很快发现,在香港,他们所熟悉的银行业,除了被汇丰、渣打和大通这三大英资银行垄断外,余下部分已被广东人控制了,像他们这样说话时带浓重鼻音的宁波人就连分一些残羹冷炙的机会都没有。况且,当地居民更愿意接受最原始的储蓄方式——收藏金器、珠宝和玉石等,而不是在银行里存钞票。
不能重操旧业,那么,到底该做些什么呢?在成为英国殖民地的近百年里,贸易一直是香港的命脉。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践踏中国秀丽河山的那些日子里,香港亦未能幸免,沦陷时间长达三年零八个月。日本人投降后,香港商人迅速从蛰伏的状态中释放出来,恢复了活跃的贸易往来。而且,此时中国内地已经解放,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亟需各种物资援助,于是怀着对内地重新开放的希望,包氏父子决定先做一些收益较快的进出口贸易。他们和几位从上海来的银行旧同事,集资开创了一家“新联贸易公司”。
那时候,香港的写字楼奇缺,找一个办公的地方也不容易,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位于皇后大道中和不打街的,具有五十多年历史的华人行中租到一个月租两百多元钱的小写字间。
这间办公室真是小得可怜,几个人挤在一起,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就连当中有一个人想开抽屉,还须等另一个人离开办公室走到外面去才能腾出空间。在这个“寄人篱下”的地方,他们甚至连挂一块自己公司的牌子的地方都没有,但是,这几个坚忍的宁波人,从没有放弃,他们默默地做着中国土产如干货、豆饼、鸭毛、肥料以及牲畜饲料等的买卖,在大洋行和香港本地人之间的夹缝里谋求生存。好在生意进展得还算顺利,这间小小的进出口贸易公司总算是立住了脚跟。
由于业务上的需要,包玉刚开始与银行金融机构进行相关接洽和沟通。他第一个打交道的银行是由美国人经营的恒生银行。可是,朝鲜战争爆发后,恒生银行被迫关闭并撤离了香港。包玉刚便把生意帐目移至素有香港“金融总督”之称的汇丰银行。
那时,香港的英资财团根本瞧不起中国人。像汇丰银行,多年来还保持着外国人进入汇丰银行,可以从正门进去;而中国人只能从后门进入的“惯例”。不仅如此,汇丰银行还不屑于与中国人直接做生意,中国人要向汇丰借钱,必须通过洋行,再由洋行转借。
且不说当年包玉刚去汇丰银行时走的是前门还是后门,就凭他敢于直闯汇丰信贷部经理桑达士的办公室这一点,就足见他雷厉风行的作风和勇气。
当时的包玉刚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他直闯汇丰,自然受到了桑达士的冷遇。表面上看,这位英国绅士举止优雅,谦和有礼,但实际上,他的神态和语气并没有掩饰住他对面前这位年轻的中国商人的傲慢与不屑。
尽管心中憋着一股气,但是包玉刚的目光中却充满了坚定。也许是被包玉刚镇定自若、充满自信的气质所震慑。桑达士终于开始了和包玉刚的正式交谈,而且,双方很快就产生一种英雄相惜的感觉。包玉刚因此得以在桑达士引荐下,结识了即将出任银行主席的盖伊•塞那。
这次接触可以说是包玉刚生命中的一个转折点,对于包玉刚来说,正是这次交谈促使他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在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双方在共同利益的驱动下,建立了一种牢固的依存关系,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桑达士也成为了帮助包玉刚事业走向顶峰的关键人物之一。
桑达士指派专业人士对新联贸易公司的账目和运作情况进行了详细的审核,发现这个公司虽然小,运作上也存在一些不太规范的地方,但第一年仍然有一百多万元的利润,于是决定接受这个公司的业务。新联贸易公司也搬到了皇后大道中与汇丰银行总部相连的一座大厦里,拥有了一间面积比原来大四倍的写字间。几个人终于可以在办公室进出自如,公司也挂出了黄铜牌子。
不过,包玉刚是胸怀大志之人,一个小小的贸易公司,又岂是他的人生目标?实际上,包玉刚心中正酝酿着一个大计划!
此时美国对中国实行物资禁运,香港和内地的贸易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整个香港的进出口贸易额一落千丈。据有关统计资料,从1951年到1955年,内地在香港的出口排名从第一降到第五,1954年香港的转口贸易额比1951年减少了76%。“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贸易形势的恶化,使包玉刚他们辛苦建立起来的新联贸易公司也陷入了绝境。
那一段日子,对于包家人来说也是最为艰苦的时光。生活上,包家人能省就省、能简则简。就连包玉刚正在成长中的女儿们穿的衣服,也是一开始就做得大些,先把大出来的部分掖到里面缝起来,等到孩子长大一点,再把那部分放下来。而且还是大女儿先穿,等到小得实在穿不了再给二女儿穿。懂事的大女儿包陪庆对那些衣服特别小心爱惜,等不合身了替换下来给妹妹时,衣服仍不显破旧。姐妹几个的鞋子同样也是先买大一两寸的,再在里面垫上几个鞋垫,以防止走路时鞋子滑落。那时候,日子过得虽然不像在上海那么舒适安逸,但一家人在一起,相互扶持、相互照顾、相濡以沫,其乐融融,日子再苦心里也觉得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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