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占奎

性教育，妈妈的搞笑抗议

我上初中了，第一堂性教育课对我的惊动很大，我在性方面真的好无知好危险，而这其中最大一条根由就是爸妈，特别是妈妈。我长到14岁，妈妈从来没有过什么“性教育”的言行，连概念都没有，压根没这根筋。一种愚蠢又可怕的传统惯性，一切与性相关的字词声色都必须绝对封锁，直到孩子婚嫁才算完，而在这期间，许多孩子在背地里早就有了灾难和疼痛，我就是一个。爸妈封锁，孩子好奇，哪能不去尝试？

课后，老师发了张家庭性家教调查表，内容有：你认为你女儿性发育正常吗？你什么时候开始留意女儿的身体变化的？你和女儿交谈过性话题吗？什么时候？怎么交谈的？你的女儿是从什么时候有性好奇的？是怎样好奇的？你对女儿的性成长最担心的是什么？采取过怎样的说教？你对学校新开设的性教育课程有什么建议？……

回家后，我不敢当面给妈妈，偷偷放在她枕头边上，留言拜托她认真填写。

第二天上学时，妈妈也是一声不吭，虎着脸将调查表塞我书包里。半路上我拐到无人的角落看妈妈的作品，天，那些问题妈妈一律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建议写了，很酷：“我的女儿与性毫无关系，在这个家庭，没这个字眼！我的女儿好好的，心中无性一身干净，为什么要用这鬼字眼来扰乱她？就像伊甸园里那害人的苹果，不挂在那里实施诱惑，两个孩子会去吃吗？”

这样的搞笑抗议，我当然不敢交。

我就不信惊动不了妈妈

我发现妈妈太自以为是了，她以为她的严厉和冷酷真能培养出一个品学兼优心无杂念的好女儿了？我考虑：要不要把我的真实暴露出来吓吓她？

电视上出现男女激情场面时，我故意伸长了脖子看，妈妈一掌打来，然后电视黑屏，我边跳边叫：“这算什么啊，全世界女孩都早熟了……”我跑出去，妈妈一连打了六次手机，证明她已经紧张起来了！

还有老师的配合，打电话给妈妈：“你女儿成绩滑坡了，家长协助多找找原因啊……”

妈妈是个精明又寡言的女人，瞄准什么绝不放空枪。一连多日，她除了用眼睛观察我之外，进我屋、检查我书包的次数多了，有时我锁上门，也知道她在门外呆了几次，特别是晚上。

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我在“创作”一本日记，把学校开展性教育之前我心中许多好奇与迷乱写出来，再把接受性教育中的心理变化写出来，安排成数日一篇，一年多，大半本子。我要让妈妈知道：我的“性趣”在学校开性教育课之前就有了。对我自己的身体，对我“喜欢”的一个男孩的身体，都有过反复多次的幻想与折磨，极大的好奇与迷惑，痛苦挣扎，我把这种无法摆脱的挣扎写为“心中美丽的魔鬼”“快渴死了的装模作样”……性教育后，我变了，我从那种可怕的“黑箱”里解脱出来了，我在写听性教育课的感悟，我对女性身体乃至性冲动性幻想的内在因素都能说出确切的理据了，那种魔幻般的迷惑没有了，而且也在后怕：“好险，我差点用无知的尝试去破坏花季美好的成长程序，性成长的每个阶段都有这个阶段独特的美好，不必困惑，不可逾越，就像我和那个男孩的相互喜欢和吸引，就只能是阳光下的两朵花蕾，让风传递成长着的芬芳与美妙，别无其它……”

那天，我的日记“忘记”锁了，放学后我首先看桌上的日记，我留有精确的位置记号，发现被人动过了——我成功了！

果然，晚上妈妈主动找我，问：“女儿，你们的那个课开展得怎么样了？”

我“羞”叫：“老妈！什么课啊？”

妈红脸走掉，我追着抱她，缠她：“妈！是我们校长亲自讲的呢！很好呢！妈你也应该去听听呢！我们校长说她要来请你去指教呢……”

妈妈也叫：“我的那建议还不让她恨死我啊？”

我大笑，说我没交。

性之趣的一扇绿色门窗

我对校长说了妈妈的转化，校长特意请妈妈去听她对初一新生的第一堂性教育课，让我坐陪。其实，校长阿姨是我初一时的班主任，对我和我的妈妈都非常了解。她亲自担任几个年级的性教育讲课之后，对我没少开小灶，她对我的性好奇早就有所察觉。她说，我的妈妈和许多学生家长一样，也需要进行性教育，“性盲”是带不好现代孩子的。

这堂课，听课的全是十三四岁的女生。讲台两侧旁听的是和妈妈—样需要性教育的学生家长。刘校长不用讲桌，那样笑眯眯地站在台上，像个活佛。女孩们开始都有点羞头羞脸，她们知道这堂课要讲什么，紧张。

刘校长开场是这样的，傻傻地摆个架式，指着自己有点胖的身体，认真地问：“孩子们，你们看，我很美吧？”孩子们全笑了，气氛一下子轻松了。刘校长假装生气，问：“好啊，你们笑我不美是吧？现在，你们来回答我，女性，怎样才是最美的？”孩子们想弥补刚才不应该的笑，就踊跃举手发言：“有知识的，校长这样的！”“懂礼仪的，有风度的！”“不穿奇装异服的！”“健康的！”……

刘校长笑了，始入正题：“孩子们，你们说的都对，也都不对，因为这些都是以前老师和家长说的，不一定是你们内心的，我就知道，你们有时就喜欢穿奇装异服，因为，你们知道自己的身体很美，但又不敢不穿衣服，就只能用奇怪来吸引男孩子的眼球了——对吧美女们？”

孩子们再次欢笑了，也完全兴奋起来了。

刘校长正式开讲：“孩子们，我们要讲的课是性教育课，是有关我们身体的，所以，我们完全可以换一个说法，我们的课，是美的教育课，怎样认识美，怎样享受美。从美的角度，我们要走进的有两道门，一是我们身体发育的过程和状态，个子呀，胖瘦呀，健康状况呀，第二性征呀，以及与此相关的营养学、心理学等等。二是我们身体的各种感觉，主要是讲性萌动、性成长，性幻想方面的美好感觉，也就是怎样认识和培养这种感觉的最美好——强调一下：美好是我们的门面。人体是世上最美好的存在，人体的每个组成部分都是最美好的，现在我又要提问了：有哪位美女能说出自己身体的哪一部位是不美好的？”

家长们有点紧张了，没想到，孩子们又是欢笑，无疑是对美好的全部认可。

刘校长走向孩子们，话题深入：“是的，我也有过性之初的羞怯与困惑，美好的身体，美好的感觉，为什么会有许多迷乱许多遮掩甚至许多荒唐和伤痛呢？为什么总要等到伤痛之后才知道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呢？孩子们，是不是性这个家伙加入我们的身体之后，我们就一定要产生错乱呢？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一起来探讨这个问题……”

我发现妈妈完全变成了“小孩子”，和那些女孩子们一样的全神贯注，没有羞怯，没有惊慌和掩饰，有我从未见过的坦诚和认真，含有一种纯纯的感动。

妈妈似乎明白了，她的女儿为什么能走出性趣的迷乱区域，从凶险密布的黑箱走到了阳光下——是因为这样的性教育和这样的性教育方式。

妈妈完全能想到这些孩子在这样的性教育进程中会发生怎样的身心变化。孩子的性迷茫和性错乱。很大程度上是家长的迷茫与错乱所致。用美好二字诠释性教育，再明智不过了，妈妈由此看到了学校为孩子们性之趣打开的一扇绿色门窗，满眼阳光下的红花绿叶，纯净自然，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