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从男欢女爱谈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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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连串的节目里,都谈到台湾岛上杂七杂八的一些事情,我自己谈得都烦了。今天另改一道菜,端出来给大家吃,又回到我的老本行,我的本行是什么?玩儿中国古典的东西。
我是台湾大学历史系毕业的,也念过历史研究所,没念完自己就颠儿了,就跑掉了。我觉得我有很多读书的本领,其中一个本领表现在,我对古今中外的资料那种融会贯通的绝活上面,我觉得这是我的一个长处。我曾经在我的节目里跟大家谈过,我们的祖宗,祖父、祖母,祖宗,这个“祖”字,这边是个“示”字部,那边是个“且”字,这个“且”字什么字呢?“且”就是我们现在的祖宗牌位,就是这么一个牌位,下面一个横的,看起来就像“而且”的“且”字。
“且”是什么呢?我在节目里面跟大家讲过,“且”就是中国古人的崇拜。像很多原始民族、成长的原始民族一样的生殖器崇拜,对生殖器的崇拜。那“且”字是对什么生殖器的崇拜呢?对男性生殖器的崇拜,所以叫做“且”。我曾经举《诗经》为例,告诉大家那个字在我们传统的两千多年来的解释,都说那个“且”字是语助词,没有意义,是帮着这句话的口气的。
在《诗经》里,说“狂中之狂也,且!”过去的解释就是,狂中之狂也,你这个小太保,神气什么嘛!你跟我恋爱,你神气什么嘛!不对的。在我的解释里,狂中之狂也,后面的那个“且”字是在用具体的话来骂人。骂什么话呢?就是“鸡巴”。那句话是骂你的。原来两千多年来,都被认为是一个语助词,帮着发音的这么一个助词。在我李敖的研究之下,那不是助词,那是名词。不但是名词,而且还是个勃起来的名词。现在的小太妹,怎么骂这个小太保?两个人打情骂俏,谈情说爱,然后翻脸的时候,那个女孩会说,你这个小子神气什么嘛,嗨,“鸡巴”!
我今天再给大家看个绝活。举个例子,我手里有本《诗经》。这本《诗经》是海峡两岸合作的结果,由台湾师范大学的文学院长主编,请了大陆很多的专家来做注解。我们把话说破了,这就是拣便宜,什么拣便宜呢?大陆这边很多学者们研究中国古典的做解释,台湾这边给点钱,给点稿费,给点版税,台湾这边钱多嘛,就达成了协议。所以台湾这边没有怎么努力,主要的工作都是由大陆这边完成的,可出版是海峡两岸联合出版的。
在这本《诗经》里面,有一组诗,叫做《郑风》。《郑风》就是《诗经•国风》里面的一组诗,是反映当时很多国家中的郑国情况的诗歌,郑国里面的这些诗。《郑风》里最后一首诗叫做《溱洧》。溱是一条河的名字,洧也是一条河的名字,后面的白话文翻译是很用心的。
溱与洧,
方涣涣兮。
士与女,
方秉蕑兮。
女曰观乎?
士曰既且,
且往观乎?
洧之外,
洵訏且乐,
伊其相谑,
赠之以芍药。
溱与洧,
浏其清矣。
士与女,
殷其盈兮。
女曰观乎?
士曰既且,
且往观乎?
洧之外,
洵訏且乐,
伊其将谑,
赠之以芍药。
白话文翻译:
溱水河呀洧水河,
春来涨满那沙洲。
青年小伙和姑娘,
清香兰花拿在手。
姑娘说道:“且去游!”
小伙子说:“虽游过;
不妨再去走一走!”
一走走到洧水河,
地大人多真快乐!
挤满都是男和女,
又是笑来又是说,
互相赠送香芍药。
溱水河呀洧水河,
河水深清起微波。
青年小伙和姑娘,
一伙一伙真是多。
姑娘说道:“去看看!”
小伙子说:“已看过;
不妨再去乐一乐!”
一走走到洧水河,
地方宽敞人快活!
挤满都是男和女,
又是笑来又是说,
互相赠送香芍药。
我认为这个翻译有一段有严重的问题,这个问题我不瞒大家说,北京的郭沫若曾经发现了。可是他的解释没有我李敖解释得这么明确、生动,所以,以我李敖说的为准,叫做“洵訏且乐”。
我认为这段话翻译是有问题的。什么问题呢?“女曰:‘观乎?’”这个“观”字不是“观”,应该是“欢”,欢乐的“欢”字。就是这个小太妹问他,我们搞一下好吗?我们上床好吗?这个欢,就是男欢女爱的欢。女的问他,我们去做一次好吗?“士曰既且”。男生说什么呢?很抱歉啊,两个小时以前我做过了,或者三个小时以前我用过了一次,不能再做了。这就是真的翻译,就是我李敖的翻译。青青河畔草,风景也这么好,空气又这么好,水又那么干净,少男少女一起去玩,去郊游,然后女孩子说,我们做一次好吗?那男的说很抱歉,我刚刚做过了,三个小时以前做过了。跟谁做的?跟别的女子做过了,现在没有本领做了,心有余力不足啊,有性欲无性能啊,做不到了,这么个打情骂俏的话。后面这段也是这样。为什么你李敖这样说?因为根据古典的解释就应该这样解释。
大家注意啊,《诗经》被孔子删改了以后,孔子都保留了这些诗,保留了这些圣人所鉴定的诗。可是大家越念就发现味道越不对。什么原因呢?到了宋朝的时候,中国的哲学家朱熹实在忍不住了,他讲了一句话:“此,淫奔之诗也。”什么“淫奔之诗”也?这个不要脸的女孩子跟着这不要脸的男人的事情,是女孩子取悦男孩子的诗,这是情诗,这是荒淫的诗,这是淫乱之诗,朱子把它点破了。说得对不对?真的是情诗,真的是男女打情骂俏的诗。可是在朱子以前的一两千年,被误会成皇帝跟大臣之间的,大臣怎么样地想念皇帝,你们是男的想女的,变成大臣想皇帝,明明是女人想老公,变成了大臣想皇帝,乱扯。到宋朝的朱熹,总算承认是情诗,可朱熹把它戴了个帽子,说这是不要脸的诗,“淫奔之诗”。
事实是这样子的吗?大家看这些资料。我谈道:“《溱洧》是一首很不错的情诗,但它的命运和《诗经》中其他的情诗一样,都被历代老夫子给曲解了,不是解释成臣子爱慕君主的诗,就解释成‘刺淫’(斥责淫乱)的诗。”所以把《诗经》里面很多诗当成“淫奔之诗”,朱子说是“只是一时男女淫奔相诱之语”,“而‘郑’皆为女惑男之语”,都是那些不要脸的女孩子勾引男人的话。朱子看懂了这首诗。“女曰观呼”,这个不要脸的女孩子跟男孩子说,我们搞一下好吗?这就是朱子所说的这个故事,只是不敢说破而已。我李敖把它说破了,并且说出来,那还不算本领。
当年我所收集的美国《花花公子》杂志有一张图片。一个女的,男的跟她说,我们搞一下怎么样?我只说了一个答案,为什么叫答案呢?
你听人家讲话,听一个人接电话时候讲那话,你大概就可以猜出来电话机那头那个人讲什么话了,听一半的话就知道整个的意思;同样的这个女的在答话,“Sorry”,对不起啊,为什么对不起呢?“butI already gave at the office”。因为我在办公厅里面已经搞过了,你现在要跟我搞一下,对不起啊。所以她的意思就是免了,不要玩了。我们同样的再说另一张,也是《花花公子》杂志里的漫画,一个靠着门的,一个卖身的,注意她手指头,手指头在勾这个男的,你看她这种表情,干什么?这男的嘴巴张开,意思是他在说话,这男的说什么话呢?“Sorry,I just gaveat the office”。对不起,我在办公室里面已经干过了,玩过了,就是说你现在不要勾引我了,我现在在你们门口经过,可是我有性欲无性能,因为下午玩过了。这就是刚才我说的,“女曰观乎?士曰既且”。再说一张漫画,这也是这个男的脱光衣服躺在床上,衣服上写的字,“I WANT SEX”,我希望来一下。女的也挂个衣服“I'VE JUST HAD SEX。”告诉他什么呢?我刚刚玩过,老娘刚刚跟别的汉子玩过。就是这么个笑话。
你李敖在书房里面,古往今来,上天下地干什么?就干这种事,什么事啊?把这些三千年前的古诗文一路读清楚,演绎出来,跟外国的漫画结合在一起。同样一个观念,女曰欢乎,士曰既且;或者说男曰欢乎,女曰既且,就这样子。把现代的漫画跟中国的经典结合在一起,融会贯通,把这资料都拢在一起,有朝一日忽然自己穿个小褂,在电视台上,对一亿三千五百万人来讲这个故事,大家不觉得你李敖是个怪人吗?当然是个怪人。你李敖神通广大,当然神通广大,你们怎么样看书都看不到我李敖这个本领。什么本领?就是把一个三千年来被解释错误的《诗经》里的诗,把它解释得神龙活现,解释得那么生动,那么逼真,然后用洋鬼子的三张漫画跟大家兜拢同样一个观点。证明什么?证明真正从男欢女爱的观点来看,人类的爱情有一种不是那么样专一的,不是说就是你,就是我,鸳鸯那样子相守,不是的,它本身就是那种动物性的、生物性的,乱七八糟的。
我们可以知道,这是人性的一种,不管是男人,不管是女人,在这方面就是有点乱七八糟的,可是有的时候会力不从心,这种情况会有。现在人类得到某种程度的惩罚,什么呢?艾滋病。当艾滋病蔓延以后,人类才知道你要男欢女爱,你要付很大的代价。现在才开始有点约束了。过去最没有约束的时候,就是避孕药刚发明的时候。当避孕药出现的时候,当女孩子知道我怀孕以后,我不是非生不可的时候,我可以打胎。甚至我可以事先避孕的时候,这个时候很多传统的贞操的观念,贞节的观念,爱情的观念,单一的观念,性行为的观念,统统发生了动摇。然后大家开始越搞越欢,对男人而言,忽然有伟哥出现了,台湾这边叫做“威尔钢”,又有“犀利士”出现了。这些东西出现以后,男人越玩越欢,女人也越玩越痛快。好了,艾滋病出来了,大家总算老实一点。
我今天把这种古典的《诗经》拿出来,跟现在的漫画做融合解释的时候,我们知道很多事情对我们而言,这种古今的交错,中外的传承,真是蛮丰富的;一笑置之,觉得很好玩,这就是我们人类生活丰富的一面。这种丰富也代表了我们的一种境界。不一定说是真刀真枪来的好玩,有的时候太累了,休息一下,看看这些漫画,读读这些《诗经》,别忘了《诗经》是孔夫子选过的,留给我们的。换句话说,这些诗不是黄色的,是孔子赞成的,孔子钦定的。不要忘记孔子的爸爸妈妈是“野合而生”孔子的。什么叫野合呢?就是在溱水,在洧水,在郊游的时候,孔子的爸爸跟他妈妈,不晓得是不是男方跟女方说了“观乎”,然后在没有“既且”的状态下交合,生了我们的孔夫子。我们必须说:孔子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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