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
内心积压着的憧憬终究爆发出来,迫使我忍不住揭开这座城的神秘面纱。
吃过晚饭的傍晚,太阳照旧勤恳工作着,一丝热情也不见褪去。我套上黑白条纹针织衫,取了相机便出门了。出客栈,通过一条三十米长的石板路,独克宗古城的东西大街便赤裸裸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整条大街由西至东呈缓慢倾斜的趋势。最古老的原始的石板路和纯木质的低矮建筑差点让我忘了我所生活的年代,临街处一座橄榄枝餐厅招徕我的眼光,温和的店牌灯上中英文并列着的“橄榄枝”,延伸出的两米宽的台阶上置了两幅藤制桌椅,有不顾低温穿着牛仔短裤和背心的一对外国情侣一边喝东西一边聊天,极其惬意的模样。他们的存在似乎提醒着我,这是真真的21世纪。
我没有继续游离在这条宽敞的东西大街上,那个问题依然困扰着我,是什么使独克宗的价值得以升华?
于是我走进一条小巷道。它倾斜得更厉害,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好像行走在上面,我的两个肩膀都一高一低似的。突然闪现三四年前在重庆磁器口的画面:那座古街规模不大,居住人口也不算多,那儿的石板路和我现在踏着的太像了,一样的会让我一不留神崴到脚。当然,异处也十分明显:磁器口好像一个人声鼎沸的贸易市场,无处不见的大喇叭充斥着你的听觉神经,撩拨着你的购买欲望,这里围着一堆等着吃新鲜出锅的炸麻花的,那里有排着长队买毛血旺的,我也想尝尝特色风味,却没有排队的耐心,只得在人群中穿梭来穿梭去……我现在走着的这条路,绵延的看不见端头的路,不过两三匹马并行的宽度,藏餐吧、客栈、唐卡店稀稀疏疏地这里落一户,那里安一家。店外的沟渠窄窄的,流淌着洁净的水,给人一种小溪漂过的错觉。巷子虽然不宽,但是无甚行人,显得空旷寂寥。
我把脚步放得很慢很慢,生怕错过哪一处细节。不知不觉走到一家青稞酒店,一位戴着老式毡帽和旧时黑边框老花镜的老者站在门边。我走上前,把埋藏在心中的疑惑倾吐给他。他把脑袋凑过来,仔细听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疑问,在我复述了两遍以后,他哈哈大笑起来,从老式中山装上衣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慢悠悠地开始了说书:独克宗是香格里拉最古老的小城镇之一,被称为“香格里拉的足迹”。相传佛教经典中,有个神秘古城“香巴拉”,在香巴拉王国中,壮丽的雪山是外环,八瓣莲状的城中生活着香巴拉人民,而独克宗古城在建筑风格上就是按这种风格设置的,围绕古城中心的龟山呈放射状有序而自然地展开,与传说中的香格里拉王国空间布局相吻合呢!当然,这有传说的成分,不过历史上,这座古城就是云南、四川、西藏茶马互市的通衢呢。康熙二十七年,达赖喇嘛请求互市于金沙江,朝廷允许在中甸县立市。那么呢,这儿就成为了滇藏贸易的重要集市。雍正、乾隆在位的时候,境内矿业兴旺,四方商贾云集。抗日战争时期,日寇占领缅甸,切断滇缅儿告别,择日便踏上了征程。洋洋洒洒的马队驮着茶叶、盐巴、布匹、沙金、铜器驰骋着,踏过葱葱郁郁的草原,越过山涧清流,来到这儿——进入藏区的第一站。奔腾了一路,颠簸了一路,到了这里,石板路上的马蹄终于可以暂时放松,赶马的青年们也终于为此前的风餐露宿画上逗号,住进这儿好心藏人温暖的藏雕木板房里。豪饮几杯青稞酒,或者品上一杯酥油茶,赶上藏家烹鸡宰牛,兴许还能品上牦牛肉火锅或者松茸炖鸡,茶余饭后再围聚一团欣赏藏族姑娘尽情舞蹈,也许只有此刻才能把长途跋涉的苦难暂时抛却吧!停歇不过数日,赶马人又拾好包袱,重新启程了。殊不知,他们接下来的道路还很漫长,沿途经过金沙江、澜沧江、怒江、拉萨河、雅鲁藏布江,还要翻越五座5000米以上的雪山,穿过德钦、察隅、左贡、拉萨、亚东、日喀则、柏林山口,方能抵达缅甸、尼泊尔和印度。在这期间,他们虽不如唐僧取经经历九九八十一难那样凶险和莫测,然而遭遇的困境和磨难,可能是我们永远无法设想和预料的。也许有的人成功完成行程,满载而去亦载满而归,兴许,有的人就是踏上了一条不归的路。
这座古城见证了多少赶马人的人生?刻下了多少马蹄的印记?流传了多少旅途中的民歌?又繁衍了多少淳朴善良的藏族人民?这真真是一座被岁月眷顾的城!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仰望天幕,此时太阳早已无影无踪了。我好像寻找到了内心的答案。忽闪忽闪的星星跳跃在深蓝的天空中,那些星星好像是赶马人的化身,他们从人间消失以后,便化作了这天上的星星,照见着这繁衍生息的子孙,照见着这建在石头上的城堡。
向我诉说茶马古道历史的老爷爷。
06 与鼠共眠
剪指甲。
燕子姐凑过来看,“咦,你的指甲挺整齐嘛!”
“我很讲卫生的啦!定期剪指甲,喏,这不是又在剪!”
“奇了怪了。”
“咋啦?”我有些不安起来。
“算了,还是不说了,这事情啊,你被蒙在鼓里比你知道了好!”燕子姐急匆匆走开去看她的菜谱。
她不说倒好,这一说勾起了我的好奇,那求知欲就像是熊熊烈焰灼烧着我的心。
我又去缠她。唐僧念经般地附在燕子姐身边念叨。
燕子姐拗不过我,“之前来的义工啊,他刚刚来的时候向我哭诉他的手指甲被老鼠给啃了!”她极力掩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什么?老鼠?哪儿来的老鼠?”我理智地告慰自己,一心想要拆穿燕子姐的玩笑语。
“西西,真的,你别不信,真有老鼠,就在你的房间!你的房间要是没有老鼠——条件那么好,设施那么齐全,我早都该去住你那间了,而不是这里……”白冰温和细腻的声音飘入我的耳朵。
我接着问,“如果有老鼠我怎么从没有听过它发出的声音?也没有见到它?况且了,客栈那儿,徐叔不是养了一只猫嘛,如果有老鼠,不早被歼灭了?”
白冰拨开笔记本盖,开始看她的《Hell’s Kichen Season》,她知道在这里和我“纸上谈鼠”是无济于事的,对于她来说,也只是a waste of time。
燕子姐在一旁嗤笑,“你难道不知道老徐养的那只猫怕老鼠?”她见我眉头皱成一团,“你不信去问老徐!”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徐叔,“我的房间经常有老鼠出没,是真的吗?”所有人都笑了,只有徐叔一本正经,“不仅你的房间,我们整个前厅都有老鼠的!我们的前厅是纯木制的,容易让老鼠钻空子,就算是专门请人来捉,也未必捉得着!聪明的老鼠会利用这结构跟你捉迷藏!”我仔细思量,徐叔说得确实有道理啊!
我复又想起来,初来这儿的时候,燕子姐再三叮嘱我不要把零食放在房间里。
纵是这样,我依然不信,中国有句老话,叫做: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是夜。
我早早地洗漱完毕,钻进被窝,把枕头竖起来靠在床头看书。其实与其说是在看书,不如说是在靠看书打发时间,等待传说中老鼠的到来。书中的文字全都幻化成一幅一幅关于老鼠的图景,是大还是小?是灰黑灰黑的还是雪白的?会钻到我的被窝里来吗?
夜愈发深了,连窗外施工的机器声都消失在这夜里。我的房间,我只听得到我偶尔挪动身体时,床板发出的咯吱咯吱声。是时候老鼠该出现了啊,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我调动所有的视听功能去捕捉老鼠的存在,从床头柜,到床边的飘窗;从电视柜,到电视柜旁的置物架,一点老鼠的踪影也不见不闻。
会不会是因为我的台灯太光亮了,故而它们不敢现身?老鼠不都是黑夜里作案的吗?我熄了灯,躺进被窝,书也看不成啦,那干吗呢?为了避免自己睡着而错过了与老鼠相会的时机,我开始给自己讲故事,小时候爱不释手的安徒生童话和一千零一夜都被我从记忆储藏库里搬了出来。不想,讲故事对于催眠来说竟有奇效,比那些数羊(sheep)啊都管用百倍,只恨从前失眠日子里,一个人沉浸在无边的夜里无法进入睡眠而不得法,而现在想要提神却被这些童话故事弄得意志薄弱了!
终究还是睡着了。
可能是睡得太早的缘故,也兴许是心中埋藏着悬念,我醒了。突然,一阵阵频繁的细小的脚步声窜入我的耳朵,而且离我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不忍去开灯以见证老鼠的存在,可是不去开灯吧,我又见不着老鼠的模样。只听见不间断的“唧唧,唧唧”,这确乎是老鼠的声音,“唧唧、唧唧”,一阵又一阵的鼠叫伴随着木头的“咯吱咯吱”如同针一样刺进我的耳朵,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起身拧开了灯。
复又将被子裹在我身上,我坐立在床头,像寻找一根针一样仔细地去找寻老鼠的踪影。忽的一下,一只有我两个拳头那么大的灰白的东西跳入我眼里,就在床头柜边。我眼睛死死攫住这小东西不放:只见它旁若无人似地用它的极小爪子在床头柜底部的木头上刨,一边刨还一边用牙齿啃,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每发一声都好像在拨动我的心弦一样,叫我瑟瑟不安:那尖利的爪牙,用来啃噬我的指甲,应该是绰绰有余吧?
我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只小动物身上,如果它不发出那尖而细的声音,兴许,凭着它的灰白的还有些许光泽度的毛,我还不会畏惧它,兴许,我和它还可以做朋友,又兴许……噢,这怎么可能,它可是老鼠,是无臭不欢的连垃圾都不放过的肮脏无比的动物呢!我为我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我只是几秒钟,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走了会儿神,这只硕鼠就销声匿迹了!我去看床头柜下端,发现已无老鼠踪影。这家伙好灵敏!
结合这静谧的夜,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境,什么异于平原的大灰老鼠,什么会啃噬人指甲,要是真的都只是梦里的故事该有多好!然而残忍的事实一次次打破我的天真幻想,当我灭了灯准备再次酝酿睡眠的时候,老鼠的啃噬木头的声音又不受阻碍地钻进我的耳朵里。我知晓这是事实了,我不敢大叫,怕生什么事端,更不敢亲自去擒那只老鼠,只得学猫叫,希冀捏造有猫在的事实来驱赶在我房间里造次的老鼠。“喵,喵”我从小就爱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学小猫咪还算是有几分相似,“喵”过几声以后,果真未闻老鼠声了。
这时我又困倦了,生怕老鼠趁我不防,夜间袭击,我特意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相比起被老鼠咬噬手指甲,我更恐慌我的眼睛鼻子被咬,只得把脸也一并埋在被窝里。深谙战争只有攻与防的道理,倘若没有进攻的能力,只有做好防守抵御敌人攻击了!虽然我的敌人不是人,是老鼠。
第二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我去照了镜子。看看我的眼睛鼻子嘴巴是否相安无事。这才消除了内心的惶恐和不安。
后来每天晚上睡觉,我必须要把零食藏得严严实实,而后躲进被窝里。
以后每天起床,所做的第一件事都是去照镜子。
这样的习惯,直到另外一个义工——小洁大驾光临,我才没有秉持下去。她的入住使我的房间多了一分生气与活泼,我就再不是孤军作战了,也渐渐摆脱了老鼠的阴影。
直到离开,我发现,老鼠都没有动我一根毫毛。
是该长舒一口气了!
-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
-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