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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恶猴的下场

  好容易挨过了冷清清令人惘然若失的两天,到了年初五,是我们家过大年的好日子,除了在家里烧香拜公公之外,奶奶还要带我去大寺庙,去拜关帝公公,拜观世音菩萨,逛庙会,好热闹的。
  
  我常常听奶奶说,过大年是只有我们家才有的,就好奇的问奶奶:”为什么过大年只有我们家才有的?”
  
  于是,奶奶就说出了从前公公家里所发生的与”过大年”有关的一番典故:
  
  原来公公的家族是仙游人,在仙游,公公的林家是富有的武林世家,在上几代的先祖里,还出了几个武进士。进入十九世纪,公公这一支的先人开始朝向工商发展,拥有福建最大的制糖厂,籐条家具厂。公公本人,还在福清开了几间商店,也就因此,才结识了奶奶。
  
  公公是光绪年间出生的,其父林正豪继承父业,成了糖厂与籐条家具厂的业主,客戶遍布福建沿海各大城市。所做的籐条家具,如籐椅,籐桌,籐櫥,籐衣箱等,更是远销南洋各地。现在奶奶房里的一只籐衣箱,就是公公厂里做的。公公的父亲林正豪,更是公公父辈里最历害的武术高手,是福建名拳師杨虚怀的高徒。
  
  有一年,是腊月尾了,林正豪家里正忙着做年糕,准备过年了,却来了一位林正豪的师弟,名叫刘达豪的,满脸悲凄,对大师兄林正豪说:”师哥呀,我们的师父被人害死了!”


  
  “什么?”真是晴天霹雳,刘达豪的话令林正豪大吃一谅,师父正当壮年,武艺高強,怎么会被人害死了?
  
  “前天,来了一个自称是英国人的洋白人…”刘达豪悲憤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那天,杨虚怀的武馆来了一位英国来的洋白人,高头大马的,比起师父杨虚怀整整高出一个头!他说他平生爱好武术,喜欢以武会友,已到过好多国家,见识过许多武术高手,言下之意就是那些所谓武术高手,武艺其实平平,都是虚有其名之辈,令他好生失望。他看住比他矮小的杨虚怀,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希望杨师父不会令我失望!”
  
  他说完了就站到练武场上,嘴里叫着:”来呀,来呀支那的名拳师!”还耀武扬威的挥动两只就像醋坛子那般大的拳头。
  
  几个徒弟听了洋白人当着徒弟的面,这样狂妄地侮辱师父,都气得站了起来,想替师父教训教训这个骄狂自大的洋白人。但杨师父向徒弟们挥了挥手,就自已走下练武场,向那洋白人抱拳说道:”有请指教!”
  
  那洋白人二话不说,挥起左拳朝杨师父脸面就打!杨師父吃了一惊,心里说道:”好快的拳头!”急用凤点头朝左一闪,后退了两步静观其变。

  
  那洋人跨着点跳步追了过来,又是一拳击了过来!杨师父向右一闪,提起左腿蹴在那洋人的左膝上!这一腳,一般的人一定膝盖扭伤倒地,他却只向后颠了两步,但也痛得龇牙咧嘴,引得众徒弟大笑起来。
  
  这一笑,令那洋人更加狂怒了!开始拳打腳踢,但却乱无章法。杨师父一面退避,一面心中暗笑:”是一个洋莽汉!”其实是有好几个机会,可以一拳就毙了他的,但杨师父心想,无冤无仇的,何必取人性命,就伏下身来,一招扫堂腿,把他扫到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久久爬不起来。
  
  这一来,就引得众徒弟哄堂大笑。
  
  他好容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态度变得恭敬起来,学着中国人的礼仪向杨师父抱起拳来说:”中国人的拳术,果然厉害,佩服佩服。”
  
  杨师父也向他抱拳说:”不敢当,不敢当。”然后摊开手臂指向大厅说:”请上坐,喝杯茶吧!”
  
  他随杨师父进坐,从提包里取出两个纸包说:”你们中国人都爱喝茶,我从英国带来兩包英国名茶,想请杨师父品尝。”
  
  说了,就递给杨师父一包,自己打开一包,用鼻闻了闻说:”好香!杨师父,你也闻闻看,香味是和中国茶不一样的!”

  
  说了,就把那包茶递到杨师父面前,叫杨师父闻。他看杨师父闻了,就问:”是不是不一样?”
  
  杨师父想:”这还不是中国茶的味道!”但不便反驳,就说:”我对茶沒有什么研究,闻不出其分別来。”
  
  “不信,你就叫人拿去泡来,让大家品尝品尝!”
  
  杨师父本是豪爽的人,就叫刘达豪拿到厨房去泡。刘达豪泡了就拿出来供师父与那洋人共尝。那洋人喝了一口连赞:”好茶,好茶!”
  
  结果,杨师父就陪那洋人边喝边聊,聊了一阵,那洋人才告辞走了。
  
  在洋人走了之后,杨师父才对众徒弟说:”那洋人的功夫是西洋拳,西洋拳的点击快而突然,勾拳狠而迅速,又用点跳步不断地移动身体方位,使对手难以捉摸。可惜刚才来的只是一个洋莽汉,对西洋拳的长处不能发挥到尽致。他凭着像牛一样壮的身体和一身蛮力,一般的武士倒也不是他的对手,就形成了他的骄傲自大。不过,以后如果你们再遇上他,一定要细心冷静,不可轻心而小觑了他!”
  
  第二天下午,杨师父在指点了徒弟们练武之后。记起了昨天洋人还留下一包茶叶,就叫刘达豪拿去泡了饮用。那包茶因为是洋人送给师父的,所以刘达豪泡了以后,也沒有人敢与师父共饮,所以就师父一人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看着徒弟练拳。

  
  在师父喝完第一杯正要再斟第二杯时,肚子突然绞痛起来,拿在手上的茶壶突然掉了下来,双手按在腹部倒在地上打滾。众师兄弟看到师父突然倒地打滾,都吃了一惊,都纷纷跑来查看,只見师父口吐白沫不动了!大家看到师父不动了,脸色也突然变得发青,都吓得呆了。
  
  刘达豪惊慌地蹲下身去,伸手在师父鼻端前测试,又在师父胸前按了一下,就悲凄地哭了起来。到了这时,众师兄弟知道了,师父是圓寂了,也都悲痛地大哭了起来。
  
  到了众师兄弟给师父净了身,换上寿衣并供奉在大厅上,又摆上供桌供品,点上香烛后,天已大暗下来。刘达豪率着众师弟一面替师父守灵,一面商议,最后只达成一个共识,就是去请大师兄林正豪来主持大局。所以今天一早,刘达豪就赶到林正豪大师兄的家,请他出山担当大任。
  
  明天就是除夕了,是全家团圓的日子。但师父被人害死的事大,俗语说:一曰为师,终身为父!特別是习武的人,为师报仇雪恨更是义不容辞的事。所以林正豪匆匆打点了随身携带简便的小包袱,与父亲与妻子告辞说:”我这次出门要替师父报仇,仇人是外国来的洋白人,如能蒙师父英灵保佑,一两天里就能找到仇人,我就早日回来,要是遇不到仇人,可能要花上一年半载到处追踪。所以明晚除夕夜的团圓饭,请你们照常举办,不用等我了。”说了就摸摸当年才十岁公公的头,对公公说:”如山,你要听妈妈的话,不要调皮,等爸爸回来之后,再教你一套伏虎拳。乖啊!”
  
  说了就与大家挥挥手,随着师弟刘达豪一起走了。到了师父家,料理了师父的后事之后,就与众师弟商讨报仇的大事。最小的师弟何齐豪说:”那天,我正好在厨房里烧菜,沒有与仇人照面,他就是见到了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厨房里却能清楚地看到他,还清楚地听到他与师父讲话的声音。所以去追寻仇人,就由我与大师兄同去,最为适宜。”
  
  年初二大早,林正豪就与何齐豪一起动身,他们决定先到福州看看。因为福州是省城,繁荣热闹,或许仇人会在福州留连盘桓。他们到了福州已是入夜,但见街道繁华亮丽,到处张灯结彩,一片节日氛围,充满喜气。时间到了接近深夜,路上还有三三两两迟归的遊人,茶楼菜馆高挂的汽灯,还照得通亮,饭厅里高朋满座,阵阵地喝酒猜拳的吆喝声,高谈阔论的喧哗声,放怀大笑的哈哈声,在这静夜的街道上,传得好远。
  
  林正豪和何齐豪就在一家旅店里过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先去拜访林正豪在福州的一家商业客戶”甜蜜粮庄”,是专卖海味干料烹饪佐料油盐糖醋米的大商行。老板名叫黃进宝,为人豪爽,交游广阔,是林正豪在福州最大的白糖客戶。
  
  “啊呀呀一一林大哥,你几时来的?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好让小弟派车去接你呀!”坐在柜台后面的黃进宝一见到公公的父亲林正豪就高兴地大声嚷嚷。


  
  “黃老弟,恭喜恭喜,祝你今年更上一层楼!”林正豪抱拳与他贺年。
  
  “祝你今年大大发财!”何齐豪也抱拳祝贺了一番。
  
  “嗳嗳,大家恭喜,大家发财!”他忙不迭地回敬,然后望着何齐豪问林正豪说:”这位是……”
  
  “来,大家见见面,这是师弟何齐豪,这位是为兄在福州最好的主客黃进宝黃大老板。”
  
  “真是稀客!来来来,大家请坐。你们师兄弟联袂来到省城,一定有大事要办!”黄进宝大表欢迎。
  
  “说大事实在是大事。我们师父前几天被一个自称是英国人的洋白人下毒害死了,今天是来省城看看,查究一下仇人的蛛丝马迹。”林正豪就道出了来意。
  
  “竟有这样的事!英国来的人一定要与英國领事馆联系,林大哥应该到英国领事馆一带查看。”黃进宝说。
  
  “对呀!我们现在就去。”林正豪站了起来就要走。
  
  黃进宝拉住林正豪说:”也不急在一时呀,酒楼饭店也都是追查的地点。现在就先让小弟略尽地主之谊,有请两位大哥屈就移驾醉仙楼喝两杯。好吗?”


  
  “好,就去喝两杯!我也好久沒有与老弟共饮,今天就饮个痛快!哈哈哈…”林正豪爽快地答应了。
  
  到了醉仙楼,他们在楼上选了栏杆边的雅座坐下,他们可以一边饮酒,一边关注楼下街道上的情况。店小二送来了三罐茅台,一盘下酒用的冷盘。他们就一边喝着茅台,一边听何齐豪讲述师父遇害的经过。
  
  正当何齐豪讲到关鍵处,却听到楼梯”通通通”地一阵乱响,上来了两个洋白人,还一面叽哩咕嚕地讲着洋话。他们正好坐在何齐豪的对面,其中一个洋人的声音好熟悉,何齐豪听了心里一动,就抬起头来望住他。啊呀呀,真是踏破铁鞋无覓处,来得全不費工夫!眼前的这个人,可不就是仇人一个!
  
  “通通通!”一阵擂桌的”通通”声,夾着破锣的叫嚷:”来人哪,先拿两罐酒来!”
  
  黃进宝正好背向他们,被这一阵打雷似的噪音吓了一跳,就回过头去看个究竟。
  
  “看什么,臭支那,沒见过英国大爷吗?”又是那个仇人的声音。
  
  何齐豪对林正豪耳语道:”那个乱叫喊的就是害死师父的仇人!”

  
  “就是他!好!真是師父英灵保佑,让我们今天就遇到了!”
  
  “臭支那,你们唧唧咕咕地讲什么?是不是骨头痒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洋白人看到何齐豪与林正豪一面耳语一面望着他,就露出了凶相。
  
  这时店小二正好捧着托盘送来了两罐茅台和两盏酒碗,他一个把掌就揍在店小二脸上,嘴里骂道:”你们支那做事就是慢吞吞的!”
  
  那店小二被揍到满嘴是血,还吐了两顆门牙,倒在地上,酒罐酒碗摔破一地,酒液更流了满地。
  
  何齐豪憤怒地就要上前,被林正豪阻止了,他对黃进宝与何齐豪说:”这里是酒楼,不好闹事,你们先下去等我。”
  
  林正豪等黃进宝与何齐豪下去之后,走到那嚣张的洋人面前,露牙对他笑了笑,然后一口浓痰就吐在他的额头上!
  
  那洋人看他笑笑,不疑有他,但却有一团又浓又暖黏黏的事物棲在头上,不觉用手一摸,才看到满手浓痰,还嗅到了浓痰的臭味,就怒得大吼一声,向林正豪扑了过来!
  
  林正豪退后一步,又一口浓痰吐在他的鼻尖上,才从容地从栏杆上往街心跳了下去。只見何齐豪早已等在路边,黃进宝却已不见,想是回家去了。
  
  那两个洋白人追到栏杆边,却不敢往下跳,只扶住栏杆往下叫骂。林正豪用手指着他们两个哈哈大笑,还转个背向他们大搖屁股,然后对他们说:”两只白猴子听着,有种的就跳下来呀!”
  
  “臭支那,死支那,不怕死的就不要跑,等我们下来!”
  
  两个洋白人挤眉弄眼说:”我们要到西边休息去了。哈哈哈。”
  
  等那两个洋白人从楼上追了下来,林正豪与何齐豪已不知去向,气得两个洋白人干瞪眼直跺腳。有个路边的人指着西方对他们说:”他们跑去西边了,给你们留下话说,如果你们不怕死,就到西边去!”
  
  这时,林正豪与何齐豪正向福州西边乱坟岗处慢慢的走,还一面往后看,生怕那两个洋白人沒有追来。当他们第三次回头看时,只见那两个洋白人远远地追来了,看到林正豪与何齐豪正悠闲地走着,就大呼小叫地追了过来。
  
  林正豪就故意跳了起来大叫一声:”啊呀一一我的妈呀!”再向他们跷起屁股,用內功逼出一声极大的响屁,才哈哈大笑地朝乱坟岗扬长而去。
  
  进入了乱坟岗,林正豪与何齐豪就转身等着他们来。只見他们两个排成分路包抄之势追了过来!


  
  看了敌方摆出这种阵势,林正豪就知道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洋白人才是劲敌。林正豪就对何齐豪说:”你看过仇人的拳腳路数,你去替师父报仇。我想那个沉默寡言的白猴应该是个厉害腳色,就由我来对付!”
  
  等他们走近了,林正豪就对仇人说:”让你死得明白,我们就是被你卑鄙毒死杨虚怀师父的徒弟,今天是向你讨命来的!”
  
  “好极了,就给我赶尽殺绝,不能给支那留下一个能人,统统杀了!”想不到这个一直不说话的洋白人,一出口就是这样狠毒。
  
  “师弟,你听到他讲的话吗,这使我们可以放手干了!”说了就朝那个沉默寡言的洋白人走去。
  
  他们就在乱坟岗上分成两批廝杀。那个沉默寡言洋白人的武功可真博杂,时而是点步点击的西洋拳,时而又是站马冲拳的日本空手道,还会乘人不备提膝撞击,是泰国拳!每招每式都打得头头是道,沉稳中带着狡黠,令人防不胜防!就在他一招假动作令林正豪一怔之际,林正豪胸前的衣襟与右袖就被他抓个正着,一个转身弓背一招车间式就把林正豪摔个滾地葫芦!
  
  那个洋白人看到林正豪还能站了起来,吃了一惊,心想:”这个支那倒是不可小觑。”

  
  林正豪因为一時疏忽,被他用一招日本柔道的车间式摔了出去,为化解附在身上的摔力,只好用一招”滾地葫芦”在地上打滾,在他站起来时,就故意装做左肩摔伤而抬不起左臂,斜着左肩龇牙咧嘴。
  
  “哈哈哈,支那狗,还能再打吗?”他狂态毕露,得意地叫嚣。
  
  “杀你这只小猴子,用一只手还嫌太多!嘻嘻!”林正豪故意斜着身体,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
  
  那洋人气得大喝一声,一招日本空手道的冲拳就朝林正豪的胸口打来!林正豪正一瘸一拐的走来,刚好他的”一拐”就避过了这招雷霆万钧的一击!嘴里还惊吓得叫了一声”啊呀一一”。
  
  那洋人又使出一招假动作,林正豪又是一怔。他敏捷地抓住了林正豪胸前的衣襟和右袖,并迅速转身,正要弓背之时,林正豪的右掌却已搭在他右肩向后一扳,同时进右腳把右膝抵住洋人的右膝內弯向前一挺,那洋人就弓不了背了!林正豪运起內劲,左拳在他命门穴上重重击下,那洋人双腿一軟,身体矮了半截。林正豪挥起双掌朝他左右太阳穴一招”钟鼓齐鸣”重重拍下,那洋人口吐白沫两眼上翻伏地不动了!
  
  林正豪听师弟们说,师父是中了洋人的毒,口吐白沫而死的,所以他现在也让洋人口吐白沫而死!
  
  当林正豪料理了这个沉默寡言的洋人之后,那边何齐豪却与仇人斗得正酣。那仇人看到同伴死了,慌了手腳,为了保命,就使出了一身蛮力,向何齐豪狠狠进击。何齐豪被他这阵乱打弄得手忙腳乱,林正豪就提醒他说:”他已是強弩之末,支持不了多久的!”
  
  何齐豪听了,心生一计,突然向后跑开。那仇人看他突然跑开,怔了一怔,却見何齐豪已经飞身向他双蹴腿击了过来!他惊慌之下,忙举起双掌抓住何齐豪双腳往外就撕!
  
  好个何齐豪,他运起內劲夾住双腳,一招”燕子翻飞”上身向上弯起张开双臂就像燕子一样飞向仇人上身,接着双掌就朝仇人左右太阳穴重重拍下,又是一招”钟鼓齐鸣”!那仇人双手松了,口吐白沫向后仰倒下去不动了。
  
  原来何齐豪也是因为师父中了这个洋鬼子的毒口吐白沫而死,所以现在也要让仇人自己口吐白沫而死!
  
  处理了两个仇人,林正豪与何齐豪都松了一口气,就跪在当地向师父在天之灵拜了拜,希望师父在天之灵可以得到安慰。然后就草草地挖了一个坑,把两个仇人都丢进坑里。何齐豪还向坑里吐了一口浓痰,指着坑里两只洋白人的尸体轻蔑地说:”就凭你们两只猴子,妄想要消灭中国的能人?到地狱里去做梦吧!哈哈哈。”
  
  料理了这些事之后,已是艳阳当空。福州虽处中国南方,但在这冬末初春之际,天气还是相当寒冷,中午的阳光照得他们暖暖和和,但却让他们饥肠辘辘了起来。
  
  他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向福州市中心走来,想找间食铺打尖。街上的人流你来我往的,有些人在路上遇到,还互相打拱作揖,拜起年来。他们走到了门前挂着两盏红灯笼的食堂,里面早已坐满食客。
  
  进了食堂,随便找座空位坐下。由于来吃的人多,店小二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林正豪与何齐豪只好耐心等待。这时走进一对父女,其父手执二胡,其女一身打扮整洁,眉清目秀,自有一番动人之处。其父进了门就坐在门边的一张空椅上,才一坐下就咿咿呀呀地拉起了二胡。其女就依在父亲身旁站着,一双妙目望向满堂食客。
  
  中央靠左的一张座上,坐着三个商賈模样的人,正自饮酌,听到二胡的声音,就朝那位女的招手呼喊:”小姑娘,请过来这里给我们唱一首。”
  
  那姑娘移动莲步走到他们座前轻声问道:”三位大爷想点那首歌?”
  
  正讲到这里,从食堂外面冲进了两个洋水兵,白色的水兵制服上贴着美国的星条旗徽章。两人都手执酒瓶,跨着蹒跚的腳步醉醺醺地冲了进来,两人满口洋话似乎是在争吵。其中一个看到那位卖唱的姑娘,就哈哈大笑地冲了过去揽腰抱住她亲了一嘴说:”啊啊,花姑娘,我找得妳好苦呀!”
  
  许多食客看到这种阵势,都纷纷离座走避,有些好心的食客还会到柜台上会了账才走,贪小便宜的食客就乘机公然一走了之。
  
  现在,整个食堂就剩下林正豪与何齐豪两个客人,以及卖唱的父女两个。卖唱的父女是要走也脫不了身的,而林正豪与何齐豪却是要留下来拯救那个卖唱的女孩。
  
  那个美国水兵抱着卖唱的女孩乱嗅乱摸,那女孩挣扎呼救:”爸爸!爸爸!”
  
  那个拉二胡的老头正要起来去救女儿时,另一个水兵早己醉醺醺地走到卖唱姑娘的身边,举起手中酒瓶朝抱着姑娘水兵的头上敲下去,酒瓶破碎了,他嘴里还嚷道:”这位姑娘是我的,是我先看到的!”
  
  那个头部被敲的水兵满头是血倒在地上晕了过去,他抱着的姑娘也跟着跌坐在地。后来的水兵弯下腰来想去抱坐在地上的姑娘,他前伸着的头頂就被林正豪拍个正着,也晕倒在地。然后林正豪执住最先晕倒水兵的手腕,用他手中握着的酒瓶敲在后来水兵的头上,酒瓶也破了,他的头也流满鮮血。
  
  林正豪扶起跌坐在地的姑娘,扶她走到父亲身边,对那父女说:”你们可以走了。”
  
  他们谢了一声就急忙地走了。
  
  林正豪与何齐豪走到柜台上,对那吓得直打哆嗦的老板说:”你到附近衙门去报案,就说两个水兵喝醉了,互相争吵廝打打晕了。”
  
  林正豪知道,这间食堂闹出了这样的乱子,是吃不到东西了,就与何齐豪从食堂里走了出来,心中感叹:国家式微,光天化日之下,外国水兵到处橫行作乱,可叹呀可叹!
  
  正自低头为国家伤心感叹不已,耳中却听到不远之处有人敲击竹筒”的的的”的声音。
  
  “担子面!”何齐豪惊喜地低呼了一声。
  
  “对!去吃担子面!”这下,林正豪也来了劲。
  
  他们急匆匆赶到担子就竭在转角处屋檐下卖面的小贩处,那小贩看到他们就出声招呼:”云吞面?”
  
  “先来两大碗,要快!”何齐豪急不及待地说。
  
  他们就坐在小贩备好的长凳上,唏哩呼嚕地吃起了云吞面。正當他们低着头全神貫注地吃着面时,耳边听到一声似曾听过的,温柔的语音说:”爸爸,我想吃面……”
  
  “是呀,肚子也饿了,唉……”

  
  林正豪与何齐豪因为低着头,只看到一双穿着破布鞋男人的脚走过,这双男人的脚旁边跟随着似乎是女子的小莲步。
  
  “喂,喂,老先生,请留步!”是卖担子面小贩的喊声。
  
  林正豪与何齐豪不约而同地都抬起头来观看,原来是刚才饭店里卖唱的父女,做父亲的手上还提着二胡,他们正住足回头看着喊他的面贩。
  
  那面贩对他们招招手说:”来,过来吃面,我请客。”
  
  “不好意思叨扰,我们今天还没有做到生意。”做父亲的说。
  
  林正豪与何齐豪同时放下手中的一碗面,同时走过去把那父女一人一个地拉了过来说:”老伯,你们尽管吃,有我们在,不会亏了那卖面的小贩的。”
  
  卖唱的父女望着林正豪与何齐豪恍然地说:”啊,是两位义士,刚才多亏了你们搭救,否则……”
  
  “不用说了,吃面要紧!”
  
  林正豪与何齐豪拉他们坐在长凳上,自己就站着把碗里的剩面吃完。
  
  那面贩把煮好的两碗面端给卖唱的父女说:”放心的吃,我不收你们的钱,吃饱了,好去做生意。”
  
  说了,就转对林正豪与何齐豪说:“我们中国人苦难太多了,唉,需要搭救的人太多了。”
  
  想起饭店里的那一幕,何齐豪就愤愤地说:“中国人的苦难,还不都是那些外来的洋人造的!”
  
  “洋人来这里搜刮中国的財富,还耀武扬威到处橫行,唉……”林正豪感慨万千。
  
  “造成中国今天这样的局面,都是因为中国自已的统治者腐败,自己不长进,洋人才有机可乘,有隙好钻。”那个卖担子面的小贩正是语出惊人。
  
  林正豪与何齐豪听了他的话,都吃了一惊,想想他的话,真的是无懈可击!林正豪不禁对他肃然起敬了起来,一面掏出钱来对小贩说:”他们父女俩的面钱,我一起付了。”然后对他深深地打躬作揖,再说道:”小的可真的是有眼不识泰山,老兄是真人不露相,老兄的话言简意深,你应该不是普通小市民,是怎么流落在野卖起担子面来的?”
  
  “我是一个落地秀才,就因为我不写八股文,写了一篇探讨时弊,向国家建言的文章,引起考官憤怒,就把我赶出了考场。还好,不被当作叛逆抓起已是万幸。卖担子面嘛….人总要生活嘛!哈哈哈。”
  
  卖唱的父女吃完了面就对林正豪和卖面的小贩道谢,何齐豪还掏出钱来相赠,足够他们好一段时间的生活费。于是,他们父女俩再对林正豪他们千恩万谢,这才走了。
  
  何齐豪救助了卖唱父女后就对那小贩说:“你的才华,得不到賞识,这些考官大人,也真的是昏庸,昏庸,唉,昏庸…”何齐豪因沒读过多少书,不知应该怎样再说下去。
  
  “考官选取的是谄媚阿谀歌功颂德拍马奉承的文章,选出这样的文章好让上司高兴賞识,才能表现考官的’才华’,好升官发财。因为当权的大人们须要这样精于吹棒的专家。其实要官做嘛,不用勤奋读书,那些杀豬屠狗的庸夫俗子,都可以拿钱去买官做,钱给得越多,买到的官职就越大。这样的庸夫俗子充斥在成为统治阶层、决策阶层大大小小的官场里,你们说,我们的国家还会好到那里去?”卖面的贩子说。
  
  “真是,当权者昏庸,就给了洋人有机可乘。”何齐豪恍然地说。
  
  “我们当权者又昏庸,又妄自尊大,自称天朝,但又在洋人的枪炮下屈膝求全,不敢过问这些洋人在我们国家里都在搞些什么,甚至还不想去知道,这就苦了老百姓。他们洋人想来这里搞些什么,在他们动身之前,都在自已国內做了充分准备,他们在国內学好了中国国语,来到这里就好打拳脚了。更有一些假传教士混在善良的真传教士里面,到处探查中国的軍政机密,干預朝政,经行煽动颠覆,危害国基。唉,我们自己无能的事,是不胜枚举的!”

  
  “哪,照你老兄的看法,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林正豪担心地问。
  
  “维新,要维新变革,把国家政体维新一番,让有识有为清廉务实之士来料理国是。这样,我们的国家才有救!”
  
  林正豪听他分析讲解,爱国的热血沸腾。想了一阵之后,就对那卖面的小贩说:”小弟回仙游之后,想在家乡筹建读书堂,招聚亲友的子弟读书明事,先生是否愿意到小弟的读书堂执教?我们中国太需要就像先生这样明事之人!”
  
  那卖面的凝视了林正豪一阵之后,就坚定地说:”好!但我要先安顿一下家小,去了后顾才能追随义士。”
  
  林正豪欢喜地把住他的双手,然后取出银两交给他说:”路途不便携带,这一点先拿去安顿家小,事后小弟会再作安排。”
  
  然后把仙游家乡的地址告诉他,就与何齐豪两人向他挥手而别。
  
  在林正豪替师父报了仇之后回到家里已是正月初五了,为了欢庆全家人真正团圓,就在初五那天,公公家中举办了盛大的团圓饭。从此以后,林正豪都要在每年的年初五,举行庆祝过大年。而公公在这位担子面小贩的熏陶下,就成了非常爱国的志士,这也就是为什么家境富裕的公公,会去追随孙中山先生参加辛亥革命的原因。
  
  奶奶讲完了我们家过大年的典故,就对我说:”今天,我们要去拜神,是应该全家去的。但目前情况不好,还是奶奶和陈陈两个去较为妥当。”
  
  于是,我就和奶奶乘坐马车赶去大寺庙,寺庙牌楼前站着一个荷枪的日本兵,我和奶奶下了马车就走到那个日本兵面前,朝他深深地鞠躬。却意外地得到他的回礼,还很慈善地直望着我,奶奶赶紧对我说:”快向长官拜年啊!”
  
  我听话地双手抱拳向那日本兵打个恭说:”恭喜长官发财,新年快乐!”
  
  那个日本兵也赶紧学着抱拳给我回恭说:”阿里嘎多,阿里嘎多!”
  
  他还伸出左手来摸摸我的头,这令我毛骨悚然,因为让我马上记起前次和奶奶在市集里差点要被日本兵一掌打死的事。只听他用日本腔的印尼语问奶奶:”这孩子几岁了?”
  
  奶奶也用中国腔生硬的印尼语回他说:”今年十岁啦!”
  
  “十岁?我的孩子今年也十岁啦!”看他惊喜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了他自己的孩子一样。随即就满脸忧伤喃喃地说:”我离开他时,他才八岁,好可愛的小男孩呀。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奶奶也不知应该要怎样回应才好,就赶快对我说:”快给长官糖果吃啊。”
  
  我听话地从裤袋里掏出两粒糖果送到那日本兵面前说:”长官吃糖啊!”还学着大人的祝愿说:”祝长官甜甜蜜蜜,快快乐乐!”
  
  只见那日本兵赶快把右手的步枪向墙一靠,连忙蹲下来用两手握住我拿糖的小手,好紧好紧,双眼滾着泪花,连说:”阿里嘎多,阿里嘎多!”
  
  随即把我揽进怀里,站起时把我抱在怀里,还在我颊边亲了又亲。我好惊愕,我知道日本兵很凶,所以不敢出声惊呼。
  
  只听那日本兵用日本腔的印尼语对奶奶说:”我们日本今天也是过年,我太太一定会带着我的孩子到庙里进香。我们日本人和你们中国人的习俗是一样的。”
  
  说了又亲了亲我,才把我放下,又对奶奶指了指我说:”我看到他,令我好想念我的孩子。”
  
  奶奶双手合十向天拜拜,并用中国腔的印尼语对他说:”求天保佑,你的太太和孩子都平安!”
  
  那日本兵好像很激动,一面向奶奶连连鞠躬一面说:”是,是!求天保佑她们母子都平安!”


  
  然后他打开右手做恭请状:”请你们进去烧香。”
  
  我和奶奶要走时,他还挤出一句:”我很讨厌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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