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节 金虬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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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城城门洞开,一队骑兵急驰而出。马蹄得得,风风火火,朝边境而去。
王宫内,燎颯王请求道:“先生才智过人,谋略非凡。难得敢独闯寡人寝宫,勇气可嘉。我欲拜先生为上卿,不知先生可否屈身我国,为我燎颯效力?”
哈哈哈,我大笑几声,可怜燎颯王,我列入仙班已经有了一千年,连九天的仙境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俗世一个诸侯国区区的上卿。
“大王真是错爱了,星湘王于我有知遇之恩,我正不惜肝脑涂地的回报,所谓士不奉二主,我怎么能背叛星湘王。何况燎颯国,方圆几千里,人才济济,我一蕞尔小国的无名之辈,难登大雅之堂,又怎么能奢望拜为上卿,大王真是折煞我也。”
熙妍微微的颔首,她对我的这番托辞甚为满意。
“先生,燎颯正处危难之计,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一但如先生所言,鲍阳侯心怀不轨,我该如何控制这局面,先生莫要弃寡人而去呀。”燎颯王焦急道。
“人做孽犹可违,自做孽不可活,发兵攻打星湘本来就是你自取灭亡。”熙妍低低道。
“大王,只须再遣一支精锐骑兵,以封鲍阳侯爵位的名义,快马加鞭,入鲍阳侯军帐,趁其疏落防范,一举将其拿下,秘密押解回扶风城,待大王心腹重掌军权,广布天下,发兵铲除鲍阳侯的同党,到时大王可以高枕无忧了。”
“只能如此为之了,獠尉何在?”燎颯王呼道。
“臣在。”一金盔红缨大将应道。
“寡人命你速提禁卫五百,火速前往鲍阳侯军营,趁其不备将其拿下,秘密押回扶风。休得惊动大军。”
“得令。”獠尉转身出了寝宫。
“参胜,寡人命你调枢密院令牌,遣三千虎贲包围鲍阳侯的府邸,将府中之人软禁,择时杀进去,休要放走一个人。”
参胜得令而去。
我和熙妍都被燎颯王的毒辣激怒。
“大王做事滴水不漏,还要我这个星湘的特使何用。”我讥讽道。
“先生……”
“大王如此手腕,鲍阳侯哪里是你的对手。如今鲍阳侯的家人都扣在你手上,看来一场杀戮不可避免,我和我的婢女还是早早告辞,不必卷入这场纷争中了。”我说完,给熙妍一个眼色,阔步朝门外走去。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给我拿下。”内侍早已经火冒三丈。
两旁武士迈步上来,被燎颯王喝止。
“由他们去吧。”燎颯王叹道。
我和熙妍双双出了宫门,来到扶风的大街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熙妍劈头就问。
哈哈哈……
“瑞哥在哪里?你说过他会现身。”
你梦中的瑞哥,不就站在你眼前吗,可是你却迷惑的看着我,梦中的影像没有和记忆碧玉中千年的记忆重合吗,你还是记不起。
“你真的想见你的瑞哥吗?”我侧过身,不让她看见我的脸。
“是,我知道你会带我去找他。”
我无奈的笑,也不置可否,“跟我来。”
扶风的大街上,忽然刮起一股大风,风卷起漫天的烟尘,行人睁不开眼睛,我和熙妍乘风而上,飞入云霄。
佩在熙妍腰间的记忆碧玉,光芒四射,将一段段尘封的记忆,沁入熙妍的脑海,天边的夕阳,将我们身下的云海照得金碧辉煌,与光芒璀璨的记忆碧玉,交相辉映。
“我快记起,我快记起你来。”熙妍满脸通红,千年记忆的疯狂涌入,让她的体质难以负载。
一束急射的强光,从我们身下破云而来,击中记忆碧玉,瞬息间,记忆碧玉的光芒与强光齐齐消失,熙妍头垂了下去,昏迷不醒。
我轻轻吐了口仙气,她还是不醒。
我抱着熙妍朝下飞去。底下是山谷连绵,丘壑纵横,那束光隐在其中,不见踪影,记忆碧玉的光芒似乎被它吸去,黯淡无泽。
我降在山峰上,极目望去,千里烟瘴,群山迭起。连我也望不见尽头,心下好生奇怪。
游弋在崇山峻岭间,寻觅那束光的来源,凭空探究,一座荒废了几千年的古城废墟,隐没在这深山老林里几千年,此刻呈现在我的面前。
“那束光应该是从这里射出。”我抱着熙妍降在废城之中,挥手带风冲散愈尺的灰尘,露出了上好的青石板,花纹精致,耳目一新。
我的目光落在几丈外一座破败的小楼上,似乎那突现的强光,正是由这座小楼发出,青青的苔藓下,是其别致的型骨,幽然独立,饱经岁月的风霜。闭目凝思,仿佛听见悠远的箫声,一忽突,一幅月下小楼上,白衣公子凭栏孑立,握玉箫,神情黯然,目视远方的画面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我的手在空中一擦,微光游晃,没在苔藓下的牌匾亮堂堂的呈现。
“凉月楼。”我读出这座雅致小楼的牌匾。
这深埋几千年的废墟,这废墟中奇妙的小楼,要我熙妍千年的记忆何用,怀中的熙妍若面施粉黛,娇软艳丽,睡得香甜。
一道光影闪而即逝,周遭的空气纹丝未动,光影已经飞出目力之外。我意念遂起,刹那追出。区区两个山头的距离,我已经拦在他前面。
虚光幻化为一个女子,不辨年岁,秀发如瀑,气吐香兰,衣裳飘飞,浮在我面前,不言一语。看来也是仙家之属,只是我不认得罢了。
“这位仙友,不知……”
耳边风声大紧,几条气龙张牙舞爪,卷起气浪惊涛,将我围住在圈中,我生怕它们伤了熙妍,身形急坠,向下遁去。
我抬手放出护天罩,将气龙隔在外面,护天罩扩张开去,气龙汇集,化成一支巨大的龙爪,惊天动地一击,分云错峰,雷霆霹雳轰鸣。
护天罩被挤得粉碎,连带我身下的湖泊,翻浆倒水,泼到空中,竟成倾盆大雨一阵。湖边小山被夷为平地,刚刚的美景,荡然无存。
我恼怒了,我们同列仙班,无怨无仇,还素不相识,不料言不及一句,出手伤我,是何道理?要知道我怀中是个凡人,那堪你如此一击,难不成真要逼我动手。
背上隐形的疾风剑自鸣起来,蓄势待发。
护天罩虽然已破,也挡去气龙的强劲一击。怀中熙妍安然无恙。
那仙女聘婷信步,似笑非笑,踩着清风,降到我面前。
我举掌横眉,以待她又倏然出手。
“疾风神恕罪,小仙金虬神女,守护这片方域。见过大神。”仙女风姿绰约,尤是仙音,我听来都如绕梁三日,余音不绝。气也消了大半。
“既然同为仙道,且知我名号,为何攻击本神?难不成把我当成妖魔。”我问道,尽量显得自己高高在上,不怒自威。
“小仙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见疾风神带凡人私自闯入金虬废墟,本想躲过不去追究,可惜,小仙道行不够,被疾风神追上,不得以,出此下策。”
“金虬废墟?人间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我诧异道。
“正是。”
“不管这是哪里,既然来了,就请仙姊一五一十讲个清楚。”
“你知道你自己的前世吗?”
“我的前世?”身为神,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前世,未免贻笑大方。可惜,我的确不知道自己那两千年前的前世。我哑然失笑。
她将一抹方绸斜展在风中,其上字迹模糊,依稀可辨‘女儿情’三个字。她微微一笑,“记得得这首唱词吗?”
我摇摇头。
“那我告诉你。”
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岩水国,那是个四季如春的美丽国度,生在岩水国,人人无忧无虑,能歌善舞,丰衣足食。岩水国的金虬城,你生在世家,祖上五代有爵位,你出生之时,天降祥瑞,红光贯梁,鹤群在金虬城上空盘旋不去。
家人欣喜不已,金虬城的百姓莫不道你是天星下凡。看你天资聪慧,心性淳厚,弱冠之时,人人称赞。
你还在娘胎之中时,就与一位世家小姐指腹为婚。
你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书画双绝,尤擅吹箫。技艺精湛,更是个中的翘楚,每每在凉月楼玉箫横梗,清音渺渺,引多少女子生爱慕之情。
你又是如此自负,岩水国的女子你皆不放在眼里,那世家小姐虽然出落得妩媚动人,国色天香,却是聋哑,对个将填词弄乐作为灵魂的你,她无异于木偶。眼看世家小姐催婚,父母之命难违,媒妁之约难推,你苦闷孤寞,时时于凉月楼,散发豪饮,酩酊大醉时,吹箫诉愁肠,哀音回荡金虬城。
有一天,从雾霭里走来一个异国的女子,面蒙轻纱,抱着漆琴一张,她身形曼妙,步生莲花,到凉月楼下。她听你的箫音,自顾坐下,琴横在两膝,和着你孤鸣的箫乐,拨动琴弦,一时春意盎然,和奏成一曲绝唱。
琴萧和奏一曲‘女儿情’唱词: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
悄悄观尚坊(古铜镜),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说什么忘却复归,怕什么戒律清规。
只愿天长地久,你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爱恋已,爱恋已,愿今生长相随。
花叶扶疏灯扶影,窗外细雨湿石印。
轻轻拂雕案(古桌子),心思重不重,心思重不重。
提知否望穿秋水,梦知否青山孤石。
只愿天涯回音,你我相隔不断情意浓。
爱恋已,爱恋已,愿今生情意浓。
一曲了,你快步冲到楼下,可惜,那女子奏完一曲,抱琴而去,终不复下落。
你仿佛着了魔,撕毁婚约,走遍岩水国,追寻那抱琴的女子,历经三年,一无所获,后大病一场,卧床不起。
你辜负了世家小姐,她虽是聋哑,但也是聪慧过人,她明知你嫌弃她,却未对你生有恨意,只在万籁俱静时呜咽于深闺泣血。一个弱女子,还未出生就许配给你,岂知郎君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人,长辈们本想撮合一段金玉良缘,不想事与愿违,世家小姐终要老于深闺。
病愈后,你辞掉世袭的爵位,断箫曰:“不为知音,何惜留之。”自书讣告,聊以自嘲。
既失红颜,复破婚盟。
肝肠寸断,心若死灰,不复眷顾尘世,遂于昨宵撒手人寰。
庄君文质彬彬,公而忘私。
平素言行,克己奉公,绝无痴态。
孰料,阳寿将尽弥留之际,
流露鲜为人知的浪漫,
霎那惊艳,化作萦回梦魂。
遍觅芳踪,历经一波三折。
本性情怀,浮现无遗。
呜呼,踏破铁鞋,方觉一番心事付诸东流。
语云:“匹夫不可夺其志,犹不可夺其爱。”
庄君依然坚信,人生境遇绝非偶然,
冥冥中,上天早已安排周详,丝毫不爽。
庄君晚年脱胎换骨,有所顿悟。
一言以蔽之,
欲臻天人合一,
终须坚守一字,
此言古已有之,
于今亦然,
唯“缘”而已。
……
你知道你的前世叫什么,‘庄啸如’是也。
“神笔庄啸如?”
……
“仙姊,你莫不是岩水国的故人?我的前世你娓娓道来,如经历过一般。”我问道。
“哼,你说得不错,我就是两千年前的那个聋哑的苦命人,如今虽然与你同列仙班,但旧怨并未了,告之你前世,自然是有我的道理。”金虬神女说完,望一眼我怀中的熙妍,冷冷一笑,驾风欲去。
“仙姊留步,能否还我记忆碧玉的光芒?”我挡在她的前面,将记忆碧玉擎起,摆在她的面前。
“这与我何干?”金虬神女话音也是冷冷。
“它在你的领地散失了光芒,当然是你管。”我态度硬了起来。
“如果我偏不管呢?”
“休怪我不客气?”
“你敢在造次。”金虬神女满面怒容,浑身闪烁青光,急流的空气摩擦有声。两股气龙的雏形微露。
“仙姊倘若还我记忆碧玉的光芒,我绝不为难。要知道,这对我真的很重要。还请仙姊体谅。”我看着气息微弱的熙妍,恳切求道:“纵是我前世负了你,如今皆已经飞升入境,旧怨不了也了,她现在只是个凡人,两千年前的一段琴音,罪也不该要夺其记忆吧。”
“疾风神不用求我,更不要小看了本仙,前世我都没有怨过人,何况现在。你那记忆凝成的碧玉,不是我夺其光芒,是你怀中之人,始终逃不脱宿命的安排,此地,此刻是她的极点,谁也无能为力。记忆没有了载体,光芒自然不现。”
金虬女神说完,不再理会我,乘风而去。
我稍一愣,心想记忆碧玉的光芒,正是被从那凉月楼中射出的强光所引,所有玄机应该可以从那小楼中找到答案。
回到那座小楼前,不由细细打量起它别致的造型,闭目幽思,一幅月下小楼上,白衣公子凭栏孑立,握玉箫,神情黯然,目视远方的画面。
“庄啸如?我的前世?”我默念道,倏忽间,入了小楼。雕栏方座,漆柱画栋,虽历经两千余年,仍可窥见当年风采。
恍惚间,庄啸如奋笔疾书,龙爪气势,嬉笑间,墨韵淋漓,自书讣告,告慰已死之心。
蓦然间,那行文飞舞,印在西壁上,清晰如新。
既失红颜,复破婚盟。
……
于今亦然,
唯“缘”而已。
……
读来愁肠千结,字字含悲。这座小楼该是箫琴和奏‘女儿情’的地方所在,庄啸如由此狠心辜负了一位闺中之人。
那两千年前神秘出现的女子,抱琴而来,抱琴而去,如深夜昙花一现,欲秉烛夜赏而不及。惹得金虬城内白衣公子魂不守舍,苦寻三年,不现芳踪。
我的熙妍会是那抱琴的女子吗?她两千年的前世又当为何?
这诺大的岩水国,是如何不堪两千年的沧海桑田,没落废弃,这里的旧物似乎没有遭受破坏,屋舍俨然,街道阡陌未损一角,居民仿佛瞬间蒸发,留下空城一座。做为神,我本该能看清它的兴衰枯荣,荏苒盈虚。可惜,我绞尽心力,这座金虬城,依然如笼迷雾之中。
记忆碧玉的光芒,遗失在此?
可我遍觅机关,找不出强光的射源所在。
这座小楼,是我前世常常眷顾的雅所,在此填词弄乐,等候佳缘么。哈哈,庄啸如,好一个奇怪的名字。
记忆碧玉难不成,被两千年前我和熙妍的初次相遇之地所引导,特地带我来此吗。
“熙妍,”我低头看怀中的她,竟有点力不从心。
“算了,我带你去若耶仙境,等你醒来再说。”我将熙妍紧紧抱在怀中,御风而起,出了凉月楼,直奔若耶仙境。
我将熙妍放在仙兰结成的香床上,让若耶仙境里流溢的仙气环绕四周,掬来仙溪之水,轻轻喂下,熙妍的面色渐渐红润,气息均匀,仿佛睡熟一般。
“瑞哥,瑞哥……”她轻唤我的俗名,她正在梦中。
“等我,我去拿回你的记忆。”我念了一道咒,将熙妍护在一层透明的光罩中。
金虬城,藏在深山,让人捉摸不透,如若没有刻意的仙法结界,我怎么会看不清它的沧海桑田。
夺去熙妍的记忆,无非是要让熙妍记不起来那化为青烟的缘由罢了,无非不让我知道这困惑我千年的疑问。
“日落之前要回来,万事都有其因果机锋,作为神,正是由于有参悟窥视天地乾坤的道行。”
她说完,笑若琼花,渐渐化为青烟,随风散去。
每当回忆停留在此,心头痛楚日复一日的增长,纵是这能役使万物的一千年,也不见好转。
这冥冥之中是谁掌控了这一切,让我一而再的错过解开疑惑的机会。问遍世界能答之人,依然不得而知。
我冲过重重迷雾,降在金虬城附近的山峰上。
“仙姊,出来见我,告诉我,给我答案?”我呼叫响雷,让群山浸在我的声波中。
飞鸟惊起,山谷中升起一块黝黑的庞然大物,越升越高,越胀越大,不多时铺盖了半边天,犹似夜幕突的降临,遮天蔽日,将金虬城废墟淹没在黑暗之中。
“破!”
一道怒光从我的二目指射出,在浓重的黑幕上穿出一个大洞,阳光透射下来,照亮一片区域。我仰头望去,天空乌云涌动,渐渐将洞口堵了起来。
“破破破……”
十指十道怒光,在黑幕上钉出十个大洞,黑幕运息,片刻,天地重回黑暗。
黑幕依然不停的疯长,将一丝一星的光亮吞噬殆尽。
“雕虫小技。”我冷哼一声,运起天眼,将眼前的景物看得秋毫可察,金虬城废墟,尽收眼底。
金虬城地下数尺,一股异流涌动,气脉运行不畅,地上河水翻滚如沸,水泡炸开,黄烟缕缕飘散。若非睁开天眼,这怪异的景象还不当见。
九天悬浮岛上,大凡诸神,三万五千名,个个神情肃穆,听焂,忽二帝宏音万里:
“魔王横空出世,众仙家立即开赴岩水故国,和力将其剿灭。”
云海垂虹,流光阵阵,众神驾云骑鹤幻化为各型,直奔岩水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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