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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第六章

当年隋朝大将杨素因辅佐杨坚统一天下而立得大功,于是得隋文帝赐婚,将亡国的陈后主妹妹乐昌公主许给他为妻。相传,乐昌公主“才色冠绝”,自嫁给杨素后更是深得宠爱。但乐昌公主仍终日闷闷不乐。经打探,杨素方知原来乐昌公主与丈夫徐德言情深义重,两人曾相约正月十五时在都会相聚。可是,国家破败后二人不幸中道分散。颠沛流离、九死一生并再度重逢时,公主已嫁为人妇,真是造化弄人。杨素听到这些后,便动了恻隐之心,将徐德言招至府内,让他们夫妻得以团聚。此后,这一故事便与“破镜重圆”一词一并流传下来。

今次提及,徐君宝妻欲以他人的“徐郎”来叩问自己的“徐郎何处”,一语双关,既含亡国颠沛流离之苦,又暗含已无破镜重圆之机,其冰雪聪明,可见一斑。此时的她不禁喟然长叹,“空惆怅、相见无由”。从今后,不管今夕何夕,只求魂归故里,得遇情郎,夜夜梦断岳阳楼。最后一句,情至哀婉,大有“生为宋朝人,死为宋朝鬼”的深意。读后,令人唏嘘不已。

当年女真灭北宋时,宋徽宗、宋钦宗宫内嫔妃女眷几千人被俘北上。一路上受尽折磨,舟车劳顿、身心俱疲。行至金国时,其中的女人已经死了大半。金人还将活下来的人发往“浣衣院”,充当军妓。曾经庄严高贵代表“国体”的后宫嫔妃们,很多都不堪其辱,饮恨自尽,其惨烈程度几乎难以想象。

及至1276年,元兵攻入杭州,南宋就此灭亡。宫中后妃再次被俘北上。行至汴京某驿站时,嫔妃中的昭仪才女王清惠,在墙上题词《满江红》:“……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和血蘸泪,将亡国之痛抒发得淋漓尽致,与徐君宝妻的《满庭芳》并称为亡国词中的杰作。

其实,对于王昭仪、徐君宝妻这样的女人来说,最大的痛苦并不是死在战火纷飞的乱军中。她们最深刻的悲剧是:即便她们能死里逃生,但等待她们的也不是劫后重生的喜悦,而是更为艰难的抉择——她们的生命与贞洁永远无法兼容,万一不幸失身,即便死了恐怕也要受尽千夫所指。对她们来说,死亡有时候反倒是一种解脱。

战争啊,永远都是沾满了男人淋漓而滚烫的鲜血,也剥夺着女人哀痛而冰冷的眼泪。

徐君宝妻在历史上也许并不能占有太多的笔墨。但她在南宋末年的词史上,的确算得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她投水而死前写下的这首《满庭芳》素来被看作是绝命词中的翘楚。

她并没有死,又或者她虽然死了,却将自己的才华和胸襟都洒在了三百年的宋代历史上。

她以自己的生命为宋代画了一朵娇艳无比的血梅花,永远哀婉地开在她所钟情并舍命的宋代文化掌纹里,永远绚烂地绣在宋代的清明上河图里。任由千百年的熙来攘往,她始终活在那片汴京的美梦中。

以心相许,心心相印诉衷情(顾复)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怎忍不相寻?

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顾复《诉衷情》其二永恒的夜啊,你要把我抛到哪里去啊?竟然连一点音讯都没有。我只有眉头紧锁,呆在香闺把门窗紧闭,眼看着一弯新月渐渐西沉,怎么能够忍得住不去思念他呢?看着孤单单的衾被,不免心生怨恨。此情此景,如果换成是你,你才能够明白我对你的思念有多么深啊!

这首词在艺术构思与表现手法上甚见匠心,通过口语式的内心独白表达了痴情女子对情人的思念和怨意。

在用字遣词上也有独到之处,如起句“永夜抛人何处去”就十分警奇,将人心牢牢牵住。一个“抛”字就很耐人寻味,宋词有云“时光容易把人抛”,可见其中蕴含的被动、失落与无奈。“绝来音”的“绝”字点出离人一去无音讯的薄情。接下来的“掩”香阁、“敛”眉、月将“沉”,怎忍不相“寻”,“怨”孤衾,一连几个动词,将幽怨情怀表露无遗。

“掩”香阁其实掩的是寂寞;“敛”眉则敛住了一腔心事;月将“沉”是时光不与,内心焦虑;怎忍不相“寻”,这“寻”字表明她尽管幽怨满怀但还是爱得深切,不见情郎踪影,她还是想去寻找。可是闺门紧闭,月已西沉,又能到哪里去寻找呢?天涯茫茫,他又在何处呢?可见她已到了身心交瘁、神情恍惚的地步了。

等冷静下来,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于是哀哀切切地只得“怨”起孤衾来:怎么只有这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呢?眼前这令人心碎的现实,怎一个“怨”字了得!可见,词中都是练笔非常妙的字。

最妙的一句便是“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一句。只有把我的心,换成你的心,你才知道我想你多么深。情之所钟,忽发痴语,表达的是相思之深,也是在埋怨伊人的无情。这种明白如话、表达新奇的句子在古代词之中不多见。

所谓“换我心,为你心”,表明这痴情女已经到了其情难抑、身不由己的地步了。她多么希望把自己的—颗痴心明明白白地亮出来,让对方看个明白,甚至希望将自己的心思换给那个薄情郎,让他亲自体验一下自己在相思中苦苦挣扎的痛切感受,让他懂得自己的一片思念之情,也许这样他才会理解和珍惜自己对他的爱。

词中女子这种因相思之苦甚而产生奇思异想,发此痴言痴语,其爱之深,怨之痛,情之切,到了看似无理的地步。尽管如此,有过类似经历的人也许都会明白,这痴情女子其实面临的将是一场悲剧。明代汤显祖在《花间集》评本中一语道破:“若到换心田地,换与他也未必好。”

这首词素来为人们所称道,作者用的是大白话,“痴人语”,将一位痴情女子的深情思念和一怀幽怨表达得婉转动人,词中那种爱怨交加的语调和复杂情绪读来字字敲心,十分感人,深得后代词评家的赞赏。清王士祯在《花草蒙拾》中评道:“顾太尉‘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自是透骨情语。徐山民‘妾心移得在君心,方知人恨深’,全袭此,然已为柳七一派滥觞。”

《湘绮楼词选》评:“亦是对面写照,有嘲有怨,放刁放娇,诗所谓‘无庶予子憎’,正是一种意。”

刘永济评:“‘换我心’三句,乃人人意中语,却能说出,所以可贵。”

近人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点道:“词家多以景寓情。其专作情语而绝妙者,如牛峤之‘甘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顾复之‘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欧阳修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美成之‘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此等词古今曾不多见,余《乙稿》中颇于此方面有开拓之功。”

可见,这首词颇受推崇,可称得上是顾复的代表作。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顾复的这首《诉衷情》情深动人,其中尤以“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一句为最。

永夜月沉,无人相伴,孤衾难耐,身与心都浸透了那一份相思寂寞。这种思念之苦她已饱尝滋味,可是他知道吗?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女人在这样深、这样痴地思念他、爱着他吗?只有把她的心换成他的心,也许他才会明白,才会理解,才会珍惜。

这种深入骨髓的感情让人直为之心恻,也让人深深感叹世上人与人、心与心的距离是多么遥远、隔膜!这三句词深刻透彻地写出了一种人世间无法坦诚沟通、无法互相理解的悲哀,写出了无人理解、无人相知相惜的孤独与寂寞。

正如近世学者顾随先生所说:“人我之间常人只知有我不知有人,物我之间只知有物忘记有我,皆不能‘推’。”

这个世界上,人们常常只会从自己的角度来对待事物,来看待问题。哪怕是在卿卿我我的二人世界里,也常常不能从对方角度来考虑。无法真正做到“推己及人”,无法真正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无法企及那种心心相印、如有默契的境界。

所以真正做到“以心换心,以心相许”并不是一件容易事,那是一生的承诺,是需要用时间来证明的,只有从红颜到白头,相知相惜,此生不悔。

这一点,也许清朝的词人纳兰性德的情爱故事可资为证。

纳兰性德是清廷重臣、大学士纳兰明珠之子,满族正黄旗人,十七岁进入太学读书,十八岁时中举,二十二岁即康熙十五年进士,随后被授乾清门三等侍卫、一等侍卫,并作为清宫侍卫侍于皇帝左右。与他出身豪门钟鸣鼎食、入值宫禁金阶玉堂、平步宦海的锦绣前程相比,他的心灵深处却有着一种常人难以体察的感受和心理压抑。他对人间的生死离合聚散分外敏感,无法摆脱内心深处的困惑与悲观。对人间富贵的轻看,对仕途前程的不屑,使他对凡能轻取的身外之物无心一顾,但对那种心灵相通、两情相悦的爱情,对浪漫缱绻的诗性世界,他却为之痴心流连,心驰神往。

纳兰性德向以重情义名世,对发妻卢氏感情非常深。清康熙十三年(1674年)

,纳兰性德二十岁时,娶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为妻,赐淑人。是年,卢氏年方十八,“生而婉娈,性本端庄”。成婚后,夫妻恩爱,感情笃深,可谓心心相印。新婚美满生活大大激发了他诗词创作的灵感。

从纳兰性德后来对卢氏的悼亡诗词来看,卢氏不仅长的花容月貌,楚楚动人,“独伴梨花影”(《青衫湿遍·悼亡》)

、“一朵芙蓉着秋雨”(《减字木兰花·相逢不语》)

,而且正是一位解风情、识雅趣、知书能文的“知性女子”,一位“吹花嚼蕊弄冰弦”的美娇娘,她虽“素未工诗”,却能和性德“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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