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应变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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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出车窗的司机,见牛黄蒋助理汪云一行人上了车,一踩油门,的的,五十铃就慢慢滑出了公司大门。
身后传来王熙凤的喊叫:“哎,停下停下,我还没上车呢?怎么就开了?”
牛黄推推司机的背:“怎么搞的?”,“我还以为全上了哩。”司机狼狈的扭头笑笑,踩住了刹车。汪云哗啦啦的拉开车门,伸手接住王熙凤的提包:“来,快一点。哎哟,怎么这么重,装些啥哟?”
小蒋伸出手接过,一使劲拎了进来:“常用药,醒酒药,名片,大哥大,磁带,地图,扑克,嗬,都是路上用得着的,说了你也不懂。开车!”
“就你懂?”汪云瞅瞅他:“难怪是经理助理。王熙凤,作好准备没有?”,“放心,汪团支,为了公司,我王熙凤时刻准备着!”
“你忘了举右手了。”小蒋对她说:“请举起右手,握成拳头。”,“干嘛?”王熙凤擦着额角上的汗珠,秀丽的脸庞侧了过来。
“宣誓呵,为了全人类的解放,时刻准备着!”小蒋举起自己的右拳:“来呀”
王熙凤一掌击向他:“敢和我们老妇没大没小,你活腻啦?”,小蒋咯咯咯的笑着躲闪,汪云将一般磁带递给司机:“放这个,好听,才买的,还没放过哩。试试!”
司机接过塞进车上的卡机,卡机上花花绿绿的灯一闪:“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呵,往前走,别回呵头,通天的大道,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呵!”
全车的人都随着哼起来。
“这电影获得了柏林电影节的金熊奖哩”小蒋哼哼高兴了,便扭头对大伙卖弄:“知道叫啥电影名?”,哼哼着的人们没理他。
“王熙凤,你知道吗?”,王熙凤一下窘住了:她还确实不知道。
“《红高粱》啊,这个都不晓得?那导演是谁,知道吗?”,“……”,“也不知道?你是中国人不是?”,王熙凤火了:“我不知道导演是谁就不是中国人?哈,莫非你要开除我的国籍?哈,我看你是,屎克郎顶粪团---臭美哩。那好,我问你。”
“随便问呗”小蒋笑笑,继续哼哼着,显然不把王熙凤放在眼里。
“听好了,莫说没听清楚哈:怀孩子要几个月?炒蛋是先放油还是先放水?穿衣服先进右手还是左手?笼裤子是先伸左腿还是先伸右腿?”
小蒋完全没料到王熙凤剑走偏锋,涨红着脸,吭吭吭的不知所云?
汪云刮刮自个儿的脸颊:“服了吧?人人各有长处呵,你咋忘记了呢?罚,”她左望右望的:“王熙凤,先存起,下了车再罚。”,“存起,下了车罚。”
二女将不约而同笑起来。
司机轻轻一捺喇叭,的的!五十铃离开城市大道,驶向了通往专县的水泥路。
由于安排好了蓉容母子,牛黄心情格外放松。等车时,汪云就悄悄的问他:“牛副科,喝酒行不?”,“我不喝酒”,“抽烟呢?”,“我不抽烟!”,“哦,烟酒都不会,那,喝水呢?”,“喝水当然会!也就一二杯吧”,“那就行了”
牛黄不解的眨着眼,见其他人还没到,汪云又说:“这次周游列国,多耍几天,看看风景,尝尝味道,拉拉关系,拜拜山头,机会难得哟,其他人想去都去不成,公费旅游嘛。”
牛黄明白了。
对于王书记的良苦用心,牛黄自然心领神会;投之以桃,报之以礼,王书记这是对自己前二次的合作,特别是后一次的选择,给予的回报。堂而皇之的工作借口下,原来还有这么多内容?牛黄感到好笑;借口,真是人发明的和人找的;有多少庄严神圣高不可攀的东西,剥开表皮,里面是多么的平常,庸俗,丑恶和臭不可闻啊?
不过,业务科的东西一般人确实弄不懂;这生意场上事儿,真真假假层层叠叠,不是个人物还真冲不进去,拿不下来。要不,为什么江科会几乎将业务科办成了私家加油站呢?
就说身边这位小蒋吧,当初,党总支把他作为千挑万选出的江科的接班人,安排进业务科,就是寄予了打破江科一长独大,掌红吃黑局面的希望;结果怎样呢?几年过去了,聪明伶俐的小蒋也只学到了一点儿表皮,对具体的东西,依然云里雾里,莫衷一是。
自己呢?牛黄摇摇头,心中没底。他觉得自己也不是这块材料,至少,逢场作戏,假假真真这一套,自己不会。那么,是不是可以为了生存,强迫自己学会呢?同样心中没底。
“汪霞的事儿查清楚了”汪云靠近他,轻轻道:“是江科授意其儿子打的,分局的郭局长已将他送进去了,人证俱在,至少劳教五年。”
牛黄瞅瞅她,好个汪云,不动声色,镇定自若,面带笑靥,微微靠近牛黄,却又得体的保持着距离;在外人此时看来,不过是公司的团支书找人谈工作罢了,谁知道竟是通报如此重要的信息?真不愧得了王书记的真传!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谢谢你送给汪霞的石菩萨,好人有好报,你就放心吧。喂,搞好没有哇?”她的声音骤然大起来,扬起了右手:“小蒋,弄好没有,弄好了,就上车。”
大约开了四五个小时后,第一个要访的地方到了。
这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小县城,一条水泥路直直穿过大约千把米的街道,然后愤愤不平的通向碎石子铺就的山峦起伏的远方。街两旁的饭馆招待所录像厅和茶馆什么的倒不少,只是,招待所的窗口上,晒着妇女花花绿绿的内衣裤;几只猪,哼哼叽叽的在饭馆门口溜达觅食;而茶馆外呢,则坐着穿长衫马褂抽长长竹节旱烟杆的老者……
仿佛时光倒流,人们又回到了三四十年代。
五十铃轻轻一摁喇叭,的的!沙沙沙地轻车熟路的拐进了一条巷道,停了下来。小蒋敏捷地跳下车,直奔那挂着“×××县食品站”木牌的大门。
一会儿,小蒋出来:“在哩,苏站长王会计都在,进吧。”,司机锁上车门,将车钥匙往自个儿手心一握,一干人稀稀落落的走了进去。
“这是我们公司业务科新来的牛科长,这是苏站长,这是王会计。”,二个面孔阴沉的中年男人望着牛黄点点头:“欢迎,欢迎!”,一面将手伸出来与牛黄和诸位握手,可身子却依然坐在藤椅里,纹丝不动。
大伙儿都明显感到对方的冷落,气氛有些尴尬。
“咳,咳,是住下呢还是路过?”面孔瘦长的苏站长将自己身子往后一仰:“吃了吧?”,妈的,为了赶路,各位早饿得饥肠辘辘;都二三点钟了,还问吃没有?这是不在问客杀鸡吗?
“哦,坐,坐呀。”苏站长好像此时才发现各位还立冲冲的站着,连声招呼道:“小嘉,拿几根塑料凳子来,再倒几杯水。”
小蒋向牛黄咧咧嘴巴,又朝苏站长陪笑道:“是这样的,苏站长,我们这次来,主要是看看老朋友,问问好,没别的意思。你们忙,我们就告辞了。下次到城里来,一定到公司坐坐啊。我记得,你和王会计是很能喝的。红白混杂,不在话下。”
“脂肪肝,早戒了。”
“哦,嘿嘿,你们忙,我们告辞了。”
“住一夜嘛,这么急?”
“不客气,不客气,前面还要到朋友们那儿去。事儿挺多的,再见!”
“慢走,下次再来呵!”
“我们这是在麦加朝觐呢?还是拜见拿破仑呢?”,灰溜溜的一干人鱼贯上车后,牛黄哗啦啦拉了上车门,忍耐不住问道:“小蒋,怎么回事儿?”
“生猪逐渐放开,各专县有了自购自销的权利,就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小蒋温怒地摊开双手,:“统购统销时,这些老兄见了咱多远就笑起,恨不得喊你爷爷;可现在”
一干人,都皱起了眉头,咬开了嘴唇。
“看嘛,大麻烦还在后头,看嘛!”,司机单手支着自个儿下巴,阴阳怪气的说:“农民伯伯都可以进城租摊位卖肉了,这国营食品公司还有啥用?不都饿死么台?”
“牛科,没听说现在是一个中心二个基本点吗?”
牛黄一楞:“什么一个中心二个基本点?再改革开放,未必还能以农民为中心了?”
“以市场为中心,国营商业与农民个体为两个保证供应的基本点;说白了,国有食品公司一家垄断供应市场的旧方式,将不存在;我们将与千千万万进城谋生租摊卖肉的农民个体户,在同一起跑线上了,进行你死我活的生存竞争。”
看来,起点高是不一样;蹲在基层门市呼风唤雨几年,结果政治上的知识和视野,还不如公司管理层面的一个小青年。牛黄看看汪云,汪云悻悻道:“世事难料!许多事儿,我们也预料不到,也没有办法。国家进行改革开放,一部分人必须做出牺牲,历史上都这样。”
“是不是这样哟?全国的国营商业有多少人啊?国家真能见死不救?”王熙凤不以为然,根本不相信。
“可全中国有多少人,你算过没有?”牛黄冷笑道:“中国现在还是世界第一大农业国哟,不解决占中国总人口四分之三的农民的生存出路,就会有李自成揭竿而起。”
“争这些干啥?还走不走嘛?”司机不耐烦了,催促道:“个个都成了共产党员了?喝西北风都喝饱啦,肚子不饿啦?”
大伙儿才又一次痛苦地感受了自己肚子空得难受,方众志成城的喊:“走!找饭吃去。”
……
兜了一大圈子回来的牛黄们,惴惴不安,心灰意冷。车进公司,大伙儿低头下车,像打了败仗一样,默默地各奔岗位,一句风趣的告别话也没有。
政治上的敏感性稍逊一筹的王熙凤,一直在为自己未能在酒桌上露一手,替公司挣光耀辉而倍感遣憾,此时,终于忍不住滑出一句:“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她原意是想引用文革语言,博得各位一笑,以免公司的干部员工看了不安,有的人还幸灾乐祸。谁知,正戮到大家的痛处。一行人停下步都把她恨到,恨得王熙凤心慌意乱,一头闯进库房;库房里立刻响起菜兰的惊叫:“哟,王熙凤撞上尤二姐了,怎么瓜兮兮的?”
牛黄给王书记汇报完后,王书记也陷入了沉思。
事实上,摆在眼前的这局势和这盘棋,王书记早已明白: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当今世界,和平与发展,是主流;当今中国,改革开放,是必然。
历史上鲜血淋漓的最大教训是,世界上本没有什么可以一成不变的,无论是彼此引为洪水猛兽的资本主义或共产主义;只要对国家民族有好处,对民生民权有贡献;只要能将本国人民的生活水准、道德观念和文化修养,提到一个崭新的高度,溶入世界文明的先进科学行列之中,就可以变化……
但,理论归理论,正确归正确;随之而来的却必然是个人命运的巨大转变,和心理世界的巨大失落。从历次动荡中挺过来的王书记更明白:当自己的权威和权力,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进一步细化和落实,自己也就和众人一样了;
一样为生存而惴惴不安,一样为钱财而焦头烂额,一样为活着而窥视别人的脸色,一样为未来而仰仗别人的鼻息……痛苦、殘酷,难受,忧郁,却无法改变!
“上二次援广,与你合作的那位大老板,还有联系吗?”
牛黄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便点点头。
“如果可能的话,能否与他见见面?”
这是个难度很大的难题!
牛黄的脑袋瓜子开始飞快的转动:见面?以王书记多年的灼热余威和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马抹灰会买帐的。可这样一来,自己夹在其中,会是什么结果?再说了,王书记也不是省油的灯盏,如果真和马抹灰携起手来,甩开自己,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但是,如果王书记和马抹灰联手又不排斥自己的话,那将是自己绝好的机会。毕竟,大浪击来,生死沉浮,苍茫世间,存在与活着,才是思想与道德唯一的最好的注释!
“我联系联系看看”牛黄终于说:“自上次援广被市公司叫停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不过,我可以再联系他的。”
“市商委和市食品总公司,关于本市国营商业全放开的意见书,已拟好,正报送相关部门审批。”,王书记顿顿,终于敝开了心怀:“我估计最迟明年中旬最快今年年底,就会公布实行。一公布即全放开,没有过渡也没有保护。国营商业的产供销,全部推向市场,与农民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这是十分残酷无情的。”
他清清喉咙,继续道:“中国历史上的历次改革开放,都必然伴随着全民族的巨大阵痛和牺牲,这是有前车之鉴的。个人太渺小,所有的感叹和嘘唏,都不起任何作用;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这股潮流和力量向前,或许还有一线生存的希望。”
“我意,你尽快与他联系,告诉他,我们可以联合起来,属于我们的时间还有一点,只要我们好好运作,是可以积累一点经验和资金的,这就足够了。”
当晚,牛黄便到马抹灰那儿去了一趟。
听完牛黄的情况介绍,马抹灰十分高兴:可以说,今天这种改革开放形势,早在他预料之中;因此,他一点也不感到惊奇。
纵观中国多年,计划经济复盖了一切,在大一统的全国人力物力财力集中调配使用下,做为社会进步与繁茂主要元素的个人,被紧紧地制约着;不要你的积极性,不要你的想像力,不要你的吃苦耐劳,也不要你的聪明才智,只要你听话,跟着走就行……
洞中一日,世外千年,整个世界天翻地复,风起云涌啊!一切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终于,历史做了选择,时代做了裁判::跨入人类新纪元的中国,不能偏安一角,仍在平均主义和自我陶醉的桎梏中蜗行……
“那么牛黄,你的意见呢?”,这就是马抹灰的高明之处,对人分而视之,尊重与轻蔑并用。
“王书记余威可依,余友可用,我想,谁都想生存得好一点,活得有尊严一点。垂垂老矣,奋起余勇,他不过是为自己的二个女儿着想罢了。我们可以再次联手,蹈常袭故援广之辙。市场经济,朋友总是越多越好。只要有你掌控,不会有事的。”
马抹灰很满意牛黄的回答,当着他的面,拨通了广东的电话。
好一番牛黄根本就听不懂的叽叽啦啦的正宗闽南语交谈,脸上放光的马抹灰才愉悦地放下了手中的电话。他转过身来说:“祝贺你,牛总经理!”
“牛总经理?”牛黄愕然,马老板在叫谁呢?
“叫你呢!牛总!”马抹灰愉快地笑道:“我们已商定,立即注册一个‘共赢’商贸有限责任公司,我为公司董事长,广东合作方的宋老板为监事会主任,你为总经理,王书记挂副总经理,汪云汪霞为公关部正副经理,注册资金暂为500万元,主营:各种肉食品。兼营:同类物资。你看这样行吧?”
“当然,许多事情你是还不懂,也暂时没有能力掌控全局和运作全过程。但这不要紧,一切有我呢。你只管在前面冲锋陷阵,我在后面顶着。干吧,新公司本周内就可以开张。”
一切都像在梦中!这样重大的决策,就这样决定了?牛黄仍不相信。
“这就是个体与国营的区别,我们不能像国营企业那样,总是等一切都稳妥和没有风险后,才开始行动。如果那样,中国就没有必要进行改革开放了,现在明白了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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