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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单位来电

  出租车七拐八弯地绕了差不多半个城区才把卢玉玺拉到“玛拉萨娜”小区里,卢玉玺一看计价表,竟是四十元!
  
  她很生气地质问出租车司机:“你是故意走远路还是开车没过瘾?”
  
  黑暗中的司机借着昏暗的路灯和一晃闪在在卢玉玺脸上的汽车灯光,司机看清卢玉玺一张愤怒的表情,嗫嚅道:“我没绕远路啊?平时我们都是这么走的。”
  
  “算了吧!拿去!我又不是第一次搭计程车!”卢玉玺重重地把车门一关,把一张二十元的整钞从半开的车窗上朝女司机的脸上狠狠地甩去!
  
  卢玉玺拎着自已的包,原本以为那出租车女司机会从车上下来向她追讨另一半车资,她下意识地放慢步子,卢玉玺甚至做好了准备,如果那女司机冲上来,就猛地用肘去击打对方的肋骨部位,这一招,是她的舅舅过去教她用来防身自卫的。卢玉玺记得,舅舅在扮演假想敌作示范动作时,被自已这么一击,疼得眼泪都流出来。
  
  卢玉玺不用回头,听闻见身后汽车呼呼放出来的尾气,就能感觉出租车调了个头离开了小区。或许那女司机也自知理亏,没敢跟顾客计较。卢玉玺心里也清楚,出租车都开进自已的小区内,料到那女司机也是欺软怕硬,大概是夜里光线暗淡,错把自已当作外地的乘客,故意多绕了几条路。本来滨江这个城区就不大,卢玉玺又是自小在这个城区里长大,她闭着眼睛都能走着回去。在所有的线段中,直线最短,学过数学、平面几何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本来卢玉玺也是挺同情这些在成天在马路上找食的出租车司机,可是一想到这些年在卡布特里那些事,就像填满火药的火铳,要使铳管里炸响,只需要手指在扳机上轻轻地那么一扳。
  
  先不说卡布特关这个百来号的小集体,就拿那个偏僻落后小县城里的人来说吧。语言上的障碍,无时不显而易见地带有欺生排外的味道。说起这种感觉,是在卢玉玺刚来卡布特海关报到时,她就察觉到了。
  
  卢玉玺和关里的老陈可以说是同一年入关的,老陈是年底从卡布特地方一个单位调进海关的。卢玉玺和季洁、徐子叶等人都是七月份来卡布特关报到,当时关里的住房并不紧张,可是关里偏安排她们几个女的住在一套房里,而老陈是年底来的,却安排他一人住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就连傻子都看得出其中的微妙之处,因为华进思也是地方单位进来的。还有,前两年卡布特关里抽人去参加机动车驾驶员培训,本来小组会务组一致通过,决定安排麦东明和老陈去,后来不知为什么又突然取消一个名额。说是经费紧张,只能安排一人去参加驾驶单位车辆的培训。不用说,麦东明被从抽选人名单上除去。那时,卢玉玺还真为麦东明打抱不平,这不明摆在欺负外地人嘛!不过,在卢玉玺的眼里,麦东明简直像是个软不拉叽的熟柿子,任人揉捏,她看不起麦东明这副软骨头。在卢玉玺看来,这本是应当去争取的。后来,麦东明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下,才去自费去卡布特交通部门承办的驾校报了名。


  
  现在又碰上出租车司机欺生宰客,这无形中像有人扳动了她心中那杆火铳的扳机。在卡布特关里工作的几年里,卢玉玺从工作和生活中,慢慢地悟出一个人是不能一味地忍让,也不能一味地事事必争,何时该争,何时该让,哪一些要争取,哪一些该放弃,卢玉玺对这个问题,她请教过在商海沉浮十几年的舅舅。虽然舅舅给她的答案不能完全机械地照搬用在自已的工作上,但其中的有些做人道理还是很适用的。
  
  明净的月光水一样地铺满小区休闲花圃带,一幢幢高高耸立的住宅楼像荒漠里的仙人掌,再往前走几米便到楼宇单元防盗门前。离家门口越近,卢玉玺就感到自已的假期离结束越近,尽管她这次请了探亲假,再加上在口岸值班时积下来的加班补休,算下来可以在家里待上整整一个月时间。卢玉玺盘算过,她把两个休假时间连起来,刚好到除夕那一天,除夕的第二天就是正月初一,按规定,国家法定春节是放假三天,退一步说,又逢上中间的双休日,一直可休到大年初七。不过,这也很难说,凡事都有意外。卡布特关里一个电话,就可以招呼自已回去。卢玉玺知道,口岸值班是不分节假日的,而且还要求待岗人员一天二十四小时通关值班,这话说起来容易,在口岸待久了,就像一根旋紧的时钟发条,历经时光岁月的冲刷,再质地耐用的机件也会出现机械劳损,又何况是有着各种想法的人呢?想到这些,卢玉玺心生一种失落和惆怅。这种感觉来得很快,也消失得更快,因为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她悉悉的脚步和铁质门框撞击的声响点亮。
  
  卢玉玺才像刚刚猛然清醒,到家了!现在不是在卡布特的清寺口岸。
  
  随着房门钥匙的转动,客厅里晶莹剔透吊顶大灯,放着刺眼的黄光迎面扑来。卢玉玺轻轻地把门带上,母亲和父亲早就睡下了。
  
  卢玉玺半截身子露在蚕丝被外,腾出两只手拔弄着手机。她心里想,市郊有个叫“朵儿”温泉,明天打个电话给岳强,约岳强一道去。本来这次休假回家,卢玉玺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去泡泡温泉,松散一下全身根根张紧的神经,无奈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卢玉玺强拉硬拽自已的父母去泡泉子,俩老的死活不愿意去那地方,他们觉得泡那玩意儿,无非就是几十个人泡在一个大池子里共同洗浴嘛,说起来就皱眉摆手反对,那种洗浴方式是很不卫生的。
  
  月亮像有了自已的心思和想法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从窗帘的缝隙间钻进来。睡意沿着着月光指向的小径迅速爬上卢玉玺的床上。
  
  这一夜,卢玉玺睡得很沉。
  
  第二天上午的阳光舔尽阳台上那盆海棠花上的白霜时,卢玉玺才从睡梦中醒来。她醒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朝书桌上看,因为在卡布特的清寺口岸值班时间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几年来的工作习惯似乎已在她的脑子里根深蒂固了,要是在口岸值班,屋里书桌上的马蹄钟的指针正正指在八点一刻的位置时,相隔百来米之外的Y国的边民准会出现在那一片低矮的木屋边。Y国的时间和国内的时间差刚好是一个小时。也就是说,清寺口岸联检楼上的挂钟指在下午六点钟的时候,Y国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了。联检楼通道上的铁门总是在太阳落在城墙边上那棵老榕树上时,准会被人拉开。可是此时卢玉玺才从潜意识里收回自已思绪,因为客厅里的枣红色的餐桌上的早餐打消了她睡梦里的一切惶恐和不安。而此时,她不用再匆忙地跑到值班室里坐着,也不用在抬脚在那布满是油渍的破布上擦去落满黄尘的皮鞋,家是温馨而又宁静的。
  
  卢玉玺的父母早早地出门去了,她的父亲比母亲大十岁,母亲明年就要从工作岗位上退下。卢玉玺想,父亲退休应有四年多了吧。一个人退休了,在家里闲着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对这个问题,她颇有兴趣地问过父亲。卢玉玺的父亲笑她,傻孩子,你才参加工作才几年,就有这种想法?卢玉玺有时甚至想,等到自已退休的时候,也会像母亲那样,满头银发吗?
  
  有人说,世间上有些事情,没有想过的时候,或许一生一世都不会发生。而有些事情,越是担忧要发生的,它却偏偏就在即时发生。卢玉玺对这种说法是深信不疑,本来卢玉玺最担心在自已休假期间,单位会有电话打来,没想到这事还真的发生在自已的身上。
  
  就在卢玉玺准备吃早餐的时候,她接到了清寺关的负责人打来的电话,要她提前结束休假,说是卡布特关里办公室下文说节前要加大口岸卡口点的巡查力度,原口岸值班的人员一律本月一律不得休假,除特殊情况外。卢玉玺一听就对着话筒冷笑,卡布特关的老皇历怕是要等到海枯石烂后才可能彻底翻个样。
  
  卢玉玺生气地回道,不用你们来通知,我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哪一年变过?不过,今年特殊,我可是探亲假和补休连休的。再说了,休假是经关领导年前批的。现在又是春运期间。怕是赶到卡布特也要到大年初一了。说完,卢玉玺丢下一串冷笑便把电话挂了。清寺关的负责人又再次拔通卢玉玺的电话,卢玉玺的回答让对方大吃一惊。卢玉玺说,我就差点没把TMD这句脏话连积在嘴里的痰一同直接吐到你的脸上,只是这儿距口岸太远,不然会给你免费当面膜用了一年半载了。
  
  电话那头顿时哑了半天。不用说,对方肯定被这句话气得脸青。卢玉玺才不怕呢!有关领导的审批单子在手,就像一份圣旨帖在自已的身上,你一个小小科级关的负责人能轻易改变大领导的决定。要换是麦东明或是其他人,准会老老实实地赶回去值班了。可卢玉玺这些年在工作中,她摸准了路子,哪些事该放弃,哪些事该硬扛。卢玉玺的舅舅曾对她说过,做人不可不诚实,但绝不可太老实。人如果老实的过分,就成了窝囊物,就会成会别人利用的工具或是被打击的对象。做人必须学会灵活,变通。上个世纪的老作家老舍的小说《我这一辈子》,其中小说中的主人翁就是一个过份老实的人,他懦弱怕事的性格决定了他命运一生的坎坷和曲折。而里面的反面人物刘方子却是个阿谀奉承、八面玲珑、溜须拍马的小人,却处处得志。卢玉玺想过,卡布特关里的通知肯定不会让所有的已经休假的人都到口岸值班,至多只是一种建议,建议不能等同于命令。卢玉玺不用打电话问麦东明来证实,她就知道清寺关的负责人又在打差边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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