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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惊天之变

  第二天天没亮,二师哥拿着周三开的单位证明,屁颠屁颠的忙着救人去啦。
  
  周三牛黄一商量,决定再趁热打铁对楼上单身宿舍突袭检查,以免再出现昨晚之事。一间间敲了去,将一个个睡意正浓的男女青工吼起来坐着,二人打着手电茼四下探查,还好,没出现问题。
  
  当工人们领了当天工作任务,正要纷纷离去,周三又给大家打招呼,牛黄苦口婆心的讲解着,配合着,没想到召来哄笑:“赵阳自个儿运气不好,关我们什么事?”,“他那是正搂着女朋友使劲儿啃呢,没听见检查声,活该他倒霉!”,“嘻嘻,管天管地,还管得着人家爱啃谁?吃饱了撑的。”
  
  一时,二人气得花容失色,噎喉无话。
  
  果然,当工区在公司督促下,做出男青工赵阳(二师哥)停职检查决定,伍师傅不干啦闹起了情绪,牛黄进退维谷了。
  
  周三说:“你找伍师傅好好谈谈,好歹不要出头逞能,他顺了,这决定执行下去了,对整个工区的青工是很大的影响。”
  
  谁知师傅竟迎面啐道:“好你个老四,不但不听师傅的话,还帮着工区说,我不要你这个徒弟罢啦。”,一旁的师母慌了,拉住老头子往后推,扭身招呼牛黄:“老四,你坐呀,别听你师傅的,他这猫儿毛脾气,发了就算啦。没说你,说的是老二呢。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公司和工区再三号令老二他不听嘛,他犯了家规国法嘛,你死老头子还护着干嘛。”


  
  师傅挣脱被老伴牢牢拉住的双手,涨红着脸吼叫:“你知道个啥?咱男人家说话,办大事儿,不用你多嘴,滚一边去。”
  
  争吵间,师母子到底被激怒了,气得将桌子一拍:“好,不用我多嘴,看你个死老头子谁给你弄饭?谁给你吃药?我们娘儿俩回娘家去。”,师傅女儿春兰正悄无声息的站在门边,冲进来抱住母亲,娘儿俩啜泣起来。
  
  牛黄手足无措,还好,大师哥来了。大师哥就像算准二个老人要吵嘴似的,拎着个大酒壶准时出现啦:“师母、兰妹,师傅好!”
  
  师母像见了亲人一把抓住大师哥:“鹿茸,你来得正好,我们娘儿俩正要回娘家,不和这老神经过啦。”
  
  大师哥胸有成竹的笑笑:“老夫老妻的,发发牢骚罢了,不要再说让人听了笑掉大牙的话啦。”,他走近师傅,旋开壶上的盖子,一股酒香立刻荡漾开来。“师傅,纯东北红高梁棵子烤的,我昨天才托人从家乡弄来的,你嗅嗅,味多正。”
  
  老头子真的俯下身子,凑近嗅嗅,转怒为笑:“好酒,好酒哇!来,倒出来,我先尝尝。”,牛黄瞟见,大师哥倒酒时瞧春兰的眼神很怪,春兰呢,瞅大师哥的眼神也很怪……


  
  老头子品了好酒,满心欢喜。老头子通红着脸,喷着酒香喃喃道:“唉,老罗,虎落平川罗,想当初,我伍天龙的徒弟纵横天下,谁敢处罚?民国三十三年,那个斜眼的什么国民党市党部池书记长,说你们六师哥抢了他舅子饭碗,要怎么、怎么做?……”
  
  牛黄与大师哥相视一笑,老爷子话一多,就说明他心情好转,这事儿也就默认啦。“……老啦,不中用罗”老头子躺在凉椅上,慢慢发出了呼噜声。众人也不喊他,知道他这种喝早酒的习惯,一会儿就醒,而且精神焕发,带领徒弟们一样工作。
  
  不知怎的,牛黄觉得春兰花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像极蓉容,同样的青春年少,只不过蓉容的眼睛纯静明朗,而春兰的眼睛却眼波迷漓,像蒙上了一层雾。
  
  二师哥的女朋友,终于在费了不少周遭后,被双方相互指责互相瞧不起的家长接了出来;同时,公司和工区下达了他和处罚通知决定。这事儿在公司和工区影响极大,立刻,青工们自由散漫不听号令的风气,有了根本性的收敛。
  
  周三自然十分感谢大师哥和牛黄,三碗四碟的请伍师傅和徒弟,狠嗟了一顿。同时,牛黄接到公司小肖打来的电话,告诉他:据可靠消息:近期内形势将有巨变,叫牛黄周三不要乱说乱动和乱走,守好自己这一摊子,静候其果。
  
  牛黄想起了刘海,对周三道:“难怪这几天报纸广播的吼声有些空空的了?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民的忍耐已到了极限,看来一场大的变革已逼近啦。”
  
  周三说:“唉,变革罢,不变革也罢,变来变去还是人民遭殃受苦?老子又有好久没吃肉啦,连下季度的肉票都提前用啦,妈的,再这样下去,中央和地方一同完蛋,还革啥子命哟?”
  
  晚上,二人就没再像往日那样外出,时不时的溜到工地检查,或是诗兴大发,跑到有山有水有绿树繁花的地方,对景赏月,临渊慕鱼。
  
  而是处理完当天的工作事务,抑或回家看看,就赶快回到宿舍,仔细关了窗门,捧着那架新买的黑色晶体管小收音机,躲在十月初的夜空下偷听港台广播和美国之音或BBC晚间节目……
  
  十月五号深夜,周三仰天躺在床铺上想着自个儿的心事。
  
  牛黄照例小心翼翼的扭动着收音机旋钮,将波长调到港台频率,一阵低低的电流声响过,一个浓郁的男低音传出“……据可靠消息,中共今天抓捕了江青四人帮……”,牛黄惊讶地对周三招手,周三忙溜过来,


  
  二人将收音机凑近耳边,男低音越来越清晰:“北京学生和军人冲进江青住地,搜查出了毛泽东让江青当党主席的秘令……”,二人面面相觑,这确是一个惊人的消息,其政治意义具有爆炸性。可惜电流的干扰声却越来越浓,男低音无力而模糊的咕咕嘟嘟,终于完全消逝了。
  
  虽然还并未完全感受到这事儿的历史性和重要性,二人却由衷的感到一阵兴奋:看来,这就是小肖说的形势巨变。
  
  牛黄道:“明天上班后打电话问小肖,顺便把这事给她讲。”,周三搓着手担心地说:“怕不要忙哟,这消息真不真?港台和美国之音加BBC,出于政治原因还不是一样宣传造谣?”,牛黄摇头回答:“我看是真的。”,他把那日遇到刘海的事讲了,周三还是不相信。
  
  “刘海不过是和今天的中国许多人一样,对时局不满罢啦,还是稳重一点好。”
  
  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便和衣倒在床上,闭着眼你一句我一句的咕嘟,不觉迷迷糊糊睡去。天快亮时,楼上的男青工做梦翻腾,“咚”的声跌到木板地上,将睡眠一直不好的周三惊醒。“梦到鬼了哟?天都还没亮。”他咕咕噜噜地爬起来,掀门出来就着水龙头,用泠水淋着自个儿的头。
  
  一回头,周三呆住了:牛黄的二师哥正贼眉鼠眼的缩在楼梯口望着自己,脸色慌乱。
  
  “干啥?贼头贼脑的”周三喝到:“天都还没亮。”,“我、我想出去跑步;不,我想上厕所。”,“厕所在楼顶,你到底干啥?”见这厮言不由衷,周三更怀疑了,挂着满面水珠向他走去。没想到他身后花裙子一闪,一个人影慌里慌张的窜进了他的单身宿舍。
  
  周三紧追而至,在他宿舍门后,看见了吓成一团的抱着脑袋瓜子的二师哥女朋友。
  
  周三这一气非同小可,处也处罚了,酒也请喝了,公司和工区都知道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仍旧我行我素……周三一把揪出那抖成一团的女孩儿往门外一摔,女孩儿跌倒在地上又羞又疼又怕,便“哇”的声哭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二师哥一步上前挥拳朝周三狠狠砸去。
  
  周三随手一拦,不防二师哥身高力沉拳重,一下被砸倒在头上,“咚”的下也倒在了地上。周三爬起来恶狠狠的就扑上去,二人扭到一块,那女孩儿却趁机爬起来,悄悄地跑了。
  
  自然,青工们都醒啦。
  
  出乎周三牛黄意料之外,待醒了的男女青工们弄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便纷纷指责二师哥,骂他说话不算数,是小人,偷偷的鬼子的干活打枪的不要,搂着女朋友要真出个什么事,大家都脱不了干系云云。

  
  群众的眼睛真是雪亮的,群众的力量更可怕,二人看见不以为然的二师哥在大伙的指责咒骂下,颓丧的站着脸色由青变白,再由白变青,浑身感到说不出来痛快。
  
  此时,天色大亮,奇怪的是阳光居然早早钻出了云层,温柔敦厚的洒落人间,那黎明时的天空,便像绽放的五彩花朵,姹紫嫣红了。
  
  一阵口号远远的传来,越来越清晰:“打倒王张江姚”,“拥护中央决议”……
  
  牛黄与周三兴奋地相望一眼,牛黄用力一弹指尖:“怎么样?”,周三连声道:“好事呀好事,上班就给小肖打电话吧。”,青工们莫明其妙的听着口号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近,终于,举着无数匆忙写就的大横幅标语的师生们出现了;他们兴奋地挥着手喊着跳着,像一股股洪流,卷过黎明的大街,卷过清晨忙着上班的一个个目瞪口呆的人们,向市府所在地涌去……
  
  周三不客气而果断地签发了二师哥的停工检查通知,伍师傅这回总算识大体顾大局,没吵也没闹,而是默默的带着徒弟们继续工作。
  
  二师哥本来还指望着师傅像上次那样出来说个话,表个态救出自己,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众叛亲离的二师哥只得失望揪着脑袋瓜,坐在办公室写检查。可怜脾气和胆子都很大文化却很小的他,抓耳挠腮的好几天,白纸上没留下一个字。无奈找到四师弟帮忙。
  
  牛黄又当着周三,二人联手再往实地里使劲捶打,直捶得二师哥指天跺脚的发着毒誓,保证说下次再犯不用周三牛黄发话,自个儿便拎着工具走人云云,牛黄这才一挥而就,二师哥笨拙的签上自己大名,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给周三主任。
  
  他这才总算又重新拎起砖刀和抹灰板,随着师傅和师兄们爬房顶去了。
  
  形势变化巨大,虽然公司还是那个公司,人还是那些人,但大伙儿发现,公司所发的文件和通知的提法全变了;杀气腾腾一天到晚聒噪的高音喇叭拆除了;原小王主任为首的造反者蔫啦,夹起了尾巴逢人绕着走。这不算,公司紧跟着召开了大会,对本单位的四人帮份子进行揭批。
  
  小王主任一行七人被勒令垂头弯腰站在主席台上,接受姚书记和一连串上台发言的干部和工人师傅的痛批。最后,姚书记代表公司党支部宣布:以原小王主任为首的七个四人帮份子,错误的估计了形势,丧心病狂地向无产阶级发起猖獗的进攻。现撤销职务党内外一切职务,交本公司监督劳动改造。
  
  于是,公司基层便新增了七个手脚灵敏的水泥工和木工。
  
  跟着闹哄哄的几个工人师傅和徒弟呢,则逢人便喋喋不休的洗剖自己,工作上更加自觉努力,苦干实干卖力洒着汗珠干……

  
  从市局调来接替肖书记的局原副处长现姚书记,在全体工人大会上公开讲:“看来,局里听信了造反者的一面之词,要检讨呢,要把肖书记重新请回来呢!”,赢得了全场干部工人一阵热烈的掌声。
  
  不久,小肖喜气洋洋的打来电话,告诉牛黄最近姚书记问起了他,看来,牛黄可能重回公司行政办。
  
  牛黄道:“其实回不回行政办倒无所谓,关键现在心里没觉得那么窝火啦。”,小肖说:“你咋就那么喜欢下面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听不懂我的话么?”,“我不觉得下面有什么不好?你这不是上智下愚吗?”
  
  小肖有些生气:“上智下愚有什么不好,跟好人学好人,跟坏人学财神,你不懂?”,牛黄没回答,他觉得小肖越来越固执了,什么都要别人按照她所想的和所学的做。唉,这个女孩儿呀,自己和她还仅仅只是同事和要好的朋友,要是真是有什么关系还活得出来?他不禁替拚命追求她的黄干事担心。
  
  周三来了,气吁吁的坐在对面的破藤椅上,信手抓起一把缠着宽蓝布边的大蒲扇摇着:“呔,进十一月啦,还这么热。”,他将一封调令扔给牛黄:“你的,回公司吧。”
  
  牛黄颇感意外:昨天小肖才打电话告诉了自己,说是可能,这下正式调令就来了!牛黄不感到高兴,到基层工作这几个月,自感收获与见识不少,书没少读活没少做,学会了砌砖抹灰上房揭瓦,更多的是基层工人那些没加豪情壮志动辄就要解放全世界元素的朴实生活,让他渐渐着迷。
  
  现在,那令人讨厌的飞扬的灰尘和硬梆梆的砖块,在牛黄眼中变得那么亲切,因为有了它们的飞扬与厚实,才有了师傅不离手的酒壶,徒弟们敝着肚子愉快的叫骂和喧动的生活……
  
  “行政办那个小宣调回了二工区,小肖又调了回来。”周三咕嘟嘟的喝着水:“官复原职,好事哟,走吧走吧,我周三不留你,以后只要记着报帐时早点给我报下来,就感激不尽。”
  
  牛黄推推桌子上的调令,说:“总得担搁一二天,处理处理些遗留事吧,麻烦你给行政办打电话,就说工区事情还没完,下周一去报到。”,周三竖起指尖揪揪自己眉毛,笑:“要打,你自个儿打,公司莫要以后又说我扣着不放人,现在变啦。”,牛黄瞪眼:“你不打?好,以后莫怪我报帐慢腾腾的。”,“你这不是要挟吗?我看你跟柳卫东也差不多啦。”

  
  周三忙举起手,作投降状:“我打,我打还不行吗?记着,牛副主任报帐时请快一点呵。”
  
  第二天一早,牛黄照例拎着砖刀和抹灰板,跟着伍师傅到新工地上班。
  
  工地就在师傅家隔壁,给一幢陈年木穿斗二层楼房换檩条。显然,大家都知道了四徒弟要回公司,一扫过去的戏笑怒骂插科打诨,居然老老实实的顺着师傅的指挥,搭跳板的搭跳板,爬房的爬房,一时忙个不亦乐乎。
  
  因为师傅有令,上午赶紧点,中午,在自己家便餐给四徒送行,下午就不出工了。
  
  高空换檩条是个力气加技术活,先要确定哪根檩条坏啦,再把房瓦揭净,用新的好檩条将坏掉的檩条换掉,用寸钉牢牢钉上就行。说来简简单单,可难就难在你要一下瞅准到底是哪根或哪几根檩条坏了。
  
  常常是功力浅的师傅带着徒弟,上瞅下看左瞧右瞟的好半天,瞅准了后师傅发话:“就是那边第几根第几根”,徒弟们噔噔噔的踩着晃悠悠的跳板,猴子般爬上房梁费力的掀开瓦,结果不是……
  
  公司没几个师傅敢接这种活。
  
  可伍师傅敢接。这就是师傅虽已过花甲仍在第一线工作带徒,脾气和酒瘾都很大的缘故。
  
  师傅站在房前仰起头,眯缝着眼睛,锐利的目光扫视铺着大块青瓦的房顶。
  
  燃半杆烟功夫,师傅发了话:“中间顺左第二排,三根全得换。”,大徒一掀衣服脱了个精光,二徒三徒跟着也脱了衣服,三人赤膊上阵,顺着高高的跳板,一步一步的向上爬去。
  
  牛黄刚想跟上,被师傅喝住:“老四,你今天负责在地上打条,我先回家喝口茶去。”,师傅说完自顾自的走了,完全不管正在给高空房梁换檩条的几个徒弟……
  
  这就是艺高人胆大的师傅!
  
  瞅着在房顶上游弋自如的师哥们,仅负责在地上向空中送新好檩条的牛黄,自愧不如。感叹间,房顶传来大徒的叫声:“老四,檩条!”,牛黄忙举起长长的新檩条向房顶上送去。
  
  凌空举起十米长的檩条,举的人要有很好的稳力扎得下庄子,否则檩条一凌空,重心必向一边砸倒。好在几个月来砌砖抹灰上房的锻炼,让牛黄有了较好的稳力,他一咬牙,一块块檩条晃晃悠悠的举向空中。房顶上的人接过檩条,又一声大吼:“让开!”
  
  牛黄和看热闹的人刚散开,几块换掉的烂檩条呼呼凌空扔下,砸得三合土地面噼噼作响,迸起漫天灰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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