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二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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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事情发展的结局是有惊无险,也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上苍从来就不会给谁太多,机遇总是偏爱有准备的头脑。结果,寒强非但没有如翟老师当初所说的那样简直板上钉钉地落榜,简直就是自讨苦吃,顺利拿到了心仪的已经太久了的录取通知书,而且录取的是他的第一志愿,说白了,不止是学校,就连专业也是他最最中意最最倾心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再度回首,寒强就不得不佩服姐姐寒雪当初的执著跟矢志不渝,与此同时更不由一阵阵后怕,幸好当初没有盲目听信翟老师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大放厥词,而总算勉为其难地坚持了自己的主见,如若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而自己的这一辈子,大概也就此给毁掉了。这并不夸张,姐姐寒雪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起点,虽说凭着她一贯的坚持己见跟吃苦耐劳精神,不敢完全肯定她就没有时来运转飞黄腾达的那一天,但毕竟已经走了太多的弯路,承受了太多原本完全可以避免的负荷;而且最起码,她两年的大学算是白读了,因为她想要从事的行业简直跟那两年学的风牛马不相及,就算这两年也增长了不少见识,也得到了好多曾经这么多年都不曾得到的东西,但那些只能算是意外的“收获”,最起码跟学业本身没有太大的关系;而况,路虽说已经起步了,可毕竟前途漫漫,苦不堪言,凭姐姐的坚强或者可以一路走来,不过也难说,毕竟世事无常,而况是无论是毅力还是耐性都无法跟她相提并论的自己呢?
让寒强没有想到的是翟老师的态度。看不出来,他还真是个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主儿。见到寒强去拿录取通知书,他居然露出了一脸灿烂的笑容,毫不吝啬赞誉之辞:“恭喜你,寒强。说实在的,你可以算是我们这届最幸运的考生了,当然在考场上发挥成这样是不幸的,让人痛心的,这样两者刚好形成互补,也可以算似乎扯平了,不是么?是啊,人生难得有梦,有梦就要及时去追,逾期就算是作废了——你姐姐是对的,当然她当时的态度不怎么好,不过还是可以理解的,她是爱弟护弟心切嘛,而况本身也经历了那么一段尴尬之及不堪回首的往事,也算是有感而发吧;而对于我,更犹如暮鼓晨钟、当头棒喝,让我明白了,差生尤其是那些偶尔失足的考生也是有自尊的,由不得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小觑。毕竟,世上无所谓幸运还是不幸,只有一种境遇跟另一种境遇的比较。说白了,凡事都是相对的,而没有绝对的可能或者说是不可能,‘奇迹’总是在全力拼搏全力付出之后才有可能诞生,所谓爱拼才会赢,只要全力以赴奋斗过,即便到头来失败了也无所谓,至少可以落得个心安,落得个问心无愧;而如若事先就胆战心惊不敢越雷池半步,那根本就不能算是‘失败’,而只是懦弱跟不出息的表现……先前是我太专制太武断了,我道歉!也希望你尽快从当初的阴影里走出来,打心里原谅我,好么?”
寒强不动声色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地勉强应承着——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内心里他早已没有太多的想法了。换言之,他对翟老师的为人甚至包括内心里的小九九也早已看透了。当然,寒强不得不承认,翟老师这番话委实很动情很精彩,简直可以说是可圈可点,可他心里更明白,这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换言之,翟老师就是这么一个现实的人,现在自己是如愿以偿了,没有给他丢脸,他当然没有指摘怪罪自己的理由,想想之前他说的那些极端偏颇的话语,除此之外,他还能怎样呢?可万一,万一当真如他所料,自己美梦破碎希望落空了,那么现在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呢?真的,那一瞬,寒强不由感觉恍恍惚惚,简直如坠梦里,或者说分不清楚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翟老师是那种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只看成就不问付出的人,或者也是形势所迫吧,真的,寒强倒宁愿相信,翟老师本质上并不坏,一切都是情非得已无可奈何,但不管怎样,可事实偏偏……并非他非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联想起之前翟老师因为看到别的老师将孩子带到高考期间入住的星级宾馆而占到形形色色不少便宜自己偏偏因为阴错阳差因为造化弄人没能将孩子带在身边而让其失去了太多诸如此类机会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斤斤计较耿耿于怀的庸俗现实举措,寒强真的没有办法相信他,更没办法像姐姐寒雪那样对他仰慕推崇乃至顶礼膜拜死心塌地。当然寒强并不敢也不想指摘姐姐的观念举措,所谓境由心生,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一切都跟当年大不一样了。说白了,翟老师变了,已经脱胎换骨地变了,他再也没有办法回到当初那种凛然正气两袖清风廉洁奉公的状态了;而且,他压根就不想回去,那自己还费什么心呢?
当寒强回到家里,因为心情出奇的好,总算可以暂时地扬眉吐气了,难得地跟寒雪推心置腹交流了内心的一些想法,甚至包括对翟老师的那段动听话语的微妙看法,寒雪表面上唯唯诺诺敷衍了事,不过内心里到底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一块几乎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的大石头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总算苦心人天不负,总算自己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甚至还意外得到了原本以为很敌对的人的理解跟支持,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也好,是真心实意有感而发也罢,毕竟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毕竟,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毕竟,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生活一下子又平淡纯粹了不少,又回归到了其最真实最原始的面貌。因为没有了憧憬没有了期待,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透明,大家也没有必要再跟着忽悲忽喜忽起忽落了。大家要做的事情就那么几件,一是想方设法地为小弟寒强筹措入学费用——七八千块钱虽说不多,对于那些有钱的阔佬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但对于早已一落千丈家徒四壁债台高筑的寒雪这一家子而言,却绝对不是小数目,事实简直就跟天际那抹或者美得令人眩目的云彩那般遥远那般可望而不可即。当然这主要是身为父母所需要考虑的事情,倒不是说寒雪自私,事实上她一直以来都是个很慷慨大度很善解人意的人,可眼下她自顾尚且不暇了,对于小弟入学那件事情,实在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了,事实上在眼下的境况下,她能够管好自己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再有,当然就是寒雪自身的事业发展问题了。当然手心手背都是肉,或者对寒雪而言可能有偏颇执拗的想法,或者父母也曾无意识地造成了她诸如此类莫名其妙的困扰,可做父母的其实并不想偏袒任何一方,更不想因为一方的利益影响另外一个;换言之,对于姐弟俩的心意,他们都能理解,也真的想两个都好好支持一番,可毕竟能力有限,事实能够保全一个已经算是竭尽所能力不从心了;而且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轻重缓急吧!就眼下而言,女儿寒雪毕竟已经在大学校园里见识了两年,虽说到头来这一切的一切统统都荒废了,可在客观上,付出的代价委实不小;当然自己并不想过分地指责她,毕竟她内心里已经够苦的了,她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也算是情有可原吧。而且是谁说的,一个梦想的结束势必连接着另一个梦想的开始,虽说就眼下而言她是落寞失意了一些,可事在人为,假以时日,谁敢保证她一定就出息不了呢?可既然她已经豁出一切打算从头再来,自是已经作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并不急于这一时半会的,只能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向着既定的方向走去,希望能尽早达成心愿,可也仅仅是希望而已;而儿子寒强的事情则是刻不容缓的。眼看着开学报到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家里能变卖的都已经变卖了,能典当抵押的也都发挥了其应有的价值,可能筹措到的款项却极为有限——事实也是,这么多年下来,家早已给拖垮了,除了那幢依然存在却早已风光不再的破楼房,简直是空空如也,而那幢房子,邋遢龌龊陈旧落伍,不要说兑换几个钱了,白送给人家,恐怕都没人要——人家还嫌碍眼呢!而能借的地方更是早已借遍了,如今自是不敢再奢望,人家能答应暂缓那些陈年旧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哪里还敢得寸进尺?说白了,这是不可能的,不要说自己开不了这个口,就算自己当真豁出去,面子里子统统都不要了,人家也未必肯给你这个人情——或者这也怪不了别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懦弱太无能太不成气候了!毕竟,人都是现实的,谁家的钱都不是白白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含辛茹苦拼死拼活赚回来的,而且已经帮了自己一定的忙,就那些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收回来呢,谁愿意明知故犯、重蹈覆辙,谁愿意在明知收不回来起码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来起码对此并没有多大把握的情况下,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钱打水瓢,或者有可能打水瓢呢?可事实就是这个样子,进退两难、左右不是,偏偏就陷入了如此骑虎难下不堪重负的地步,怪谁呢?也许,这真的是天意吧。坦白说,就这个时候,对于做父母的而言,不要说再过问寒雪的事了,光是支持儿子寒强一个人,都有些爱莫能助力不从心了,简直就有些绝望——而况,他都考成那个样子了,就算最终录取的结果还算差强人意,可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心喜欢那个专业,会不会只是一时冲动;就算是,他能不能学好还是个未知数。不知两三年以后,他因为所谓的迫不得已或无可奈何,会不会重蹈女儿的覆辙,会不会依然跟女儿一样折腾个没完……这样,何时才是个头啊!想想真叫人憋气,简直就沮丧到了极点,想想人家养儿养女就是图个老有所依老有所靠,事实上并没有等到真正老去的时候,就早早解脱了,而且儿子听话,女儿孝顺,吃穿不愁,应有尽有,而自己呢……自己这样一世奔波劳累含辛茹苦依然两手空空朝不保夕,简直不知往下的日子要如何度过,简直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惨无人道的酷刑,想想就胆战心惊不寒而栗,自己这样到底是所为何来,到底值不值得?答案始终不得而知,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些,甚至没有人在意这些,甚至在大家伙的眼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自讨苦吃;事实上,就眼下这个时候,他们压根就没有闲情逸致过问这些?毕竟生活是现实的,儿子的开学期限是死的,过期不候,虽说他令自己失望了,考试成绩实在令人不怎么敢恭维,可路走到今天,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难不成当真要就此放弃么?这可是儿子也是自己多年来唯一的指望,真要放弃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之前这所有的付出也都付诸东流了,所有的心血跟汗水也全体白费了……
而对于寒强本身而言,固然能够拥有如此的结局,他应该心满意足了。可那又怎样呢?生活毕竟是现实的,经历了最初的暗自庆幸以及热血膨胀,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经渐渐冷静下来,明白了世事的无常,人生的残酷——当然并不怪姐姐寒雪,他知道她这样也是迫不得已也是无可奈何,勉为其难说来固然轻飘固然无所谓,可做来却实在无异于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人心是最最难以勉强的,更难以欺瞒难以掩饰,而且根本就是不可言喻,无法用常理去分析去判断的;此外,当然他更不会怪罪于任何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路一直走到今天,他仿佛一下子明白了好多之前不明白的事情,也看透了好多之前一直懵懂一直恍惚的东西,他知道事情一路发展演变到今天,实在有着太多的意外太多太多的措手不及跟无可奈何,根本就不是凭人的意志理智以及一己之力就可以勉强得了的。或者,这真的是命吧,他根本无从选择,无从逃躲——当然不是指这个来之不易的学业,事实上对于这个学业是他渴盼了太久的,就是说梦寐以求也一点都不夸张。只是现实毕竟太过残酷太过无情,这学可不是说上想上就随随便便就可以去上的,那需要大笔大笔的人民币,说得不好听一些,简直就是用金钱堆砌起来的——虽说那个数字其实并不多,对于那些有钱人家的纨绔公子小姐根本就是微不足道、九牛一毛,可对于自己这个家而言,简直就无异于天文数字,简直就跟天际那抹绚烂无比的云彩那般遥远那般可望而不可即。一度,他甚至想过要牺牲自己成全姐姐——毕竟相对而言,姐姐要比自己优秀得多,就最终发挥的实际水平,虽说两者到头来都栽倒在命运的门槛之外,可相对自己,姐姐还是略胜一筹的;再说,姐姐路一直走到今天实在太不容易,也根本就走投无路别无选择。姐姐是学会计的,而在那之前,她就是埋在书堆里把读书求学把前程命运看得至高无上的,自然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当中,此外根本就没有任何一点谋生的技能跟能耐;换言之,会计可是她唯一的谋生手段,也可以说是她的翅膀她的双手双脚,是支撑她勇往直前的全部。说白了,放弃了会计也就放弃了一切,除了眼下选择的,她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而对于会计的放弃,寒强明白,这绝对不是姐姐寒雪的本意,可以说她也不愿意让事情演变成这样子的,但是自古强求不会得到幸福,人心难以苛求,不是么?如果她还有哪怕一星半点的补救措施,想必事情也绝对不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说白了,路走到今天,看着家里窘迫现状,看着接二连三的意外打击,她心里也不好受,情绪上心情上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动跟影响,自己何必还要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呢?虽说弟弟支持姐姐似乎不怎么符合常理,但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绝非绝无仅有,自己凭什么要求免俗呢?也许这就是命吧,自顾鱼跟熊掌不可兼得;而况相对于姐姐,毕竟自己的思维没有那么死板执拗,未来也还没有那么定型,也可以说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怎么着,两个当中总得保全一个吧?但不知怎么的,屡屡想到这一层,寒强总感觉内心里一阵阵刺痛跟茫然,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前程跟出路,不仅仅是为了那个好不容易才如天上掉馅饼一般得来不易的机会,更为了那点浅薄跟自知之明,他知道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果敢那么明理,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个能耐,相对而言,其实并不比姐姐寒雪具备更多的优势,甚至还不如她,起码她还在省城还在高校里面增长了将近两年的见识,就算所学的东西到头来都荒废了,那段经历却是不容轻易抹杀的。可自己又有什么呢?除了一身的傲骨跟满腔的热情,简直一无所有,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真要走出去了,不要说有多大的发展空间了,恐怕想找一席容身之地都不是那么便当的事情。倒不是他非得如此妄自菲薄,如此不出息,生活毕竟是现实的,不是么?也正因为如此,诸如此类的念头尽管已经在内心里盘旋了几千上万遍了,他却始终没有脱口而出的信心跟勇气,更无法将之付诸于行动,感觉那就像是一块烙铁一条毒蛇,光是想想就足以胆战心惊不寒而栗的了,真要做,那简直似乎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再说,真要放弃了,他也实在有着太多的不甘心不情愿,毕竟十年寒窗不是那么容易的,谁都渴望金榜题名,如今虽说事实跟理想实在有着太大的差距,可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也算是如愿以偿修成正果了,怎么可能如此无动于衷善罢甘休?就这样,寒强在始终举棋不定、徘徊不前,似乎怎么做都有那么一点道理,可又似乎怎么着都错了……
但再怎么着,时间是最公平的,永远都那么不紧不慢,该来的始终会来,谁都避免不了,也根本无从逃躲无从回避。就在一家子各怀心思七上八下的时候,就在这一家子拼尽全力筹措那笔“巨款”却依然由于能力有限而相去甚远的时候,既定开学的日子还是姗姗前来了。那一瞬,一家人都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现今跟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尽管才相隔短短的半个多月,却好像已经过去了漫长的好几个世纪,又好像一切就发生在昨天,只是心境却仿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似乎先前那种扬眉吐气的快感从来就不曾存在过,眼下感觉到的除了压抑就是沉重,当然还有一丝茫然。偏偏天公不作美,原以为会晴空万里的那天居然从一大早就灰蒙蒙的,到后来竟然稀里哗啦地飘起了绵绵细雨,像是老天爷也在哀哀饮泣,似乎上苍他老人家也有着无穷无尽的无奈跟愁绪,似乎就连他老人家也在愤愤然凄凄然地哀叹着世事的不公,人生的无奈,似乎也在为这已经拼尽全力却怎么着都是个错的一家子鸣不平。一家人更是相对无言、面面相觑,只能各怀心事地发呆,每个人都不甘心,可谁都没有个主意,谁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似乎天意如此……
半晌,还是身为“过来人”的寒雪总算鼓足了勇气打破了这尴尬得简直令人窒息的沉寂——虽说她也不愿意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不愿意以牺牲自尊跟面子为代价,可事实就是这个样子,人总得认命吧;而且再怎么着,有学上总比没学上强吧,这是爸妈当初送自己入学时就坚信不疑矢志不渝的想法,虽说当初对于自己多少有些强人所难骑虎难下,但毕竟小弟跟自己不同,起码那张志愿表是他自己填写的,虽说他内心里究竟怎样想的寒雪不得而知,但再怎么着,这也算是小弟的“意愿”,而且这也是迫不得已别无选择的办法,是啊,除此之外,她还能怎样呢——“对了,我想起来了,一般高校里面都有‘绿色通道’的,主旨是‘一个都不能少’,对于那些实在是家境窘迫无能为力的学生,原则上是可以先上学,学费可以稍候再补上或再想想别的办法,诸如勤工俭学、诸如助学贷款,甚至还有什么补助什么奖学金诸如学校支持企事业单位赞助的费用等等等等,总之就是‘条条大道通罗马’,学校虽说不是慈善机构,可也是讲仁义通人情的地方,绝对不会不忍让一个原本前程一片大好的学生就因为贫困而不得不就此辍学,从此走上别样的人生道路——说白了,考生填报他们的院校本身就是对他们的信赖跟支持,如若他们连这点苦心跟诚意都不能理解不能通融,非得如此钻在钱眼里的话,那他们当初干吗非得要提取考生的档案将其录取呢?或者最起码,如若当真如此势利如此现实如此嫌贫爱富的话,总得在录取考生之前理应先调查其背景尤其是家里是否有支持其的能力跟诚意,然后再做是否录取的打算,如若不然,岂不是跟广大莘莘考生开玩笑么?再说对于学校本身而言,也没有半点好处,非但白白浪费了一个又一个的名额,也容易引起不必要当然原本也完全可以避免的舆论纷争,岂不是咎由自取自讨苦吃么,何苦来着?”
寒雪的一席振振有词有理有据的话语顿时说得一家子茅塞顿开,眼前也不由一亮,是啊,可不就这个理儿么?再说人生贵在尝试贵在执著,虽说在寒强的录取通知书上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明细条文,可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如果连尝试一下的信心跟勇气都没有,那么还能指望谁能“解救”自己呢?生活可不就是偏爱有准备的头脑的么,如果都不去尝试一下,如果都不去展现自己的能耐跟观点,那谁知道你内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谁能理解你内心里的苦衷呢?再说就算不成,只要自己已经尽心尽力,也可以问心无愧了,起码不必给明天留下更多的懊恼跟遗憾;如若不然,那只能空有无穷无尽的遐思迩想,恐怕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心了……
“可是……”做母亲的毕竟心细,欢欣雀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即眼神就渐渐黯然了下来;或者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的身心早已渐渐麻木,几乎不敢相信命运会如此偏爱自己,几乎不敢想象所谓的奇迹有朝一日也有可能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虽说这个世界上并不缺乏所谓的温情跟真心,并不缺乏所谓善解人意或别有用心的所谓好心人,不管怎样,都在客观上确实起到救人于水深火热当中,但她一直觉得这对于自己这在困境跟窘迫中挣扎了太久的一家子而言实在是太遥远太陌生的事情,说白了,那是电影小说中才有的情节,最起码也是新闻是模范是典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那些所谓命运的宠儿跟幸运儿才能奢望的东西,对于自己这类早已失去命运宠幸屡屡遭遇劫难的东西,实在是太奢侈太虚无了,又哪里是奢望渴盼得了的?或者说,她不是不相信人情,是不敢相信命运啊,她觉得自己这一家子所遭受的种种磨难都是上天注定了的,自己根本无从回避,无从逃躲,如果刻意抗拒,刻意追求更多的幸福,反倒会遭受天忌,往后的道路势必也会更坎坷更艰辛的,那不是自讨苦吃么?犹疑半晌,她总算吞吞吐吐地又接着说下去:“话虽如此,可是生活毕竟是现实的,人终究都是抗拒不过命运的,又何苦要作无谓的挣扎呢?再说人家学校不是什么都没有说么,自己又何苦异想天开,非得凭空想出那么一条其实并不存在的天路呢——那不是执拗不是非得跟自己过不去么?”
“那又怎样呢?”寒雪虽然心里并不以为意,可表面上却不得不显出善解人意和颜悦色的样子,“妈,当然我得承认,你说的话固然有一定道理。可道理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外一回事,生活中命的信徒固然不少,可其实是没有多少人甘愿任凭命运摆布的。再说鲁迅先生——妈你知道,那可是我最崇拜的人,我的路一直走到今天,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他老人家的影响,也可以说是到底步了他老人家‘弃医从文’的后尘——早在近一百年前就曾经说过那么一句颇为经典的话语:这个世界上其实并不存在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这话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想必那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也再了解不过了,怎么事到如今,反倒患得患失举棋不定的呢?想想当年,在那么难堪那么紧要的关头,如果鲁迅先生他老人家也跟你一样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茫然四顾,徘徊不前,甚至到底扼杀了自己好不容易才萌生的一点人生梦想火花,那么不排除他可以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一代名医,但也可以说,之后成为一代文豪一代伟人的他是断断不可能再出现了。那么,即便他在医学的道路上走得再远取得再大的成就,恐怕他这一生都郁郁寡欢不得痛快的,妈,你能明白么?关键时刻,就得当断则断,就要提得起放得下,你就不止一次说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说白了,每一次机会都来之不易,是多少次的偶然才好不容易促成了一次必然,一旦错过了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拥有了,那样子的话,大概会抱憾终生的……”
“是啊,倩倩,你什么都不用说了,雪儿说得对,你就不要再操心了。”还好,父亲适时地打断了母亲的话,一锤定音,“要不,我就带强强去他们学校看看吧,不管怎样这都是一次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了未免太可惜。说不定奇迹就此诞生,可以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呢,如若不然,也没有多大损失,浪费的也就是几百块的车费路费——这也没有什么呀,起码相对于之前培养他们姐弟付出的那些近乎惨重的代价,根本就不值一提。再说古今中外,做什么事情不要付出代价啊?相对而言,这点代价已经算是少的了……”
谁也没有想到,“奇迹”居然就这样诞生了。
当然事情的发展并非从一开始就那么顺利的。事实上,当父子俩小心翼翼低眉顺眼地来到招生工作台前,起先那些招生人员还是蛮热情的,说和颜悦色也不算夸张,可等他俩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才总算硬着头皮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七千多的学杂费迄今为止想尽了所有可以想的办法,居然才筹措到了三千,这还包括寒强一定时期的生活费,如若一下子全给交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兼职或者勤工俭学的机会,恐怕他就只有忍饥挨饿的份了,生活简直连半点着落都没有……任父子俩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那些招生人员显然类似的场景已经见识得太多了,居然只是面无表情冷冰冰地听着,丝毫不为所动,临了还不耐烦地来上一句:“家里都穷成这样子了,还上什么学啊——学校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倘若大家伙都像你这样,随随便便诉两句苦就能入学的话,那学校也没有发展的余地了,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所以要我说啊,生活毕竟是现实的,与其这样苦苦支撑勉为其难苟延残喘,倒还不如趁早当机立断另做打算,早点让孩子去打工算了,那样你们不必如此为难,孩子也能早些自强自立,增长阅历跟见识,说不定反倒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意外收获呢,这样于你们双方面都好,不是么?”“可是——”做父亲的还想再说点什么,可那些自视清高目中无人的招生人员早就没有耐心听下去了,索性不再搭腔,甚至不再正视这狼狈尴尬之至的父子俩一眼,就适时地将目标转移到下一位显然要比寒强奢华体面得多的考生身上了——瞧瞧人家的气派,一身的名牌,油光粉面,父母双双保驾护航,那么高雅,那么富贵,简直宛如天人;再看看那些招生人员,一改先前对寒强父子那种不屑一顾的神情,一脸的谄媚,一脸的讨好,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就差没有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了!
寒强父子看着不由心中阵阵作呕阵阵鄙夷,与此同时,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哀跟无奈。看来,事实就是这个样子,庸俗不堪,金钱至上,似乎天底下就没有金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当然自然而然地,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甚至包括校园,曾经一度被诩为一方净土,其实同样未能免俗,同样充满着太多太多尘世庸俗的尘垢跟污秽,或者也是形势所迫,但事实就是这样叫人无奈。自己原本就不该如此天真如此幼稚的,原本就不该作出此行打算的,除了白白浪费时间白白浪费金钱,还能有什么意义?而在眼下,偏偏这两样就是自家最最缺乏的,要不然也不可能沦落到如此可悲的地步了——事实上,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自然也会让自己往后的选择更加狭隘更加被动。可自己当时居然当真如此不可理喻,居然听信了寒雪自以为是的一面之词,当然在理论上或者她也无可厚非,那些话自然有它的道理,可那又怎样呢?而且明明她自己都已经脱离了整个社会,可以是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顾及得了那么多?可自己当时居然还当真听信了,而且是那样的坚信不疑,进而则是言听计从言出必行,也许在当时也是无可奈何的,毕竟这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自己当时真的已经输红了眼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了,除此之外无计可施……没想到现在,自己一手酿成的苦酒事实哪怕是毒药也只能独自吞咽下去。也许,这真的是天意吧,是天要绝我……
而对于寒强而言,这话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想想,可不就是当初翟老师动员那些高中毕业会考成绩并不怎么理想偏偏家境也不怎样的考生及早离校争取及早自立的话语么——那么理直气壮,那么振振有词,那么咄咄逼人。不过在当时的寒强看来,也没觉得什么,似乎还隐隐感觉这话还蛮有道理的,是啊,生活就是如此,从来没有绝对的平等,优胜劣汰,自古皆然,也理应如此,所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该放就放,强求是不会幸福的,即便勉强为之也是为人所不屑所不齿的。说白了,可能是一直以来的优势对他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误导吧,想法简直就跟当年的寒雪不约而同如出一辙,他总觉得那是那些所谓差生的事,起码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真的,身为命运的宠儿跟佼佼者,他相信不是浪得虚名的,至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如此倒霉吧?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之前自己的想法是何其的天真何其的幼稚何其的荒唐何其的可笑!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原来自己从来都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员,而绝非命运的宠儿。原来,上苍真的从来不会偏爱任何个体,而只会偏爱从容应对有准备有远谋的头脑,如若只是守株待兔故步自封,那恐怕要得到老天哪怕一星半点的恩赐都是一种奢望。原来,人生真的无所谓幸运跟不幸,只有一种境遇跟另一种境遇的比较,而且两者看似相去甚远,其实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一个不留神一个不经意就有可能天翻地覆沧海桑田。原来,人真的是生而平等的,命运从来都是风云变幻多端莫测的,人定胜天其实只是一个励志型的美好心愿,或者也有心想事成的,那都是需要付出极大代价的,绝非随随便便就可以的,而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不能在一开始就过于看重结果看重利弊得失,免得到时事与愿违了失望。尤其是当人企图改变命运战胜命运的时候,人才会蓦然发现,自身的力量居然是何其的微弱何其的渺小!回想先前的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寒强不由一阵阵心悸跟后怕;而且,从此他再不敢小觑任何人,更不敢盲目地高估自身的价值了!或者,这真的是上苍对他先前的那种自命清高目空一切的报应跟惩罚吧!……
此时此刻,寒强心里已经做好了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打算,想想也是,最坏的处境也莫过于眼下吧,自己已经背运到了极点,再落寞,还能落寞成什么样子呢?天塌不下来,即便是天当真塌下来,自己身为一堂堂男子汉,理应独自支撑起来,却并不甘心,更没有勇气当真就此离开。当然,他也早已不再原来的地儿了。不过也没有人赶他们父子,那些人虽然跋扈嚣张势利专横目中无人,可还不至于那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就算不是为了他们父子本身考虑,当然也不值得似乎也没那个必要,可毕竟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而且大多是第一次前来,而且是前来报到安置前程的,不管怎样,总得稍稍顾忌一下学校的形象跟声誉吧?可父子俩还是知趣地退避到了一边稍稍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角落里,似乎不仅仅是妄自菲薄还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更为了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残片。其实他们父子不是没有想过潇洒一点,就此走出校门去,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权当这只是一场恶梦,如今总算已经到了梦醒时分,也该忘却过去从头再来了。可是,他们却终究无法成行,毕竟这是关乎寒强这一辈子的大事,也即所谓滋事体大,一旦走出校门,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起码,在他们本身,再没有回头的信心跟勇气了。想想第一次过来都那么不出息,还有再度前来自取其辱的必要么?何况,这是寒强眼下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跟出路,一旦错过了良机,恐怕永远都不可能再拥有了!
就在父子俩徘徊不前,左右为难的时候,“奇迹”居然就当真发生了,居然有位年轻貌美而且气质颇为高雅的女教师终于走上前来,委婉地轻轻说了一番话:“你们俩还好吧?不过你们也真是的,跟他们这些人计较较劲干什么?他们这些人只是具体做事的干事,至多也就是奉命行事而已,并不主事的,更无权擅自决定什么。所以,你们要当真不想就此放弃的话,就不要再在这边为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耿耿于怀兀自缅怀了,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们还是去找主管这事的程副校长吧!他虽然看来一脸威仪不易亲近,可也是通情达理的性情中人,本身也曾有过一番曲折坎坷的经历,相信好好跟他解释跟他恳求,他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毕竟有问题就有解决的方案,天底下其实并没有真正无解的大不了的事情……”暮鼓晨钟、当头棒喝,一席话说得寒强父子俩心悦诚服,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也不知那位老师究竟观察了两父子多久,居然将他俩的心理看得如此深入如此透彻,两人觉得自己应该好好记住这位老师,她简直就是寒强到这边来求学的引路人跟启明灯——又或者,这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场戏吧,说得直接一点,无论是那些招生人员,那位道貌岸然看来颇为和蔼亲切的女老师,甚至包括后来见到的那位衣冠楚楚的副校长,其实都是串通好了的,或者类似的场景他们见识得多了,也可以心照不宣无师自通了,哪怕一个眼神一个嘴角,大伙就对一切了如指掌心知肚明,两者的态度刚好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目的就是为了映衬出学校当局的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宽容大度,想想那么开明那么正直的角色,怎么可能由那些位卑权轻的小人物来扮演呢?而没有那些人的映衬,又怎么能让人更真切更深刻地感受到学校的好呢?毕竟,没有人白白将送上门的生源往外推的,毕竟这只是拖欠,又不是全免,不管怎样,总比彻底失去这个学生要来得强吧——父子俩忽然觉得先前自己是太狭隘太小肚鸡肠了,一时间不由又懊恼又自责,甚至有些无地自容,半晌,做父亲的才率先反应过来,连声应承着:“谢谢老师的关照跟提醒,可是……请问校长办公室要如何走啊?”
在得到那位老师的详尽指点后,父子俩就鼓足勇气一路走过去了——一路上,他们真是既兴奋又紧张,感觉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毕竟未来是不可知的。天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将是怎样一个人,而且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一旦再不能如愿……父子俩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会不会同样只是一次侮辱一次嘲弄,却根本于事无补;会不会那位道貌岸然的老师根本就是夸大了那位副校长的职能,或者她就喜欢看到自己手足无措的沮丧样,是故意拿自己寻开心的?一路上,父子俩浮想联翩,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到了那位副校长的办公室门口,此时此刻,退却是不可能的,当然自己也不甘心,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做父亲的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里面就传来礼节性的一声“请进!”,不经意间碰到那扇门,那门居然就已经轻轻开启了——那门居然没有上锁,只是刚刚虚掩了的。堂堂学校的主事者,不说一把手,起码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吧,居然日常办公的时候连门都不锁,寒强忽然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阵暖意,看来大学里的负责人也没有那么恐怖那么高高在上,不过尔尔,甚至连中学时的普通班主任都不如。事实也是,看到父子俩拘谨地来到自己办公室里,那位副校长只是稍稍感觉有些愕然地瞪大了双眼,随即就换了一副和颜悦色平易近人的姿态:“你们是——怎么,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么?”边问,边就站起身来,又是让座又是递烟又是拿饮料的,忙个没完,那阵势似乎面对的不是普通的父子两个,恐怕即便面对外国贵宾,也不过如此吧。一时之间,父子俩很是有些受宠若惊,先前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不少,不过却又不自觉地将心提到嗓子眼里,犹疑半晌,做父亲的总算鼓足勇气缓缓道出了事情的原委。那校长静静地听着,半晌见父亲总算已经将该说的都说了,才幽幽而又不动声色地开了口:“哦,就为这事啊——我还以为这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学校固然有办学等一系列费用的难处跟无可奈何,不过再怎么着也不能侵犯到学生的利益,或者说从根本上要以学生的利益为重——十年寒窗,谁都不容易,如今好不容易盼到金榜题名,当然我们的学校可能并不怎样,可毕竟这也是一次机会,而且你们都首当其冲填报了我们学校,这本身就是对我们学校工作的支持跟肯定,我们又怎能如此不知好歹呢?不过,你们的意思是——”说到这儿似乎才切入正题,那副校长的脸色稍稍严肃了一些,“不好意思,你们刚才一下子说得太多了,一时之间,我还真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们到底是想——申请学费减免,还是希望得到一笔助学贷款?当然前者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得学校当局几位领导考察研究完了才有定论,而且对此我们也有一定的章程,不是任何时候谁都可以的;至于后者……难道你们当真认为合算么?如果我同意你们先交能交的部分,至于余款容你们慢慢筹措慢慢准备……你们还非得要坚持己见么?当然两者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分别,说白了都是亏欠,可有一点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差别,即从银行贷款是要利息的,而且限期归还;而欠我们学校的,却是免息,而且不限定你什么时候交纳,等你有能力了再说,如若能力不够,我们绝对不会强人所难的……”那一瞬,父子俩恍恍惚惚的,感觉就像在做梦一般,怎么都不敢相信那居然是真的,直到寒强暗中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居然感觉到了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这才恍若梦醒。父子俩禁不住直直地冲着那位副校长跪了下来,俨然面对的是再生父母、救命恩人——这并不夸张,当然在旁人眼里固然是感觉不可思议的,可所谓醉过方知酒浓,痛过方明痛味,在经历了太多的碰壁太多的失意绝望之后,这可以说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把握,只是不甘就此放弃,鼓足勇气尝试了一番,当然当真不成也只能认命,不想“奇迹”就这样在最最不可思议的境况下诞生了,怎不振奋人心,怎不叫人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当然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即那位副校长显然也有些措手不及,显然没有料到父子俩居然会有如此过激如此偏颇的举措,在最初的慌乱无措之后,就忙不迭地将父子俩拉了起来,让到座位上,然后则摆摆手,显出一副满不在乎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他并没有做多少了不得的事情,这是他分内的事情,只是举手之劳,而且也是人之常情,总之就是显得极有风度极有涵养,并且大义凛然两袖清风——而这,无疑只是“欲擒故纵”的拙劣伎俩,目的就是为了加深他在父子俩心目中的良好形象,不止能“指点江山”,而且颇有人情味,事实上也确实达到了目的。那一刹那,他在父子俩心目中的形象是那么高尚,那么伟大,甚至颇有些圣洁的韵味。其实后来想想,这根本没有什么,甚至在感官上有些卑鄙有些下作,他这样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学校的条件有限威望有限能耐有限声誉有限,甚至根本没有赞助商,没有可以申办助学贷款的合作单位,总之除了学校本身,他们什么都没有——在那样的境况下,身为学校主要负责人之一更是主管新生报名工作的领导,他除了尽量表现得大度一些善解人意一些迁就隐忍委曲求全一些,还能怎样呢?总不能让生源白白流失吧?说白了吧,这不止是他的职责所在,是他的分内事,也是在当时的境况下,他唯一能做的,他责无旁贷。可是在当时的境况下,父子俩那种激动万分欣喜若狂的心情简直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想想也是,不管目的何在初衷如何,在客观上,他确实帮了寒雪一家子的大忙,帮助他们顺利度过了眼下的难关,总算是有惊无险,暂时缓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所以,父子俩的看似过激实则也是人之常情的表情也算是情有可原的了。
事实上在当时的境况下,不止是亲临了风云瞬息万变现场的父子俩,就是并没有一同前往,而呆在家里的寒雪母女,在耳闻了做父亲做丈夫眉飞色舞栩栩如生的讲述之后,也很是感激涕零、激动万分。临了,母女俩甚至忍不住抱头痛哭,不过不是悲伤,不是难过,而是欣喜,而是如释重负,而是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又回到了原点。母亲更是禁不住啧啧感叹道:“雪儿,这下好了,我们的压力总算得以缓解了,而你也总算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当中去了——真的,你不必顾虑我们,不必顾虑家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我们知道,你不是那么自私的孩子,路走到今天,实在有着太多的迫不得已跟无可奈何。我们并没有责怪你啊!真的,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你内心里那些锥心刺骨的痛楚跟心酸——我们同样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你也知道,先前你小弟的事情是那么的急迫那么的沉重,我们实在是分身无术、能力不够,可能在一定阶段一定程度上确实冷落了你——你不会怪罪我们吧?可是现在,情况可是完全不一样了,强强学校这样宽宏大量可谓分担了我们双肩上的大半压力,我们总算也可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对你略尽绵薄之力了——当然依然还有那些陈年旧债存在,可我们实在没有能力偿还,债主们也是无可奈何的;再说,我们这些年为那些承受的还少么,可以说该承受的该面对的统统都见识到了,可以说已经身心麻木见怪不怪了;何况,看看那些债主,哪个像缺这万儿八千块钱用的主儿啊?没错,钱是他们的,他们当初借给我们度过难关也是出自一番好意,从道理上讲,确实是我们理亏。可我们并非存心赖帐啊,不管怎样,凡事都得有个轻重缓急吧?现在我们家可是走在半道上了,退回去是不可能了,硬着头皮向前走同样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当然只得‘优先考虑’自己了。再说当初他们既然已经选择了这类义举,又岂能虎头蛇尾半途而废?而况我们也是无可奈何,所以只能麻烦‘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了。所以,你完全没必要在意理会那些,只管走好自己的路就是了——而且,事到如今,这是我们首先应该做的,也是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你自己也要加油哦!因为,只有你有朝一日功成名就飞黄腾达了,所有的事情才能迎刃而解化险为夷,不是么?
“是啊,雪儿。”父亲也赶紧随声附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初勉强你去那所你不喜欢似乎也并不适合你的学校确实是我们的过错,起码也是过失,痛定思痛,我们当然不可能再让悲剧重演。所以,我们尊重你的选择。并且,我们会竭尽所能全力以赴支持你的。而你,既然已经选择了这一行,也要有始有终矢志不渝啊!”父亲的话婉转动听有如和风细雨,寒雪却感觉到这话里的沉沉压力跟期许。
于是,寒雪也鼓足勇气赶紧表态:“爸,妈,谢谢你们。你们放心,我不会忘记自己当初的承诺;而且,我相信自己的能耐,相信自己一定可以不让你们失望的。也请你们相信我,好么?”
“那是自然。”爸妈不假思索异口同声,边说边就将手紧紧地跟寒雪的握在一块,像是表明不管经历多少沧桑,多少风雨,他们都会紧紧环绕在寒雪四周围的决心,“我们家雪儿打小就不比任何人差,相反做得还要比四周围绝大多数人好得多,现在了不起也就是英雄落难,虎落平阳,这种现象又岂会持续太久。真的,我们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眼前的一切就会拨云见日、雨过天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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