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节 新房内交锋会泼妇 工地上短兵斗刁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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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大棒槌走了以后,惠民向李书记介绍了尚华和亦兵的关系:“李书记,你可能不十分清楚,尚华和亦兵是同学。自从一年级,一直到初中毕业,两人情投意合,亦兵说非尚华不娶,尚华说非亦兵不嫁。李书记,尚华和亦兵两人感情那么深,要是他们被拆散了,非得出事不可。”
李书记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想了一会,对惠民说:“我们绝对不能眼看着这姑娘走上绝路。不过,要想解救尚华,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看大棒槌眼下还不会对尚华动硬的,但他也不会放尚华回家。要是不给大棒槌退钱,他是不会轻易放走尚华的。我看这样吧,我们都想想办法,抓紧凑钱。只要能凑齐钱,就好办。在这之前,你呐,劝说尚华,不要做傻事。我呐,再做做大棒槌的工作。”
这时已过半夜,李书记回家休息,惠民又回到新房。
棒槌家西屋鼾声如雷,棒槌哥俩折腾一天,都累了,睡着了。
东屋里很静。灯窝里点着一只蜡烛。尚华倚着墙角坐着,似睡非睡。几个老太婆卧在炕上,都睡过去了。地下的春凳上坐着一枝花,为了提神,她一锅子接一锅子地抽烟。一枝花意识到自己担负着重要的使命,心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必须看住这个好不容易抢来的媳妇,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惠民进屋,坐在炕沿上。
一枝花和惠民目光对视,谁也没开口说话。要不是在这种场合,惠民不愿意和她见面。
过了一会,坐在炕头上的尚华对惠民说:“惠民哥,你累了,回家休息吧。”
“我不累。尚华,李书记我们俩已经和大棒槌谈了,他下了保证,不会把你咋样的。李书记让我告诉你,一定要想开点,容我们再想办法。”
这时一枝花插上嘴了:“有啥办法可想的?进了我家的门,就是我家的人,想跑,没门。你郑惠民离得远点,别在这瞎掺合。你已经把茉莉给鼓捣走了,我还没倒出工夫和你算帐呢,又到这来搅合来了。这里没你啥事。”
惠民说:“一枝花,光天化日之下,你强抢民女,还有理吗?我咋不能掺和?尚华是我表妹,她的事我还管定了,一管到底。”
一枝花说:“郑惠民,你说我强抢民女,咋不说你拐带良家妇女呐。你今天必须说清楚,到底把茉莉鼓捣到哪去了?”
“茉莉有她自己的人身自由,她上哪去,你管得着吗?”
“怎么管不着?茉莉是我金家的媳妇,是我家花了白花花的银子定下的。”
“茉莉说了,花了你家的银子,还你家钱。婚姻自主,她不嫁你家的一头圪猱。”
“嫁不嫁的,你说了不算。你小子必须把她给我找回来。”
“回不回来,那是茉莉自己的事,你和我都说了不算。”
“茉莉是你拐跑的,不找你要人,找谁去?你小子想脱干坯,没门。”
“我告诉你,茉莉出去打工,是她自己的主意。要不是你家逼着要人要钱,她也不会撇家舍业背井离乡的走人。我是给她找了一个打工的地方,那也是为了还你家的债啊。”
“你今天必须把茉莉的下落说出来。茉莉是我家的媳妇,尽人皆知。你是她啥人?偷鸡摸狗,勾搭连环的,不害臊。我看你不配带着三块红,你纯粹是一个大流氓。”一枝花指着惠民的鼻子破口大骂。
“有事说事,有理讲理,不要骂人。”
“我不是骂人,我是骂流氓。”
“一枝花,我以往总把你看作是一个长辈,不和你一般见识。可是你今天开口就骂人,已经失去了一个长辈的尊严。既然你已经撕破了脸皮,我就把话挑明了。一个人的婚姻,自己做主,任何人都不能包办,更不允许干涉,这是国法规定的。一枝花,你带领一些人抢亲,这是违法的行为。你还干涉茉莉的婚姻,也是法律不允许的。我劝你要收敛一些,不要做得太过分了。”惠民的语气很重。
“我一点也不过分。骂你咋啦,今儿个,我要是不给你来点厉害的,你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一枝花说着说着,虎到惠民面前,要动手挠人。
听到一枝话和惠民斗嘴,一声比一声高,炕上的几个老太婆都被吵醒了。大家都下了地,七言八语地劝架。尚华也劝惠民,不必和一枝花一般见识。
窗户透白,天已放亮。大棒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送到尚华面前。是一碗子孙饺子,昨天已经端上一回了,尚华没动筷子。现在又端上来,尚华连看都没看。
这时候,惠民的爹娘搀着尚华娘进了新房。
陪了尚华一夜的几个老太婆,连忙为他们让坐。一枝花假惺惺地向三位老人陪不是。大棒槌点烟倒水,一口一个好听的叫着。三位老人没理他们的茬。尚华娘把尚华搂在怀里,抱头痛哭。郑有儒老两口好言相劝,母女俩才止住了哭声。尚华怕三位老人着急,安慰他们说:“事已至此,你们不必着急,有再大的事情我一个人担着。惠民哥,有大舅大舅母在这,你回家睡一觉吧。”大家也催惠民回家休息。
惠民估计不会出啥差错,离开了新房。刚出门,就听见从后山顶上传来一阵悲戚的歌声:
光棍乐,光棍乐,
小光棍日子挺好过。
东西南北任我行,
逍遥自在穷快活。
光棍苦,光棍苦,
大光棍今年三十五。
一日三餐无人做,
晚上无人铺被褥。
光棍难,光棍难,
老光棍混了四十年。
至今不知女人味,
断子绝孙心不甘。
光棍疯,光棍癫,
眼看今生要玩完。
枉来世界若许年。
老汉至死难合眼。
醒了酒的二棒槌又上了西山,扯着叫驴般的嗓子吼了一段歌。
这首歌是麻绳头子编的,歌名是《光棍歌》,沟里沟外的光棍们传唱了许多年。听见歌声,惠民感到心里发酸。
惠民感到非常疲劳。进城两天,见首长,会战友,安排茉莉的工作,回到家,又是一夜没合眼,始终没休息好。从大棒槌家回来后,倒在炕上就睡着了。
蒙胧中,惠民听见院子里有喊声。向窗外看,原来是狗剩子在喊:“屋里有人吗?”
惠民起炕下地出门,狗剩子进院对惠民说:“李书记让我告诉你,马上到大队去一趟。”
惠民到了大队。李书记对惠民说,接到公社的紧急通知,中学组织学生支援三秋生产和修坝大会战,分配一个班的学生到头道沟大队支农,让惠民代表大队去学校接学生。
惠民接受任务后,带了两辆马车,到学校把三十名学生接到大队,安排好食宿后,带领他们帮助各生产队突击抢收庄稼。
抢收三天,各队的庄稼都进了场。
大队要求,留下老人和妇女忙乎场院里的活计,强壮劳动力都上了修坝大会战工地。
修坝会战工地距头道沟有十五华里。公社决定在这里修一座拦河大坝,把拐把子河拦腰截断,把河水引入下游的农田,使旱地变水田。修坝的建筑材料由市里调拨,受益单位出工。受益的一共有五个大队,头道沟大队是最大的受益单位,因此出工最多。头道沟的人组成一个突击大队,下设五个突击队。每个生产队的社员组成一个突击队,来支农的学生组成一个突击队,另外还组成了后勤队、宣传队、爆破队。大队李书记是指挥长,魏副主任是副指挥长。惠民主动请缨,担任爆破队长和安全组长。
会战工地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站在山头一望,河两岸红旗招展,河道里人来车往如穿梭,施工的人群就像蚂蚁搬家一般。
施工采取承包的办法,所以进度非常快。
自打成立人民公社以来,一年一个农田水利大会战。
世界上万事万物,没有尽善尽美的。任何事情,有利则有弊。搞人民公社,吃大锅饭有千般不好,但有一点是值得称道的,那就是大会战。不然,遍布祖国大地的那么多水库、大坝、梯田是哪里来的?那都是大会战的产物。虽然做了一些劳民伤财的事情,但也有不少是造福百姓的工程。且不说这些工程该不该建,就工程本身而言,如果没有大会战,就当时的生产力水平来说,是建不起来的。那时候,领导一声令下,千军万马招之即来。一夜之间,可把一座山夷为平地。
聚集的愚民,加以狂热的鼓动,可以移山填海。回头看一看历史,莫不如此。万里长城和都江堰也可以说是古人采取这种大会战的办法建起来的。
垒坝的土是从河两岸就近取来的。各个生产队的人从四面八方向坝上送土,有的用车推,有的用筐抬,有的用担挑。大坝上的人散土砸夯。劳动号子震天响,领号子的喊上句,打夯的接下句:
大家都加把劲,
高高地举起夯。
小伙子别惜力,
你可要用力量。
这夯砸得好啊,
一夯能顶两夯。
咱们干的好啊,
奖你个大干粮。
这夯没有劲啊,
回手再补一夯。
老三你没使劲,
砸了个马蹄样。
小伙子不用力,
这是为哪桩呢?
是想省点劲吧,
要回家看婆娘。
你要卯足了劲,
大坝才往上长。
大干十几天啊,
河水就进了庄。
河水进了地啊,
地才能多打粮。
粮多了换钞票,
钱多了换婆娘。
媳妇上了炕啊,
小伙子喜洋洋。
大家使把劲啊,
咱们再砸两行。
收工号一响啊,
食堂里吃干粮。
郎格里格郎格,
郎格里格郎格。
领号子的是麻绳头子。在大会战工地,他不用动一锹一镐,凭一个铁嗓子,每天稳拿十五分工。他的任务就是为打夯的喊号子,不但在本生产队的工地喊,还被其它工地请去喊。这几天,他还培训了几个徒弟。他喊号子的内容非常丰富,见景生情,信手拈来,张口就有,工地上的好人好事,坏人坏事,上级的指示要求,生产进度,还有古典文学民间故事里的情节,都是他喊号子的内容。大家都说,听他喊号子,时间过得快,干活不累。工地上有他这么一嚷呼,劳动进度明显加快了,多干了不少活。
工地上组织了一个文艺宣传队,由几个会演唱的文艺骨干和几个中学生组成,麻绳头子兼任队长,惠民兼任副队长。文艺宣传队自编自演一些文艺节目,在施工现场加油鼓劲,在业余时间除乏解闷。
晚饭后,参战的社员们聚在大坝上,宣传队演出节目。其中最受欢迎的节目是表演唱《大会战之歌》。歌词是惠民编的,曲子是麻绳头子谱的,领唱的是杏花,参加演出的都是学生。音乐伴奏只有麻绳头子一个人,一会拉二胡,一会吹唢呐。歌中唱道:
拐把子河弯又弯,
千军万马大会战。
大会战,有古典,
发明专利不是咱。
自古豪杰干大事,
一呼百应抱成团。
愚公三代大会战,
搬走门前两座山。
孙悟空,大会战,
群猴共建花果山。
禹治水,大会战,
英雄故事传万年。
秦始皇,大会战,
万里长城修到边。
李冰父子大会战,
建了一座都江堰。
抗日百团大会战,
日本鬼子吓破胆。
解放军,三大战,
蒋家王朝退台湾。
亿万农民大会战,
万座荒山修梯田。
头道沟,大会战,
拐把子河被斩断。
拐把子河弯又弯,
大河两岸旌旗展。
不怕苦,不怕难,
修河筑坝战犹酣。
手磨茧,腰压弯,
汗珠落地摔八瓣。
能填海,可移山,
精卫愚公就是咱。
捆成捆,抱成团,
敢把老龙拦腰斩。
大会战,人胜天,
牵着龙头进粮田。
今日苦,明日甜,
农村建成桃花源。
牛郎织女鹊桥会,
男女老少舞翩翩。
正在演出,两个安全员拽着一头圪猱,向惠民报告,说一头圪猱偷了一包炸药和两个雷管,带回了工棚。
因为一头圪猱体力不济,眼神不好,大坝上的活都干不了,领导特意给他安排一些轻活,让他负责看炸药库、分炸药和收炸药。这是照顾他,可是他却监守自盗,这使惠民很生气。
惠民吩咐两个安全员把一头圪猱带到指挥部的工棚。
惠民说:“玉柱,盗窃爆炸物品是违法行为,按照规定可是要受处罚的。”
一头圪猱朝着惠民喊道:“郑惠民,我违法有国法处置,轮不到你小子管我。”
“我是工地安全组长,领导授权我管安全,我就要履行职责。”
“你是个球组长,履行个蛋职责。在我眼里,你吊都不是。你要是个人,就不会拐走我媳妇。”
“打盆论盆,打罐论罐。有理说理,不要骂人。现在是在解决你偷雷管炸药的事,不要把话扯到别的事上去。”
“你把我媳妇拐跑了,还不让我说,你也太霸道了吧?”
“怎么说是我把你媳妇拐跑了呐?茉莉进城,是她自己的主意。她进城打工是为了还你家的债,和我有啥关系。”
“咋没关系?关系大啦。你以前和茉莉勾勾搭搭,我忍了。可是你不该在我要结婚的当口把她鼓捣走了。我瞎目糊眼的,花了那么多钱,搞了一个媳妇,容易吗?你和我有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我一头圪猱别看眼瞎,但我的心不瞎。我也是五尺高的汉子。我就是一个鸡蛋也要碰一碰你这个碌碡,粉身碎骨也要弄你一身黄子。你必须把她给我找回来。不然,我叫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茉莉出走后,一头圪猱窝了一肚子火,没地方撒,今天终于找到撒气的地方了。
说实在的,在对待茉莉和惠民相好这件事上,一头圪猱确实是一直忍着,他怕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有自己的小九九。他知道父亲和老钱紧已经设计好圈套,他确信爹和姑姑是能人,没有办不了的事。茉莉如果是孙悟空,那么爹和姑姑就是如来佛。孙悟空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钱茉莉啊,钱茉莉,别看我一头圪垴长得不咋样,但我家有钱,你欠我家的钱太多了,你还不起。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抓到手。老钱紧啊,老钱紧,你没别的法子,只好拿闺女顶帐。到那时候,把生米做成熟饭,茉莉就是我的人了。你郑惠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招了。后来,茉莉走了,他气得肺都要炸了。他想和惠民拼命。可是他爹和他姑姑怕他吃亏,都说“惠民身体壮,当兵的,练过武,你干不过他”,劝他不要动手。
今天,惠民几句批评的话,把他的火激起来了。他心里想,你把我媳妇拐跑了,没准你已经给我戴上绿帽子了。
一头圪猱越想越来气,只见他顺手抄起一把铁锹,朝着惠民的头上劈过来。
当时在场的麻绳队长手疾眼快,从身后把一头圪猱抱住了。惠民向侧面一闪,躲过了一头圪猱劈过来的铁锹。几个社员把一头圪猱拉开,平息了一场打斗。
这时,大棒槌来找惠民,气呼呼地对惠民说:“惠民,你和我回去一趟吧,我家出了大事了。”
这正是:
穿绿裤子,穿绿袄,都好,惟独戴绿帽子让我恼。备不住,王八当上了,好恼,好恼。今儿个,拼命了。
拐走姐姐,拐走妹,都好,惟独拐走媳妇让我恼。忍不住,脖子拉长了,好恼,好恼。今儿个,豁命了。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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