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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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一个精神病患者,据说喜欢写诗,其实就是一些就是顺口溜,因为在文化大革命中误将毛主席像烧了一个洞,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屡遭批斗,精神出了毛病。这个精神病人经常深更半夜扯着嗓子在学生宿舍外唱《沙家浜》,吓得女生直哭,有时这个他还在学校操场飞快地骑着自行车一圈圈地绕着转,搞特技大撒把,两手做打枪状---叭勾,叭勾。学校派人到这个精神病人家做工作,管一管,可这个家人却说:他脑子有毛病,你脑子也有毛病?
电视连续剧《霍元甲》如火如荼,学校有一台十七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晚饭后附近村民就迫不及待地搬着凳子理直气壮地挤在前面。校长生气,也没办法,强龙不压地头蛇。
夜里常有村民挑着茅罐到学校的男女厕所偷粪便,运到自家的责任田里,学校的菜地也需要,可学校不敢制止。最可气的是,常常让学生和老师不敢夜里去厕所,生怕冷不丁从外面进来个挑着茅罐的,别说学生,就是老师也发悚的提着裤子紧跑。
现在想来,当时的农民也确实没法把教师当回事,除了教书,这些教师在社会上的能力就极其有限了。农民的粮食想卖个好价钱,就得去求粮站那些人;农民卖棉花,就得去求棉站的人;买平价柴油,去求机站的;买辆名牌自行车缝纫机,去求供销社的。老师没有这些现实的权力,只要孩子考试成绩合格,你就得让人家上学,即使考试不合格又想上学,人家也是去找校长,一个普通教师只有教书的份儿。所以那会儿就是读个普通中专,也不愿意读师范。一个本家的叔叔曾对我说:你这个学算是白上了,除了转个户口,跟个农民也没啥区别。那时我年轻气盛,哪受得了这样的奚落嘲弄,就想方设法离开了三尺讲台。一起分到这个学校的年轻教师与我一样先后离开了教师岗位。
若干年后,当我疲惫于工作和人事挣扎时,也时常想起在乡下中学那段自由自在的日子,留恋小镇那份清静。比起城市的隔膜、是非和凶险,小镇的那点顽劣又算得了什么。
如今,小镇与人到中年的我一样,都发福了,房子都是宽敞明亮的砖房,街道也硬化了,原来低矮猥琐的临街门市都已变得高大堂皇。因为乡镇合并,原来在小镇东南区域的公家部门大多已经撤去,原来的公社机关、拖拉机站、戏院、卫生院和棉花加工厂已经被农家小院瓜分;粮站的粮仓和院子已空空如也,从洞开的大门瞅去,当年林立的粮垛和熙攘的人群已经匿迹,只有许多跳来跳去的麻雀,似乎在寻找着曾经的辉煌;供销社的房子还是老样子,但已归个人承包经营,在周围林立的个体商店包围下,也失去了当年的气势。唯有我曾经就读和工作过的中学从外表看还算兴旺,高大的校门,严严实实的院墙,教学楼已经替代了破旧的教室,一切都今非昔比。今年春回老家我从中学门前路过,想下车到学校看看,可最终还是在校门前止步,因为这里已经没有我所熟悉的人了,不去也罢。后来县里一个负责管理这一片学校的一个高中同学告诉我,现在学校条件是不错,就是学生少。谈及原因,我的同学说:家庭条件好的到县城和外地学校上学,家庭条件不好的早早就辍学打工了,再说现在就是考上大学也不好就业,所以小学一毕业,好多家长干脆就不让孩子读书了。听了同学的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初这个中学可是县城以北最有影响力的学校啊。
这么多年过去,也许我对小镇真的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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