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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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小城,虽然春山如笑,但仍春寒料峭。钟家的庭院里,兰花树上盛开着又白又大的兰花,阵阵清香环绕在楼房的四周,月季花吐出了新叶,杨树枝上爬满了新芽,特别是廷硕从日本带回来的六棵樱花小树苗,已经绽开了小花朵。钟家的庭院,处处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舜瑶像往常一样带着平进和重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沐浴在春光明媚的大自然中,看着身边两个可爱的儿子,这是她一天当中最舒服的时刻。平进两岁多,重庆也已半岁多了。平进在院子里欢蹦乱跳,有时,还会跑到舜瑶的面前用小手逗一逗他的弟弟,重庆睁着大眼睛,张开嘴“哇哇”地叫着,看着儿子们,舜瑶从心里感到一种满足。尽管没有去美国念书,但是儿子们的到来,让她的心从书本上彻底地收了回来,她要用全部精力来培养自己的孩子。
看着可爱的儿子,她的思绪忽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困扰。近日,她似乎没有看见廷平去上学,吃饭的时候,也发现小弟脸上的气色很不好,有时,还会捂着嘴咳嗽几声。由于每天忙于照顾孩子们,她没有注意到小弟的微妙变化。现在,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清楚地记得,只要小弟咳嗽的时候,淑青都会把小弟带出去。舜瑶觉得廷平好像身体有什么不适,但因淑青不离廷平左右,这也让她没有机会接近小弟。
这一天,廷平好像又没有去上学,这才引起了舜瑶的疑虑。这个时候,桂枝刚好从外边回来,她焦急地向她打听廷平的情况:“大嫂,我看小弟这几天有点儿不对劲,今天早晨,你看见他去上学了吗?”
桂枝想了想,说:“喔,我只看见他姐姐一个人走的。”
舜瑶开始不安起来,说:“你没有感到小弟好像有病了吗?”
桂枝说:“他的气色一直不好,吃饭时,看到他在咳嗽呐!”
此时,舜瑶预感到了什么,她急急地对桂枝说:“我看,趁大妹还没有回来,我们上去看一看小弟吧!”说着,她们俩人上楼去了淑青的房间。
淑青和廷平所住的房间,窗帘紧紧地拉起来,遮挡了阳光,屋子里显得昏暗而且寒气袭人,但他们的房间却十分整洁,两张写字台,两个衣柜,两张单人床和两个书柜,还有几只箱子整齐地摞在一起。
在昏暗的光线中,廷平躺在自己的床上,床头上摆着一只杯子和一个暖水瓶,在他的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要不是看到被子在一上一下地起伏,她们真的以为房间里没有人呢。看到小弟躺在床上,两个嫂子急忙走过去,呼唤他的名字。
廷平听到了声音后,慢慢睁开眼睛,他刚要喊嫂子们的时候,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全身颤抖起来。昏暗中,舜瑶看到他的脸被憋得通红,便赶忙把他扶了起来,为他捶背,桂枝想倒杯热水给廷平喝,可是,暖瓶是空的,桂枝赶紧下楼去打热水。舜瑶用手摸了一下廷平的前额,惊呼了一声:“这么烫手!”
廷平,或许见到了亲人,又靠在舜瑶的怀里,他有点激动,吃力地说:“二嫂,你们来了,谢谢,谢谢,别在这里待很久,一会儿姐姐回来要生气的——咳,咳,咳!”
桂枝给廷平倒了一杯加糖的热水,送到他那干裂的嘴唇边,廷平的双唇已经被烧得渗出了血。此情此景,令舜瑶难过之极,她从自己的房间里拿来一床厚丝棉被搭在小弟的身上。廷平露出了一丝微笑,吃力地对舜瑶说:“二嫂,真暖和,真暖和。”
廷平说话的时候,舜瑶的眼睛里早已充满了泪水,她对桂枝说:“大嫂,我看小弟得去医院,他病得不轻啊!”桂枝面带难色地说:“这也要等大妹回来后才行啊!”
舜瑶说:“我去找娘说一说,这孩子不能再耽误了,我怕他得的是肺炎。”
这个时候,舜瑶没有时间考虑得太多,她把自己的自尊和要强的性格抛到了脑后,来到四奶奶的房间。四奶奶正在房间里浇花,她的女儿在玩玩具。看到这种场面,舜瑶的心痛楚难忍,她告诉四奶奶,廷平正在发烧,需要立即去医院。
四奶奶听了舜瑶的话,仍然装着全神贯注地摆弄花的样子,背着身子,不紧不慢地说:“那个孩子就是感冒了,喝点儿水就行了。”说完,就没有了下文。
四奶奶一说完话,一股怒火直攻舜瑶的心口窝,她差一点就要喊出来了。她感到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与践踏。这个貌似有钱的女人,拿着这个家原来主妇的钱财给她的女儿买各种玩具和安盛路上最高级的点心吃,给她的女儿做皮袄穿。看那个女孩子的脚上穿的是“天鹰”做的皮鞋,她屁股底下坐得竟然是“天鹰”为她定做的小皮垫子。舜瑶越看心里越是怒火冲天,她站在原地竟然半天没有离开。
四奶奶没有再理睬她,倒是在一边玩儿的女孩子跑到舜瑶跟前,仰起小脸,喊着:“二嫂,二嫂,你跟我一起玩儿好吗?”听到孩子的说话声,舜瑶才醒悟过来,她意识到要立刻离开这里。
舜瑶上楼去,一定要把廷平送进医院,可桂枝却坚持等淑青回来后再说。
将近午后一点多,淑青才从学校回到家。在自己的房间里,她看到嫂子们正守着廷平,顿时怒形于色。
舜瑶只装着没有看见,她对淑青说:“大妹,我看小弟病得不轻,赶快送医院看看大夫吧!”
淑青怒眉倒立,用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舜瑶,怒发冲冠。突然间,她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一样咆哮起来:“我弟弟的事用不着你们管!他有爹、有娘、有姐姐呢!你们出去!”
她的喊声,让所有的人感到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廷平躺在床上发出了“吱,吱!”的响声。淑青转过身去,用充满血丝的眼睛怒视躺在床上的廷平并大声地嚷了起来:“看你那副下贱相,钟家的人死光了?!”
可怜的廷平,被这一惊吓,从肺底向外发出的咳嗽便没有再停下来,他剧烈地咳嗽着,让舜瑶感到刺耳难忍。忽然,廷平大叫了一声后,一股鲜红的血,带着浓浓的腥气,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
舜瑶和桂枝惊呼着,不顾一切地跑到廷平的床前,鲜血吐了一地,廷平的白衬衣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舜瑶的新被子也溅上了许多血点子。淑青看到盖在廷平身上的被子,尖叫了一声:“谁家的被子!还不快拿出去!”
愤怒与心痛交织在一起,令舜瑶难以接受眼前淑青的做法,那不是别人,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亲弟弟呀!丈夫曾经讲过,小的时候,他们俩在自己亲母亲的关怀下,天天在一起欢蹦乱跳,淑青总是把最好吃的东西让给弟弟吃,还总是摸着弟弟的头亲一亲他的脸。可是眼前的淑青,让舜瑶很难相信她以前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在淑青的吼叫声中,舜瑶拿起那床已经被弄脏的被子与桂枝离开了这间屋子。
桂枝气得在楼道里大声骂道:“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她的心被狼吃掉了!”
舜瑶没有多想什么,她立即给丈夫打了电话,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赶回家来。
廷光接到电话后,慌忙赶回家。他看到廷平的样子后,十分震惊,立刻跑下楼去,找四奶奶要钱。可是,这个女人却对他说,家里的钱都在四爷手里,她没有钱。廷光震怒了,他大声告诉四奶奶:“娘,我弟弟要是有个好歹,让大大知道了,你不会舒服的!”说完,他用眼睛逼视着四奶奶。
四奶奶自从进了钟家大门,还是第一次看到廷光对她发火,不免有点儿害怕起来。廷光站在她的房间,眼睛盯着她,一动也不动地等待她把钱拿出来。四奶奶看出来,廷光号令如山,若不拿出钱来,他是绝不会离开这里的,于是,她也没有好言地说:“家里的日子紧,哪里有钱看病?”
廷光气急败坏地质问她:“小妹有病,你一天也没有耽误她,还请大夫来家里给她看病,赶快把钱拿出来吧!”
四奶奶看再也无法狡辩下去了,便慢腾腾地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十块大洋,然后,“啪!”的一声扔在桌子上。
廷光看到这个女人那张无耻的嘴脸和野蛮的做法,愤怒极了,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气得一时语塞,狠狠地瞪了一眼四奶奶,转身拉开门,然后,用力将门带上,这重重地关门声,震得整栋楼房都在颤动。在他的身后,从房间里传出那个女孩子的哭声。
廷光快步走上楼去,对桂枝和妻子说:“我们必须立刻把小弟送到医院去。”说完,他要了一辆轿车,带着廷平直奔那家美国人开的医院。
廷平的情况非常不好,检查的结果令人担忧。医生埋怨他们:“他现在已经吐血了,你们才把他送来,来得太晚了。”医生还说:“廷平是肺结核后期,这种病在初期,若及时治疗,还是有药的,但到了现在,就很难治好了。目前,还没有什么特效药,只能吃吃看了。”
廷光听了后,一股凉气直通脚心,他悔之莫及,用手捶着墙壁,低着头,浓密的头发倒向前面,他喃喃地说:“都怪我太粗心了,太粗心了,我怎么就没有理会小弟的咳嗽声呐!怎么就没有多问他一句呐!”说着,泪水如泉涌般流了出来。
舜瑶还是头一次看到丈夫落泪,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也难过起来,递给丈夫一条方巾。这时,医生走到廷光的跟前,摇了摇头,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离开了他们。
他们决定让廷平住院治疗。舜瑶对丈夫说:“这家医院条件好,让小弟住一段时间,好好治一治吧。”
廷光平静了一下自己,重新走回房间,坐在小弟的病床边上,问他近来的一些情况和感觉。
原来,廷平吐血已经快两个星期了,而咳嗽则是在一个月以前就开始了。最初,他只当是受了凉,吃过饭后便早早躺下休息了。每当他看到四爷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的时候,都不忍心让四爷为自己担心,他更不愿意听到姐姐的讥讽和谩骂。他不明白,为什么姐姐变得六亲不认?为什么姐姐会成为一个性情暴虐,嫉妒和歇斯底里的人?姐姐恨世界上所有的人,可唯独不敢在四奶奶面前有半点怠慢。这是为了什么?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理解不了这复杂的人际关系。家庭的变故,让廷平本来就不爱说话的温和性格变得越发自闭起来,所以,当他生病的时候,不敢对任何人讲出来。在吃饭的时候,他强忍着咳嗽,不让大家知道事实真相,到了后来,他咳嗽得难以入睡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淑青的谩骂声,他不得不蒙起被子,不让咳嗽声传出去。
听了廷平的叙述,舜瑶的心里充满了对小弟的同情及对淑青和那个女人的恨,她看到廷平小小的年纪,却要遭受这样的痛苦,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记得,小弟很喜欢跟自己的儿子在一起耍闹,小弟不仅爱干净,还有眼力见儿。每次他放学回到家后,见到院子里晒着尿布,一定会帮助舜瑶收回来,还一片一片地叠得整整齐齐后交给舜瑶,这让舜瑶更加疼爱这个小弟弟了。
淑青早晨上学比廷平走得早,舜瑶会把他叫到自己的房间里,让他与平进一同吃早饭。平进一杯奶,小弟也一杯奶。在舜瑶的柜子里,总放着一些面包和筒装黄油、果酱等西餐食品,舜瑶在照顾儿子的同时,也会在淑青不在的情况下关照这个小弟弟。平进两岁以后,进了一家教会幼儿园,每天早晨舜瑶让平进和小弟一起吃早饭,然后,丈夫送儿子去幼儿园,小弟背上书包去学校。舜瑶看到小弟能跟儿子一起吃早饭,心里才会平静一些。
四奶奶从来不会搭理廷平是否吃了早饭。淑青因为走得早,也不知道廷平的早饭在哪里吃,但是,这种让舜瑶欣慰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让四奶奶给破坏了。
四奶奶看到廷平不再吃她留下的剩饭后,便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嫉妒,她恨舜瑶有个强大的娘家,更恨她不吃自己的一套,便开始琢磨起如何整治廷平。她告诉淑青,廷平最近不知道在哪里吃早饭,好像也没有饿着,这让一早就离开家的淑青狂怒起来。
第二天,淑青没有早去学校。
早晨,舜瑶不停地忙活着两个儿子的事情,她把早饭准备好后,让丈夫去叫小弟过来吃早饭。廷光像往常一样来到淑青的房间,轻轻地敲响了房门,呼唤着廷平:“小弟,过来吃早饭了。”
当廷光正要转身回自己房间的时候,突然,一声炸雷般的吼叫声从他的身后传来,吓得他浑身猛地震动了一下,随着喊声,淑青拉开房门,站在门口,冲着他的方向大声地骂了起来:“别干缺德事,小弟不是饿死鬼,非要偷吃那口饭不可,我娘楼下有饭,他不是没有爹娘的孩子。”说完,“砰!”的一声把房门重重地撞上了,然后,就听到里面那近乎发疯似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告诉你!你这个没有骨气的小子,娘哪一点对不住你了?让你去偷吃那口饭。”过了一会儿,淑青恶狠狠地走出了他们的房间,下楼去了。
廷光听到炸雷般的骂声,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他的脸色铁青,嘴被气得歪向了一边。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会干出这种没良心的事情来,他愤怒,他辛酸,随后,是万分的痛苦。他感到自己的心像被蝎子蜇了一样绞疼,他回到房间,一屁股便坐进沙发里,随手从桌子上拿出一支烟,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朝空中吐了出去。他用手捶着胸口,自言自语地说:“我怎么有这么一个孽种的妹妹啊!她哪里还有良心!”
在一旁,舜瑶哭啼着说:“我不过是看着小弟可怜,让她跟平进吃点早饭,哪点儿做错了?你没有看到小弟吗?他整天吃的是什么?他连我家门外要饭的人都不如啊!一个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每天三顿饭只给他吃个小馒头就着咸菜,你们钟家的男人都在干什么哪!让一个后娘张牙舞爪的,再有个狼心狗肺的女孩子做妖,我在你家听她的骂!”
舜瑶头一次用这种口气对丈夫讲话,廷光低着头不敢看妻子的面孔。过了一会儿,他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对妻子说:“孩子妈,我真对不住你呀!我替我生母谢谢你,我这个家让你受委屈了。从今后,不要再去理淑青了,让她自己看着办吧!我看她靠着那个女人能靠到什么时候!”
平进在一旁看着大人不高兴,妈妈也不给自己喂饭吃,便摇着头,推着舜瑶的腿问:“妈妈,你怎么了?小叔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吃饭?爸爸,你去叫小叔来吧!”
平进稚气的说话声,更加刺疼了廷光的心,他拉起儿子的小手,轻声地对他说:“孩子,今天你与妈妈一起吃饭吧,你小叔吃完了。”
舜瑶把一块抹上黄油和果酱的面包递给儿子,对他说:“孩子,快吃吧,你小叔已经吃过了。”平进睁着大眼睛望着妈妈,看了一会儿,嫩声嫩气地说:“妈妈,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等我长大以后,我去揍他!”儿子的话让舜瑶一阵欣喜,她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爱抚地摸着平进的头,默默地看着他。
早饭以后,廷光带着平进和小弟走出家门,并顺手将一个小包塞给了小弟,嘱咐他说:“小弟,这是你二嫂包给你的,用不着跟你姐姐讲。饿的时候,就把它吃掉。”廷平感激地接过那个小包。
舜瑶看到小弟过来吃早饭惹出这么多乱子,但又不忍心看着小弟挨饿而熟视无睹,她做不出那种事情来,于是,她把抹上黄油的面包又加了一块火腿肉,让丈夫带给小弟。
其实,很多时候霍家的母亲对于亲家的小儿子也给予了不少的关照,祥涌经常找廷平一起玩儿,只有在这个时候,淑青才不去干涉廷平。霍家母亲也会在这个时候,让廷平来家里与自己一起吃顿饭。
在医院的走廊里,舜瑶想的很多,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照顾儿子的同时,竟然疏忽了对小弟的关心,她责备自己。来到医院后,他们夫妇一直守在小弟的病床边,廷光双手始终握着廷平冰凉的双手。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四爷与廷硕也赶到了医院。
四爷望着躺在床上的小儿子,心如乱麻,他一下子坐在椅子上,不,他是跌进椅子里的。四爷那张疲惫的黑脸堂上露出了极度的痛楚,心力交瘁,看着儿子,他突然捂住自己的心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廷光赶忙倒了一杯热水端到他的嘴边,四爷喝了一口。
这个整日与魔鬼打交道的山东汉子,用他的智慧和意志与鬼子们周旋,他是用胸口顶着刀尖出入海司的人,有谁知道钟四爷内心世界的复杂感觉?他整日繁忙的事务,让他忘记了家里的一切。每当他回家的时候,已经是熄灯的时辰,他不知道家里所发生的一切。廷光是每天晚上必等父亲回家后,才会安心上楼去睡觉的人。因此,四爷回来的时候,几乎见不到小儿子。只有周末,大家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才可以见到廷平。
此时,四爷见到这个应该被疼爱的小儿子躺在医院的床上时,他心如刀绞,眼睛变得模糊起来,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廷平的头,这种爱抚让昏睡着的廷平静静地、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廷平看见四爷正坐在自己的身边时,一丝微笑浮现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他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大大,大哥,你,你们来,来了?”一阵强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到嘴边上的话,他又闭上了眼睛。
四爷一把抱住廷平的头,带着哭腔说:“我的平儿啊!都怪大大不好啊!我好糊涂!好糊涂啊!”
四爷的话,让廷平重新睁开了眼睛,他无力地望着四爷,懂事地摇了摇头,说:“大大,你能带我再去一趟我娘住过的那个院子吗?”
一听这句话,在场的三个男人同时都颤抖了一下,那里是四爷的前妻和儿子们的生母住过的地方,在那里,廷平度过了幸福的童年,他怀念那里的一切,不,他是在怀念自己的母亲,他的生身之母啊!
一阵辛酸搅扰着他们,四爷背过脸,站了起来,走出病房。
廷光坐到了小弟的面前,柔和地看着他,说:“小弟,二哥答应你,等你的身子骨硬朗起来,一定带你去那里,和二嫂一起去。”廷平听了后,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休息了。
此时,四爷的心情沉重,又酸楚,他对医生讲,用最好的药去救治儿子。
看过廷平后,大家就一起回家去了。淑青并没有问廷平的病情,她像往常一样围在继母的身边转来转去。四奶奶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干着自己的事情,淑琴见四爷回来后,便缠着四爷要这个要那个,四爷哪里有心情,他虎着脸让四奶奶把孩子弄走。
桂枝见大家从医院回来后,便给每人倒了一杯茶水,她悄声地向舜瑶打听小弟的情况。
这一天,四爷没有像往常那样抱着重庆吃饭,四奶奶看着丈夫阴沉着脸,变得乖巧起来,淑琴刚刚吃完饭,她就带着女儿离开餐桌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晚饭后,钟家父子三人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四爷两眼望着墙壁上妻子的照片,喃喃地说:“他娘啊!我对不起你呀!”说完,他把脸埋进双手掌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对儿子们说:“看看平儿需要什么,赶快送过去,你们下班后,过去看看他。”说完,四爷无力地站起来,走出客厅。
自从廷平住院以后,廷光天天下班后就去医院陪陪小弟。舜瑶更是每天都在医院里待半天,有时,她会从母亲那里带来一些滋补身体的食物,让小弟吃下去。可是,廷平吃下去的东西,又都吐了出来,眼看着廷平一天天消瘦下去,这让舜瑶心急如焚。
霍家母亲知道了钟家三少爷住院的事情后,马上请来了老院长去医院看望廷平,并开了药方。看到廷平那瘦弱的身体,母亲用冬虫夏草、沙参和乌龟煲了汤,这是补脾益肾,滋阴养血的药膳。让舜瑶拿到医院去。
廷平天天喝这个汤,又吃老院长开的中药,两个星期过去了,他的病情渐渐好转起来,也不吐血了。霍家母亲看到廷平的病情稳定下来后,又用一种叫白芨的中药与燕窝煮汤,让舜瑶带到医院去。又过了一个星期,廷平的体质慢慢地恢复起来,脸上开始有了红晕,这让钟四爷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上,露出了惊喜。
大夫让廷平在医院里养一段时间,可是,廷平却让四爷一定要带他回家。舜瑶劝公公,小弟一定要在医院里彻底治好后再回家,她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廷平是绝对不能回家的。可是,作为儿媳妇,她没有这个权力。
四爷看着廷平那张渴望回家的面孔,决定把他带回家去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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