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
1911年,他们夫妻迎来了婚后第一个春节,秉泰五个年头没有回家乡过年了,他打算带着妻子一起回去过年。可是,妻子却对他说:“依我看,还是省了这笔钱吧!我们的买卖刚开始,有很多地方需要用钱。”
山东人讲究人情世故,特别是在乡下,乡里乡亲,沾亲带故,一旦有谁在外干出点名堂来,再回乡里,那必须要带上厚礼去见众老乡亲们的。从这一点上来讲,秉泰还真没有这么精算过。
秉泰听了妻子的劝,便决定在小城过春节。他带着妻子去那家中餐馆里吃了一顿年饭,又在一家首饰店里为妻子买了一只黄金戒指和一对耳环。越是过年,秉泰就越感到有家的温暖和有妻子的安乐。这一年,他完全告别了单身生活,真正挑起了买卖和家庭双重的担子。
也就是从这一年起,“天鹰”也改变了很多做法。虽然生意正在起步,但是秉泰还是按照妻子的意思给每个伙计发了红包,并让大家回家乡过年。店里的伙计们把“天鹰”的消息带回家乡,霍家老三的仁德和媳妇的善良能干,便在乡里传开了。
在这一年,社会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朝廷被彻底推翻,从此,进入了民国时代。
临时政府下令强迫男人们剪掉辫子。不少人抵抗,不少人难过,不少人把辫子藏进帽子里,他们不希望失去朝廷,更不想把代代相传的辫子剪掉。
受西洋文化熏陶的秉泰却立即响应了政府的号召,去理发铺子剪了那条常年绕在脖子上的长辫子,从此告别了留辫子的麻烦生活。剪辫子也让伙计们感到轻松,没有了辫子,干起活来更自由自在了。
取缔了帝制,秉泰的买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仍然按照临时政府规定的条文上交税租。“天鹰”鞋店地处繁华地段,紧邻港口和租界,光顾皮鞋店的人越来越多了,订单逐渐增厚,伙计们不得不通宵达旦地干活。秉泰的为人与信誉,加上他高超的手艺,还有不少从外地到小城跑买卖的生意人,也到这里来做皮鞋,更有从大城市专程跑来做鞋的顾客。
生意人最怕的就是左邻右舍的人看着眼红,别看秉泰媳妇没有文化,她却能摆平街里街外店主之间的关系。乡下收获了新鲜谷物,她都会让伙计拿去送到各家。若有顾客来做鞋想买布,她马上让伙计带着去隔壁的绸布店,若有哪家的活忙不过来,她会立即停下伙计手里的活,让他们去帮忙。秉泰媳妇是一个热心肠的女人,她与左邻右舍相处的融融洽洽,她待人谦和,没有丝毫盛气凌人的架势。
她大字不识一个,但是丈夫每个周末去教堂,她一定会扭呀扭呀地跟在丈夫身后,走进教堂,跪在丈夫的身边,听神父讲那些像天书一样的经文。
秉泰媳妇亲自下厨房,若车间里有夜活,她也一定会把夜宵送过去。她心里明白,伙计吃得好,干活才能卖力气,待他们心平气和,他们才不会跟你偷奸耍滑。因此,在秉泰的皮鞋店里,伙计们干活卖劲,在他们眼里,老板娘是一个严肃认真,又通情达理的精干女人。
1911年11月,秉泰媳妇回乡下生下一个男孩子,他只给儿子取了大名,为祥涛。
秉泰媳妇生儿子的那一天,霍家在自家的大门上挂上了一块红布,乡邻乡亲们看到了红布,就知道孩子已经平安降生了。媳妇生儿子,秉泰不得不放下手里的生意,赶回乡下。按照当地的老规矩办事,他带上了20个大馒头,兴高采烈地到丈母娘家去报喜。媳妇娘家留下馒头后,又把鸡蛋、小米和尿布、衣被等返送给秉泰。
乡亲们看到霍家挂出来的红布后,蜂拥而至前去霍家贺喜,送去鸡蛋和红糖。生儿子对于乡下人来说是一件大喜的事情,霍家要摆桌子请众乡亲们来喝喜酒,吃喜面,发送染成红色的鸡蛋。
到了儿子满月的时候,秉泰再次回到乡下,为儿子过满月,当地人叫“办满月”。这个时候,秉泰请了理发匠人来给儿子理发。
儿子出生一百天,秉泰又一次返回乡下给儿子过“百岁”。众乡亲们带着婴儿穿的衣服、鞋、帽及棉布等用品前来祝贺。遵循家乡的习俗,霍家要在村里找一棵大柳树,为婴儿做一桩穿新衣仪式,树下还要放一个斗,斗前放一个装新衣服的筛子,姨娘给婴儿穿新衣服,再把婴儿抱到斗上摇几摇,然后,众乡亲们一起说“依着柳坐着斗,小孩活到九十九”,再由姨娘抱着婴儿绕着全村走一圈。最后,乡亲们便挤在霍家的院里院外,热热闹闹地吃一顿百岁生日饭。
秉泰为儿子过完百岁以后,带着妻儿回到了小城。三个月后,秉泰看到的是一个体态丰满,白里透红,精神飘逸的媳妇。儿子的出世,让他们夫妻对家业充满了寄托与激情。孩子是他们的未来,也是这个家业的栋梁。秉泰对于长子寄予了厚望,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要让儿子好好念书。
在家庭与买卖上,他们夫妻配合默契,男主外,女主内,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向前迈进。秉泰成了父亲,蒋氏成了母亲。
春天到来的时候,母亲在院子里栽上了月季花和牡丹花。父亲看到妻子十分喜欢花草,专门在一家花店买了一盆昙花,放在了卧室里的窗台上。这种花喜欢弱光暖和的地方,是一种名贵的花种。它秋天开花,只在夜里盛开一个小时,顾名思义,昙花一现。母亲十分珍惜丈夫买来的这盆花,把它当成丈夫的影子,看到它就像看到丈夫一样,对它精心照料。她还喜欢小动物,在家里养了几只小猫和两只小洋犬,家里呈现出一派生机。
1913年,母亲回乡下又生下一个孩子,这是一个漂亮的皮肤白皙的女娃,取名为瑞芬。
在德国人占领小城的十几年里,这里迅速成为亚洲最负盛名的旅游和疗养胜地,游客从亚洲和世界各地慕名而至。为了吸引更多的游客,小城设立了游客会馆及游客办事处、高尔夫球和曲棍球俱乐部、汽车俱乐部、运动俱乐部,还出版了两种语言的导游手册和指南。另外,通过发行彩票募集资金,改善旅游设施。指导游客游泳、网球、帆船、自行车、骑马和汽车驾驶等活动。同时,还举办夏季音乐会、舞会、游泳会、射击会、骑马会、登山会和戏剧表演等多种娱乐活动。兴建了赛马场,高尔夫球场和一批假日型饭店、旅馆、咖啡馆等。到了夏季,海滩上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阳伞,晚上,各个娱乐场所便聚集了各路的游客。小城的交通也随之发展起来,海路有汽船作为交通工具。
德国人对小城的建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也为后来的发展奠定了不可磨灭的根基。他们所付出的代价得到了满意的回报,小城变成了一座欧洲式的城堡,它的魅力吸引了那些曾渡海去日本国的游客,避暑去庐山的游客也奔赴这里,侨居的外国人也在几年之间迅速增加,游客乐而忘返,在安盛路上狂购奇特商品及名牌生活用品,而最被他们看好的却正是“天鹰”皮鞋。跳舞需要上等的舞鞋,骑马需要马靴,高尔夫则需要穿上一种特殊的皮鞋,晚上,洋人们要穿十分舒服的休闲鞋,对于各类需要,只有“天鹰”才能满足顾客的所求。
正是那些来这里的游客,把“天鹰”推向了红红火火的岁月。很快,“天鹰”皮鞋店就成为广通宾客,门庭若市的名店。人称“小城明珠”。
父亲的皮鞋技术,在他几年的刻苦钻研和细心观察下,已经是鞋行里首屈一指的强者了。但是,他并没有忘记学无止境,只有把这种技术做到无可挑剔,精而又精,才能永远拴牢顾客的心。因此,他做了两件大事。第一,他挑选了店里最好的伙计,也是最信赖的亲信,教给他们几样关键的手艺。第二,他把姐姐的儿子从黑龙江接到小城,让他去读书。
自从父亲有了钱以后,就开始不断地接济姐姐一家,尽管他的外甥只有七岁,父亲就已经看出这个孩子身上的灵气。他希望在账房里有自己家的人管账,另外,他更清楚,要想在小城把买卖做大,家里一定要有会说洋话的人才行,所以,他盼着祥涛快快长大。
母亲,随着家业的发展,不停地打点着家务。如果不是那双小脚束缚了她的行动,那她会在家里穿行如飞。不过,小脚也没有妨碍她手里的活计。她是这个家的主妇,每天早晨五点就起床,带着店里的一个伙计,去早市买刚从海里打上来的海货。刚涉足于这个早市,没有人知道她是“天鹰”店铺的老板娘。那个时候,“天鹰”起步不久,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身上带有土气的小脚女人。可就是这个小脚女人,日复一日,四季光顾这里,还随身带着一个伙计跟随她来买东西,安盛路上还没有一家老板有这种气派的。她的采购量也越来越大,摊贩们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个小脚女人每天买这么多鱼虾给谁吃。渐渐地,大家便知道了越来越有名气的“天鹰”的女主人正是这个小脚女人。
母亲买海货既给自家吃,也给伙计们吃。她明白,生意的壮大离不开这些年轻的伙计们,要想让牛壮,只有多喂食,它才能挤出更多的奶水来。母亲虽然没有文化,但是她清楚,鱼是可以补眼睛和脑子的,伙计们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活,那一双双漂亮的皮鞋,用的正是他们的那对明亮的眼睛。
当摊贩们知道了母亲的身份以后,只要这个小脚女人一出现在早市里,那里就像海面上升起的红日,照亮了每一个摊位,谁都会把早上第一个笑脸献给母亲。而母亲也总是会在每一个摊位上选择一点儿新打上来的海味,她绝不会让每一个摊主失望。久而久之,早市上便对“天鹰”的诚意形成了一个共同的期望,只要母亲的身影出现在街上,就会从不同的摊位上发出“天鹰!来喽!”的吆喝声。
1914年,当瑞芬一岁的时候,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情况变得对小城的德国人极为不利,日本军人对德军宣战,出兵攻占了小城并占领了铁路线,经过几个月的激战,德国人全线崩溃,他们苦心营造的“模范殖民地”在十七年后落入日本人手里。
这次世界大战,小城的旅游业受到了重创。日本人占领了这里,大量的日本人涌入小城。他们来到小城后,开始重新修缮被战争毁坏的各类的设施、场所,大面积种植樱花树。海水浴场仍然是板房和更衣室林立,夏季来小城避暑的游客有增无减。同时,日本人的店铺也趁此挤进了安盛路。
“天鹰”在这种外来殖民统治者之间的相互争夺战中,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恰恰相反,它却被十分挑剔的日本人所看好,也就是在这一年,一家日本人开的药房和一家叫高桥的照相馆成了“天鹰”鞋店的邻居。
1915年夏季的一个午后,照相馆的太太来到霍家,她双手相交在前,笑容可掬地迈进皮鞋店的院子,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而这个时候,母亲正在院子里为花草浇水,她抬眼时正好碰上了走进来的日本女人。母亲对她的到来显得很平静,用热情的微笑注视着眼前的客人,双方因无法用自己的语言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而有些尴尬,她们默默地相互望着对方。终于,那个女人将手里的书拿到母亲面前,她打开来,指着里面的照片比划着,然后,又合起来,指了指外边。母亲明白了,它是一本放照片的书,可母亲还是不明白那个女人的意思。后来,日本女人弯下腰给母亲鞠了两个躬,这下把母亲弄得不知所措了。接着,那个女人伸出手来,示意母亲跟着她一道走,母亲随着她来到照相馆。
母亲初次走进外国人的照相馆,有点局促不安。一会儿,一个男人从里面的照相室里走了出来,他一边鞠躬一边嘴里说些什么,母亲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那个女人端来一杯茶水,又带来一个小男孩儿。于是,她们之间的哑语才让这个男孩子给解开了。
原来,这家照相馆的老板想在“天鹰”定做皮相册。因为,很多西方人十分喜欢质地上等的皮相册,而他又看到了“天鹰”那精湛的手工艺,便产生了生产皮相册的念头,以吸引洋人的光顾。
那个小男孩儿是他们的孩子,除了在学校学习外,他们还请了一位当地人教儿子语言。照相馆的夫妇来小城一年以后,能听懂一些简单的会话,但却表达不了自己的意思。不过,日本国的照相技术,并没有因为语言而阻挡了生意的进展,小城的洋人及当地人很快便看好了他们的照相馆。
母亲回到家把邻居的意思告诉了丈夫,他们商量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又请来照相馆的老板经过一番商谈,最后,父亲决定在自己的店铺里增加一项皮相册的业务。他们的决定让那对日本夫妻高兴异常。
一天中午,正当母亲在院子里喂鸡的时候,他们家来了两个洋人和一个身穿长袍的商人。
母亲看着进来几个陌生人,心里有些发慌,但是,她很快就使自己镇定下来了,含笑对那位身穿长袍的男人说:“你们是来做鞋的吧?”
那个男人问:“你是这家的主妇吗?”
母亲仍然微笑着回答:“是啊!你们是来做鞋的吧?”她又问了一遍。
那个男人把一本相册送到母亲面前,试探着问:“这是你家做的相册吧?”母亲点点头,说:“是的,这本相册……”母亲不明白那个人的意思,以为相册有什么毛病,她开始紧张起来了。
那个男人笑了笑,看着母亲,说:“大嫂,我们是来跟店主人谈事情的。”
母亲听罢,马上让月儿把客人领进店里,她去车间找丈夫。
原来,“天鹰”的相册在那家照相馆一摆出来,便得到了很多海外和国内游客的喜欢。那几个人来到“天鹰”,是准备成批定做并拿到海外去销售的,这让父亲大为高兴,他们立即接下了这批相册的订单。
霍家做出来的相册,是父亲亲自设计并用上等的皮料制作的,表面上的图案是用手工雕画出来的,它已经成为小城独一无二的品牌商品了。
祥涛是在父亲做生意的环境中长大的。从他五岁开始,便帮助店里收钱。有时,他会去车间看伙计们干活并帮助父亲做一点杂事,而更多的时候,他会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父亲跟客人谈事情。每到周末,他跟随父亲和母亲一起去教堂,也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唱歌,还装模作样地看“圣经”。
1916年,他的第二个妹妹出生了,取名为瑞佳。也正是在这一年,父亲把祥涛送到一所洋人办的教会学校去念小学。
日本人占领小城以后,他们也做了很多事情并恢复了旅游活动,可是,比起德国人在小城的时期不免逊色了许多。德国人开发了这座海滨小城,使其变为观光胜地。而日本人则是在这风景优美的小城,利用当地廉价原料和劳动力开办工厂,没过多久,小城就有了几座纺织纱厂。街面上,到处可以看到穿着和服,脚踩木拖板,迈着小碎步,脸上挂着浅浅微笑的日本女人。
在充满爱国激情和动荡的年代,1919年12月26日,霍家的第三个女儿降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冲撞着父亲的心灵,这第三个女儿似乎是上帝送给他们夫妻的礼物。自从父亲信奉天主教以后,每个星期必去教堂听“圣经”,在那里,他明白了很多道理。他相信,这个女儿必定会给“天鹰”带来福音,家族的买卖必定会因她的降生而日益昌盛起来。父亲为在这一天有了这个女儿而兴奋激动,给这个女娃取名为舜瑶。名字中的舜,则是中国古代传说中三皇五帝之一。
在三个妹妹面前,祥涛俨然像一个大人。他除了上学以外,就是以全部的耐心去照顾她们,为父母分担一些责任。他是一个白净腼腆的男孩子,父亲的每一个眼神,他都心领神会。他又是一个安静的孩子,凡是父母不让他去做的事情,他绝不去做。随着妹妹们的增多,他越来越感到大哥身份的重要,妹妹们也十分尊重这个大哥。
霍家的人口逐渐增加,原有的房子显得拥挤起来。于是,父亲开始扩大店铺并加盖了居住用房,他把后院又扩出二百来平方米作为车间,把不大的小楼扩建成一个四合院式的两层楼房,前面为院子,旁边是店铺。楼房里,一层有餐厅,厨房,客厅,洗澡间,二层为卧室和仓库。
霍家的客厅摆设很是俭朴,而在父亲和母亲的卧室里,那个挂在墙上的一副木制十字架显得很醒目。三十多平方米的厨房里,有三个大灶台,是伙计们的专用伙房。
随着生意的不断昌盛,伙计的人数也在增加,这个时候,霍家与伙计们开始分开用餐了。不过,母亲仍然每天早晨五点就去早市买海货,随行的伙计变为两个人,母亲也由原来的步行改成乘坐人力车了。母亲早已和海货早市建立了稳固的互信关系,不再是一手交钱一手取货的老习惯,而是变成了买完货后让卖家到店里取钱的做法。
父亲还在车间的旁边加盖了一间伙计们睡觉的房间,并在后边盖起了一处放粮食的小仓库,“天鹰”的粮食都堆积在此处。店铺改建以后,前边的院子被挤得只剩下了十来平米的小地方,但是,无论地方有多小,母亲仍然种满了花和草,还没忘了养鸡,养猫和小狗。
1921年,霍家父亲和母亲又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取名为祥润。
1922年秋天,祥涛去一所教会学校念初中。这一年,国人经过多年的抗争与努力,终于从日本人手里夺回了土地主权,结束了长达二十多年之久的外国人统治小城的殖民年代。
此时,“天鹰”做出的男鞋也已称雄于所在的省市。他们不仅有严格的工艺,所使用的皮子全部是从德国进口的上等小牛皮,再精挑细选后,选用质地柔软光滑的皮子做鞋面。而顾客脚型的尺寸,则由一个叫孙柱的师傅去量画,他画下来的脚样毫厘不差,堪称一绝。任何一个顾客只要穿上“天鹰”的皮鞋,就永远也忘不了。
这个孙师傅,是父亲手下的一个大徒弟,他跟着父亲学了四年,手巧眼快,不言不语,勤勤恳恳,刻苦钻研,深得父亲的喜爱。四年以后,父亲收他为自己的高徒,亲手教给了他如何拔鞋样这个经典的手艺,孙柱也成为父亲最得力的帮手。不过,父亲还是没有把真正的绝活教给这个大徒弟,他还需要继续观察这个徒弟对自己的忠诚度。
孙柱自从学会了这个手艺,父亲就把店里拔鞋样的活全部交给了他,只有在他也不会做的情况下,父亲才接下最难做的鞋。而这个时候,父亲总是会支开徒弟,自己一个人在夜里干这份谁也不会做的事情。
孙柱,中等个子,精瘦干练,黑瘦的脸上有一双透亮的眼睛,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嘴巴有些歪。这个人精明又善于察言观色,心眼儿活泛,手艺高,干活细致,这一点让父亲非常满意。他的确帮了父亲的大忙,父亲只要将鞋子的式样交给他,一切就可以放心了。父亲一直亲切地称他为小柱。
孙柱在店里干活,绝不敢去招惹其他的老乡,更不敢盛气凌人。他知道,父亲并没有把一切都教给自己,所以,他在父亲面前总是显得很是温顺。虽然,他深得父亲的信任,但是在伙计当中,也有人恨他,背地里叫他“歪嘴子”。
小城的旅游事业在逐年发展,父亲开始在店里增加女鞋的项目,这完全符合当时社会的需求。而“天鹰”鞋店的女鞋,则完全出自于父亲的设计,他把西方国家的风格融汇到自己的设计当中,又以小城那种独特自然的柔和感去完成自己的设计款型。对于“天鹰”的女鞋,不要说居住在小城的外国人,就是上岛来度假的外地游客,也会在此店定做上两三双。
母亲每隔两年便会生下一个孩子。在祥润以后,又生下了四女瑞雪,五女瑞春,六女瑞碧和三儿子祥涌、四儿子祥波。孩子们的到来,无非给霍家带来了一个家丁旺盛的年代。
母亲永远是那么耐心与和蔼,她永远也不会生孩子们的气。在她身上找不到疲惫的痕迹,在外人面前永远微笑着。她那庄户人家的厚道始终也没有因为有了钱和名望而抛弃掉。左邻右舍的人都得到过她的帮助,她善良,把伙计们当成自家人,她时常下厨房打点伙计们的饭菜。后来,听说牛尾可以壮身体,便把从屠宰场买回来的整张牛皮上带着的尾巴割下来,为大伙炖汤喝。
“天鹰”的买卖日益走强,父亲却仍然穿着刚创业时的蓝色长袍,脚上也还是穿着那双千层底的蓝布鞋。父亲没有任何嗜好,他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他待人宽宏大量,从来没有因为伙计的一个小错而大动肝火。他信教以后,仁慈便永远占据了他的心。不少家乡的穷亲戚投奔霍家,他总是来者不拒,一定会在店里安置他们吃住,然后,再给他们安排上工作。虽说他是老板,但在伙计们的心里,父亲更像一个活菩萨。
父亲有每天早晨去沙滩上散步的习惯,他甩开大步走向海边,一站就是一个小时,那也是他修炼自己的时间。
随着家业的壮大,他的朋友越来越多,交往面也更广了,几乎天天都有各种应酬。到“天鹰”做鞋的人来自于全国各地乃至世界,他虽然没有太深的文化,但是,从客人的谈话和眼神中,他能觉察出社会局势的一些苗头。他从不涉足政事,但他对于世面上的事情却了如指掌。
有不少商人愿意跟父亲打交道,就是因为他的宽容与忍让。父亲宁愿自己吃亏,也绝不让客人失望的商德,使得“天鹰”的买卖越走越旺,而他与妻子却仍然保持着勤俭的生活习惯。
瑞芬成为当之无愧的大姐。她很愿意承担照顾弟妹们的责任。她白白的脸上,一对弯弯似月牙的眼睛,镶嵌在高高的鼻梁两侧,清秀柔和。她的性格温和而有耐性,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生气的,她也从不乱讲一句话。弟妹们都愿意听她的话,她对弟妹们也很是耐心。因此,她在弟妹们的心目中,是个无可非议的好大姐。瑞芬自小喜好运动,每一次学校的运动会上都会看到她的影子,只要她参加运动会,就一定能拿回奖牌。
瑞佳,黄皮肤,细细的眼睛,一颗向外龇出的门牙使她的嘴唇向外撅了起来,她不善言语,纯朴的面容,看上去老实厚道。她不喜欢任何运动,整天跟在母亲的身边转悠来转悠去,母亲让她干什么,她也是默不作声地去做,家里任何事情都别想逃过她的眼睛。瑞佳是一个很有心眼的女孩子,她的手很巧,跟着母亲学了一手好的针线活,她不仅会绣花,钩桌布,还会织毛衣。每个周末都会跟着父亲和母亲一起去教堂做弥撒,久而久之,成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由于她总是粘在母亲身边,姊妹们叫她是母亲的“香油壶”。
舜瑶,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鸭蛋形的脸上,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端庄秀丽,在她身上显现出淑女韵味,有着一种特殊的高雅气质。她那总是紧抿着的嘴,向人们展示出一种高傲,她的漂亮是大家公认的,父亲十分喜欢她。舜瑶又是一个爱动的孩子,每当父亲和母亲带着她们姊妹去教堂的时候,大家都能跟着一起唱歌,可那歌声和神父的经文,让她感到很是乏味,她从来也不会把眼睛死死地盯在神父的脸上,她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对那本小册子如此执迷?她不停地东张西望,让母亲感到心乱。看到母亲脸上的表情,舜瑶乞求着,不要再带她上这里来了。她从来不关心钱,可她对于父亲和母亲的话,却是百分之百地遵从。舜瑶最大的特点就是嘴稳,在家里,她绝不多言多语,人勤快,手脚麻利,她对大哥和大姐尤为尊敬。跟大姐一样,喜欢运动,从来不放过参加运动会的机会,她比大姐得到了更多的金银奖牌。
祥润,是一个特别不爱开口说话的男孩子。白净的脸上,宽宽的前额下一双柔和而又深沉的眼睛,笔直的鼻子,薄薄的双唇,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见到女孩子,脸一下子就会变得通红通红的。在家里,他既不打听生意上的事情,也不关心其他姊妹都在谈论什么,唯独喜欢的就是看书,他那种聚精会神的样子,常被妹妹们笑称为“书虫子”。他说话腼腆,慢条斯理,无论周围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也不会改变他自身的想法。祥润看似弱不禁风,但他的勇气却令人刮目相看。
瑞雪,圆圆的白皙的脸上,一双丹凤眼和一个笔直而又圆滑的鼻子,一张粉红色的小嘴,永远都在微笑着。她虽然没有舜瑶长得那么高,但是,也有着两条漂亮的长腿。她随和,一副安然自得的做派。她不会大怒也不会大喜,性格温顺,对于任何事情都能拿得起来放得下去,心安理得地享受家里所给予的一切。瑞雪没有什么主见,关键时刻,摇摆不定,她谁也不想得罪,姊妹们叫她“好好先生”。她也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瑞春,中等个子,皮肤细嫩,体态匀称而又轻盈,和瑞芬有着相同的月牙形的眼睛。但不同的是,在她的眼睛里似乎蕴藏着一种韧力,嘴唇上带着一种坚毅。她从不计较小事,也与世无争,活泼而又不失淑女的气质。虽然,每个周末跟随父亲和母亲去教堂,但是,她并不相信小册子上所讲的一切。她的性格柔韧,不拖泥带水,个子不高,但性格活泼,姊妹们叫她“小精灵”。
瑞碧,一张长似西洋人的面孔,白里透红。大而深的眼睛,睫毛长而向上翻卷着,满头的卷发,又黑又亮。红红的樱桃小嘴,总是那么甜蜜地向人们飞去可爱的笑容。漂亮的容貌与匀称的身段,令她永远都是那么光彩照人。她聪明伶俐,活泼好动,在众多的哥哥姐姐们面前,尤其显得能说善道,八面玲珑。她的身上永远焕发着青春的活力。虽说,瑞碧是女孩子当中最小的一个,但是,在家里却有一个“小红人”的绰号,大家都爱听她说话。她是一个坚定的教徒,对宗教的执迷与坚信,让她宁愿失去生活中美好的东西,也绝不放弃宗教信仰。
祥涌,是一个忠实而又怕事的男孩子。高高大大的个子,方正的脸上,一双总也不会横眉立目的眼睛和一张平和的嘴,他既不会打架也不会吵嘴。在家里,他既是姐姐们的护身,又是母亲的信使。他没有自己的主见,一切都是服服帖帖地按照父母的意思去办事情。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姐姐们都很疼爱他,不过,姊妹们也给他起了一个“老好人”的绰号。他随着父亲和母亲去教堂,但他却不相信上帝的存在。
祥波,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堂堂正正的男人气质,壮实魁梧、性格开朗、爱说好动、满肚子的鬼点子、无休止的顽皮。因为他太调皮了,父亲和母亲从来不带他去教堂。
霍家的十个孩子是父母的骄傲和力量。四个儿子似龙,六个女儿如花似玉宛如凤。他们的存在足已显示出“天鹰”的巨大潜力和光明的前景。
母亲并没有因为孩子多而影响了她的生活,她每天早上五点照样去早市,回来后又安排伙计们的早饭,另外,还要操持孩子们的饭菜,只有等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去上学以后,她才能坐下来做些针线活。家中常来常往的客人和朋友,常常会使母亲刚刚坐下来,又要起来去为他们准备茶点。她还不厌其烦地精心照料着那些小动物,无怨言地尽着自己的义务与职责。她通融大度,勤勉俭朴,像上了弦的机器一样,不停地忙里忙外。她身上散发的热情和孕育着的精力,是“天鹰”的巨大财富。不论生活有多么忙乱,家务有多么繁杂,母亲总是保持着整齐,干净的衣着,头发一丝不乱,一双小脚走在路上稳而不颤。
父亲并没有因为孩子们的欢蹦乱跳而大声怒斥他们,更不会因为鸡鸣狗叫而怨声载道。春夏秋冬,他从不间断去海滩散步,他做得皮鞋是出了名的,可在他的脚上却永远穿的是一双千层底布鞋。
随着“天鹰”生意的不断扩大,1928年,父亲开了一家火柴厂,又在店铺的周围开了面粉厂、电料行和皮革厂。面粉厂专门为店铺的三餐加工面粉和玉米面以及提供店里生产上大量使用的浆糊。电料行专门维修店铺的机器,而皮革厂,则用来专门加工原皮。这些厂子虽然不大,既解决了投靠父亲的乡亲们在小城就业和温饱问题,又解决了“天鹰”皮鞋和皮革生意的服务问题。
父亲和母亲相濡以沫,打点着店铺的里里外外,年复一年,孩子们逐渐长大,他们又开始把孩子们一个一个送进学校。
十八年以后,父亲盼来了家中第一个进入大学的孩子。
-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
-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