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脚踏风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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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我们增加一点美育知识,初三时学校给我们安排了音乐课。据说培养好一个学生要从好几个方面进行,比如体育,比如美育,但这些好像与我们都没有关系。我直到现在还对全世界的人似乎都感冒的足球没有兴趣,是因为我们初中毕业还没有真实地摸过足球。我相信还有很多人是这样子的。这也没有关系,因为这影响不到我们吃饭。
这本来让我们感到特别意外也特别兴奋的事,最后却弄得不欢而散。正像我们时下提到的服务一样,一旦提出要对谁服务,谁就基本倒霉了。
那段时间真奇怪,我们总是与老师闹矛盾。可能是因为少年天生的逆叛心理,也可能是在学校里时间长了,有些资本了。
脚踏风琴是一位音乐老师,但不是专职音乐老师。我们学校没有专职的副课老师,都是数理化、英语、语文老师代教其他课程。脚踏风琴的主要课程是语文。
脚踏风琴姓刘,叫什么香,是我们初三时刚分下来的师专生,是我们学校考出去的。据说,脚踏风琴当时高考时曾报考过清华北大之类的名牌,结果去了不满意的师专。是否真有其事我们不得而知,但一个山村女孩能考出去也实属不易了,属于金凤凰那类。想必她读大学,不仅比城市里的女孩付出更多,而且比我们这里的男孩付出的也要多。
其他老师大都是中等师范学校毕业的,她的到来自然给学校增强了一些势力,说话胆气也粗壮了些。
校长就是这样说的。开学典礼上,我们全在草坪上坐着,他说:……我们学校也有大学毕业的老师了,今年就刚分下来一个,到时还要给你们上课……
我们都没有为她这句话而动容,大家都以为就是上学期来实习的那个女大学生留下来了。
但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一直没有见到那穿裙子的女大学生,后来才知道她已经回昆明去继续读书了,而要来的女大学生则是曲靖师专毕业的,看来还是有区别。
那个下午阳光很明朗,白杨树叶在阳光里翻动,抖出万千片金色的光芒。这时有个我们没有见过的老师模样的女孩从宿舍哪边过来,绕过墙角的杂草,从小径上款款走来,身材略高且粗壮,就是我们这里女子应有的样子……
她走到了我们眼前,停下,然后问:
“喂,你们几个是初三一班的吗?”
我们把在嘴里嚼着的蚊子草取下来,回答说:“是!”
“你们四个,给我去抬一个东西!”
她用手点将,我和另外三位同学有幸被点中,跟她来到了一间昏暗的单身宿舍。
她指着一个木头做成的像缝纫机样的东西对我们说:“把这个抬到你们教室去。”
于是七手八脚一片忙乱。
路上有见识多广的同学说,这是脚踏风琴,于是我们又认识了一种新鲜的玩艺。同时,我们也在心里把这个即将给我们上音乐课的老师叫“脚踏风琴”。后来听说这架脚踏风琴是学校专门为她买的。
我们还是有些始料不及,我们根本都没有上过音乐课,现在居然还正儿八经地开课了。
脚踏风琴自我介绍:“我叫刘某香(记不清了),今年刚分下来的,从今天起由我教你们音乐,教不好,请多批评。”
停了一下,她又在黑板上划了几条线,在线的中间添了些“小蝌蚪”和“豆芽”,说:“今天的音乐课我们主要介绍五线谱。”
脚踏风琴画完了,然后说:“跟我念,索咪哆。”
索咪哆……
群蛙乱叫,好像小蝌蚪已经成熟了。
“再来一次,索咪哆。”
索咪哆……
加重了力量的群蛙乱叫。
“别急,跟我慢慢来!”双手按起了那错错落落的琴键。
咚咚咚……
索咪哆……
以后打饭的时候,经过教师宿舍,总能听到咚咚叮叮的声音……
我们先还是有一点新鲜,最终还是被那些蝌蚪给搞糊涂了,然后大家都不想唱了。她的想法也许是好的,她想让我们在美育方面迎头赶上。可见,脚踏风琴的教学没有根据实际情况来进行。
第三次音乐课,脚踏风琴开始教一首歌,叫《家乡》:
青青绿草铺满山下路边开野花,
一片优雅一片安祥她是我的家;
风儿吹动花儿树枝天边挂彩霞,
一片安祥一片优雅她是我的家;
我的家乡的家乡,
我心向往心向往她!
我的家乡的家乡,
我忘不了忘不了她!
……
到“我的家乡”的时候,脚踏风琴唱不上去了,在一阵莫名其妙的乱石滚动里,忽然冒出一阵撕破布似的声音。
我们跟着一阵莫名其妙的乱石滚动……最后乱了。主要原因是我们对唱歌感兴趣,但确实是害怕那五线谱,而且脚踏风琴还特别善于提问,要我们起来听她弹一句,然后跟唱一句,这让我们都吓坏了。所以每到音乐课,我们都是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生怕点到自已岂不是很难堪?
这首歌就没有唱好,怎么听怎么不顺。后来听过录音机里别人唱,才知道差别确实很大的。
但脚踏风琴很认真,她居然听出来有人没唱,他用手指着独行侠,说:“你为什么不唱!”
“不想唱。”
“为什么?”
“不会唱!”
“不会唱就跟上!”
也不知怎么回事,独行侠那天居然有了牛脾气:“我为什么要唱?”
脚踏风琴有些挂不住了,说:“我唱不好,你给大家唱吧!”
脚踏风琴不会想到有人能把歌唱得怎么样,但独行侠偏就唱得一手好歌,也吹得一口好笛子,没事时,他总会在草坪上吹吹笛子舒发一些少年的情怀。
“唱就唱!”独行侠站了起来,然后就是一长串奔放抒情的山歌,歌词记不清了,反正山歌是开口就唱,即景即情还要有深意,有的人一唱起来就关不住,几天几夜打擂台,真是件了不起的事。
独行侠的歌词大意是“不是驴就不要学驴叫”之类的……
满堂的掌声,可能并不是独行侠唱得如何好,只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理上的平衡。这种平衡很奇怪。
脚踏风琴脸上更挂不住了,说,“这位同学比我唱得好,多向他学习!”连风琴也不要就走了。
脚踏风琴再没有给我们上过音乐课。
独行侠后来很是后悔,不断地说他不应该这样,但我们不这样认为,我们认为他是英雄,照现在的说法就是“酷哥”,就是“帅呆了”!
最后一次听到脚踏风琴的声音,是在初三那年元旦晚会上,我们跑去看宜良姑娘,脚踏风琴当主持人,总记得她啊啊啊舒情的样子,与我们现实的情境比起来,总觉得有些滑稽,我们身上也起了不少鸡皮疙瘩。因为我们不知道她想学什么,想要带给我们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脚踏风琴上课还是挺认真的,能不能教好是水平问题,而水平问题在我们那种学校似乎是可以不管的。
我们不喜欢脚踏风琴。从基本原理来分析,我们不喜欢的好像都是女性教师,这是有些不合道理的,因为在那样的年龄,我们应该喜欢女教师的。难道是因为女大学生?我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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