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山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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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我决定去赵明家玩一趟。
那个时候,周末的时候,我们是很喜欢到同学家去玩的,尽管常常是几十里的山路。一是因为那个年龄我们都喜欢在一起,喜欢新奇,到不同的同学家会有不同的感受。二是有些同学家有事,喜欢叫上一帮同学帮忙去,也算是凑热闹,当然干活也更快些。对我来说,到同学家去主要是不想回家干农活,因为那太劳累了,而到同学家既使干活,也因为人多热闹而不会感到累。
但有一些时间必须回家去,那就是每年的两个农忙假,一是初夏插秧季节,一是中秋收割季节,每次都是十天。到那个时候,家里人老早就盼着学校赶快放假,好让我们回家去帮着干活。这活动到底有多累呢,可能要写一本专门的书才能表达清楚。
山谷里的水田新翠一片。
最先见天的当然还是刘娅。赵明忙着教刘娅吹树叶,没办法,我只好去当一回羊老倌了。
因为刘娅的原因,赵明很快乐,他几乎忘记了我的存在。
好几次,我只有在老远的地方喊:
“吹好了没有?天都快黑了!”
其实刘娅一直吹得不怎么样,他们只是找借口在一起聊天而已。照现在的说法,我就是这林子里的灯泡。
催促了很多次,他终于说:“好啦!好啦!”
显得他好像不耐烦。
于是我们回到了山路上。
我们不知又翻过了多少个山头,向前看,还是没有人烟的样子。尽管在树林里,也挡不住天气的闷热,而且肚子也咕咕咕地抗议了,我的脚几乎支不住身体。
赵明笑了笑,说:“你走不惯这么远的山路,就休息一会儿吧!”
其实我也走山路,只不过村子离学校近,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不像他们要走五个多小时。
我们选择了一颗合抱粗的松树,靠着树干坐下。片刻,热气消去了,像平时一样,我又一下就躺在树下,闭上眼睛听无边无际的松涛。
就在我快要进入梦乡时,赵明推了我一下,说:“有人!”
我懊恼地坐起来,却还是带着些兴奋和惊奇。这山路我们都走了四个多小时了,除了偶尔蹦出来的山兔之外,连人影都没有见过,现在居然有人?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在树林的间隙里果然有一个身影,居然是水红色衣服!
慢慢地,水红衣服从我们刚走过的小径深处走出来,在松树的新绿里,特别醒目。
赵明说:“是我们村的刘玉萍!”
他所说的刘玉萍就是我所说的水红衣服。
“你们村?”我很惊奇地问。我一直不知道水红衣服和赵明是一个村的。
“嗯!”
“嗯”是肯定的意思。
我的心情肯定是很激动了,但赵明不知道。
不容我们迟疑,她走过来了。
赵明和她是同一个村子的,自然认识赵明。
“你也回家去?”赵明招呼道,这是我们最习惯的招呼,自然而且贴切。
“嗯。”她回答,没有多余的字,也没有停下脚步。
利用余光,她看了我一眼。
我当然也近距离地注意到了她的美丽,红扑扑的脸色,干净的眼睛,有些羞涩,是最典型的山村姑娘。
我有些慌乱。
她又朝前面走去了。
赵明拍拍我,说:“发呆呀!”
我笑笑,说:“刘娅才发呆呢!”
我们就打闹起来,然后继续赶路。
水红衣服总在我们前面的山路上跳动,我和赵明紧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们也不知哪来的兴趣,不时地唱唱歌,一路的疲劳和饥饿全然没有了。
赵明这小子又唱起山歌来了,他唱道:
小河涨水沙浪沙,
一对鲤鱼一对蚱;
只见鲤鱼来戏水,
不见小妹来采花……
当然,他只是唱给我听的,声音不大,却婉转。
他让我大声跟着他唱,唱给水红衣服听,我当然不敢。
他说:“笨!”
一路上,赵明就讲水红衣服的事,由此我知道了她们家共四个人,父母、她和弟弟。弟弟没读书,在家放牛,水红衣服能读书,而且因为村里就她和赵明还能读到初中,所以父母一时也有些不多见的豪气,要她继续读下去。
但读下去能有什么用呢?他们不明白,我们那时也不太明白。
到赵明家已是下午了。我肚子饿得受不了,头也有些昏。赵明似乎没事,他们都已习惯了星期六不吃饭就往家里赶,一是学校里的饭差,二是节省每餐一角钱的伙食费。
赵明的家人干活还没回来,门锁着,几只母鸡在房檐下带着小鸡走来走去,见到熟悉的赵明和陌生的我,就“茶花两朵、茶花两朵”,咯哚咯哚地叫起来,那是表示欢迎。
我们在他家的火塘里架起柴火做饭,赵明割了一些腌猪肉,从屋后的菜园里摘了一些青椒,炒着饱吃了一顿,也出去干活了。
赵明一家人正在一边树林边上开荒地。开荒地是一个很麻烦的工作,首先要把土地里的树根清理,还要把石头清理掉。树根可以晒干作为燃料,石头就地垒在田地边作围墙。
正是清理树根的初级阶段,我和赵明都用一根镐头使劲地挖,只可惜体力不支,没几下就稀汗淋漓,有些狼狈。
晚上收工时,我们在傍晚的山谷里往回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叮当声,有一只牛角从山的另一面转出来,继而移出一群牛来,原来是牛群系的铃铛在响。
我还看见几个身影模糊的小孩跟在后面。
赵明告诉我,穿蓝色衣服的那就是水红衣服的弟弟。我细看,大约八九岁光景,蓝色中山装式的上衣,黑裤子,头发与普通山村人一样,凌乱且脏,一路吆喝着,一脸的幸福。
我还发现水红衣服跟在后面,水红衣服已经换了,和我们一样,干净整齐一点的衣服要留着去学校穿,干活时穿旧衣服。
我站在山腰梯田的田埂上,远处有一个小湖,傍晚的太阳光线不强,但仍明晃晃地跳动在水面上,远去的山一层又一层,很令人有些恍惚。
我后来在我的笔记本里写下了那时的想法,并取了个名字叫《山角》:
我牵你手,于稻田之这头立住
立住吧
看彼远山
太阳之铜斑悬于山阿之幽角
你身影长长如稻苗
水面银晃晃在山腰
牛角的出现像远古的传说
我牵你手行走
行走
异域的神话笼住山头
对面山上的森林
是我的部落在狩猎
我牵你手
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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