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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尸焚灵存 上

  十一月的东海远郊的南山湖区,凄冷的山风带着很重的潮气猎猎而过。低垂的乌云下面有一棵老柳树孤寂站在夜幕之中,一阵山风刮过,残败的枝条沙沙摇荡,就象一个女吊的长发随风荡漾。
  
  老柳树的旁边是一个技校培养挖掘机驾驶员时留下的百米见方的大坑,坑深约有十米。大坑的东南角站着一个长发女子,在女子的脚下放着两个五十升的白塑料桶,桶里装满了新买来的柴油。在桶旁边是一个洗脸盆,女子把柴油桶倾倒,柴油就流到脸盆里。然后她把柴油桶扶正,端起脸盆把半盆子柴油洒到脚边的一具男尸上。
  
  女子打着火机,把男尸点着,然后扶着旁边的铁锨木把木然地看着火苗从男尸的身上熊熊燃起。
  
  由于浇了大量的柴油,从男尸的油脂上燃起的火苗子炽热得苍白。尸火映照之下,女子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更如撒上一层白霜,白得让人目不忍睹。
  
  女子很平静地看着焚烧着的尸体,看着死者的衣服彻底焚化、看着死者的面皮逐渐绽裂、看着躯干上的表层逐渐消融……
  
  大火夹带着刺鼻的气味向夜空散去,惊得树上的夜猫子一声惨叫之后扑棱着翅膀向远处飞去……
  
  大火持续了两个小时以后慢慢地熄灭,女子蹲在地下静静地等了一会,然后拿起铁锨摸着黑刮着地下的几根骨头和尸体油脂浸过的土层,堆成一小堆。她俯下身子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袱铺平,用铁锨把残骨收到包袱里,系上包袱,自己背起来尚有余温的碎骨向面包车上走去。
  
  车上的男子见白面女子拎着包袱走到车后面坐下,浑身打了几个激灵也不敢回头,问了一句:“完了?”
  
  女子轻轻点一下头嗯了一声。前面的男子把车启动以后打着车灯,开着车来到长清河上的一座大桥上把车停下。女子拿着包袱走到桥栏边上,一挥手把包着碎骨的包袱扔到河里。就听“噗通”一声,包袱在河面上停了几秒钟,然后打个漩涡之后慢慢沉入河底。
  
  万玉军的家属很焦灼地看着我说:“玉军已经三天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不停地给他打手机,手机一直关机。你说我可怎么办呢?”
  
  我端过一杯水递给万玉军妻子,安慰她说:“大嫂,您先别着急。您把玉军失踪的前后经过讲一下,特别是有什么可疑之处就一定讲得详细一点”。
  
  万玉军的妻子接过来水,说了声“谢谢”,然后坐下来说道:“就在玉军失踪前三天我就感觉他不对劲,一到晚上就魂不守舍地坐在凳子上低着头抽烟,一幅闷闷不乐地样子。我就问他是不是有啥事?他支吾了几句也不跟我说。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见他傻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想事。我一喊‘玉军’,他被吓了一跳,浑身一抖索。我赶紧问他‘咋了’,他闷声闷气地说了句‘没事’就又到阳台上抽烟。第二天他就从家里取了八千块钱说去东海进货,带上家里的司机开车走了。到了东海之后,他就领着司机进了一批五千块钱的副食。进完货快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司机回来给我说玉军接电话时一直躲得远远的、不让司机听。接完电话他就让司机在原地等他,一个人打了一个出租车就走了。司机在那个地方一直等到下午五点也不见玉军回来,就给他打手机,结果手机关了。司机一直联系不上他,只好等到六点给我打了电话之后就一个人回来了。”


  
  我问了一句:“玉军出门时带了多少钱?”
  
  他爱人回答说:“带了整八千块钱。到了济南进了五千多块钱的货,身上还剩不到三千块钱。象我们做买卖的,身上带个三千两千不算啥钱,有时候还带十几万呢,那也没出过事。”
  
  我接着问:“你们和司机什么关系?”
  
  “那是玉军他旁门的一个侄子,从小和玉军的感情就深。我们就把他从家带出来帮我们开车,跟个儿子似的,这孩子不会有啥别的想法。”
  
  我又问:“玉军在济南有没有什么朋友?”
  
  他爱人仔细想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
  
  我请她接着讲下去,她就从包里拿出万玉军的通话清单放在我面前说:“等司机晚上回到家,我就一直不断地给他打手机,整整三天了,他的手机一直关机。我就拿着他身份证的复印件到移动公司调出通话清单。清单上显示他在十二点十分打出最后一个电话后就没再发生过通话,会不会出啥不好的事了?”说着她就小声哭起来。
  
  我赶紧安慰她:“先别忙下结论,事情也许没我们想象得这么坏。”


  
  她摇摇头继续哭着说:“以前也有他不回家也不开手机的情况。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前天夜里我作了一个噩梦。我梦见他浑身上下通红通红的,象着火一样。我问他‘咋了’,他绷着脸说不出话来。等我被吓醒了以后回忆一下,好像他站在一个大河里面。我害怕!每天夜里都不敢睡觉,怕一合上眼就梦见他浑身上下红灿灿地站在河里的样子。”
  
  我递过去一张纸巾说:“那不就是一个梦吧,别着急嫂子,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帮你把玉军找回来,别哭了,啊——”
  
  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直系亲属或者夫妻之间会产生一种直感,这种灵异的直感尽管没什么科学依据但有时候会非常准确,可能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我虽然是那样安慰万玉军的妻子,但是她的梦确实给我带来一种不详的感觉。
  
  我请万玉军的妻子先坐一会,然后来到郭启民大队长办公室给介绍了有关的情况。郭队长听了以后马上沉思起来,他想起了一年前那起汪馨玉失踪案。
  
  汪馨玉是县城“梨花”大酒店的女老板。人长得非常的漂亮,也特别地精明能干,不到二十岁就从父亲手中接过酒店,几年下来在她的精心经营下生意作的是风生水起,兴隆得不得了。


  
  就在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汪馨玉却意外地失踪了。我们向她父亲了解情况,他父亲吞吞吐吐地,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后来我们从其它渠道了解到,汪馨玉和县城里最大的烟酒副食批发商万玉军关系暧昧,存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但是经过调查没有迹象显示汪馨玉遭遇了不测,我们就没有继续深究,只是把这个事件当作失踪人口发了协查通报,静待事态的发展。
  
  不到两年的时间,这一对男女相继神秘地失踪,郭队长陷入到沉思之中:这两件事之间到底是一种巧合还是确有某种联系?莫非万玉军身后还有一个神秘的影子?这个人会是谁呢?
  
  一切结论都要在调查之后得出。郭队长决定亲自上阵对这两起失踪事件合在一起进行案前初查,让我这几天全力以赴地做好前期准备工作。
  
  按照法律规定,仅仅是发现有人失踪还不够立案标准。那为什么我们会如此重视呢?原来我们曾有过深刻教训:在二十年前,我县某储蓄所女工王某离奇失踪,我们按照法律规定就发了协查通报以后没有及时开展调查工作。一年之后在临近乡镇的河道里发现一具女尸,经过辨认正是那名失踪的青年女工。经过法医检验以后查明女工是被人杀害后抛尸在大河里。我们这才立案侦查,但是到调查时好多情况已经时过境迁,有很多知情人已经远走他乡。案件就被作为疑案挂了起来,受害人的冤屈迟迟不能昭雪。从此以后,出于对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负责,一旦发现有失踪人口我们马上动用一切力量开展案前初查。后来这种做法就成了我局的传统流传下来。

  
  对待这样的事件,找到失踪人员最后一个联系人对查明真相至关重要。我回来认真地翻看万玉军的通话记录,最后的一次通话引起我的注意:万玉军最后打出的电话是一部尾号为847的外地手机,虽然通话时长只有两分钟,但是在一个月内万玉军和这部手机的通话次数最多,而且通话时间多是在早上八点之前或者是晚上九点以后,这个时间万玉军通常是不对外联系业务的。那么万玉军和这个机主是什么关系,又有什么事让他们如此频繁地电话接触呢?我在心里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马上打电话给市局侦察科的同志,请求他们协助查询这部尾号为847的手机详细资料和通话清单。
  
  三天以后,市局的同志给发来传真,经过查询这个号码为在东海市开户的一个神州行用户,机主资料不详。经济南市局的同志协助调查,这部手机的通话清单已经打印,就是这部手机的通话记录让我们对万玉军的生死感到了担心。
  
  这个号码是今年六月下旬才开始注册使用的,通话清单上显示这部手机的联系电话只有一个——那就是万玉军的手机。
  
  无论这个人和万玉军是什么关系,也无论他们之间有多少隐私要避开外人知晓,但是这个人的手机只和万玉军联系绝对是一种很不正常的情况。难道他没有父母,一个朋友也没有?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样的手机号码通常是一部作案专用卡,机主还应该有一个正常使用的生活卡。
  
  我和郭队长认真分析了案情以后,当天下午就驾车赶赴东海开展工作。
  
  几百万人口的一个大都市,仅凭一个手机通话记录要查到一个人是多么地困难,更何况这部手机的唯一联系人现在生死不明,我们对调查结果深感忧虑。一路上,郭大队也不说话,一直拿着万玉军的通话记录在思考着下一步工作该如何开展
  
  我们到了东海,市公安局侦察科的同志也搭车赶到济南和我们会和。在东海市局的配合下,我们很快查到了这部手机的缴费情况和详细地点,结果更让我们感到绝望:机主都是使用到处可以买到的充值卡进行缴费,一次没有到移动公司营业厅里缴过费。我们早先打算通过营业厅的监控录像调取缴费人的影像资料开展调查的计划彻底落空,侦查人员一下被逼到无路可走的绝境之中。
  
  当战士就不能怕打恶仗,作案人的狡猾反而更激起我们的斗志,我们暗暗发下誓言:一定拿下这个案件,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在那里装神弄鬼、遍布乌云!
  
  我们又对手机发生通话的地点进行技术分析,在移动公司的配合下我们查清这部手机一直在东海市中区和长清区的结合部使用,有时候一次通话要交叉使用两个区的信号,那么机主所在的地方一定十分特殊——也就是说机主在通话的时候身体稍稍挪动几米就会马上进入另一个区的信号覆盖区域。
  
  东海市局的同志马上开动专用侦察车对这个特殊的地点进行了寻找,他们在强大的电磁辐射的环境下一直不停地查找,最后终于在市中区最南端一个村子里的居民区找到了这个特殊的地段。
  
  在这个地段住着十户人家。我们结合当地派出所的同志逐家进行了走访,终于在一户姓石的人家里发现了新的线索。
  
  这户石姓居民的家里只有一对中年夫妻,下面两个孩子都在外地上大学。于是这对夫妻就把两间单独走门的空房对外出租。在今年六月份,本村一个叫斯和庆的人介绍了一个青年女子前来租房。后来房东发现这个女子和斯和庆石情人关系,俩人经常在租房内同居。由于象这种包外室的事情屡见不鲜,房东对他们的活动也就没有多加干涉。就在六天以前这个租房的女子突然提出连夜搬家。在她搬走以后,房东在打扫房间时发现在床头上有几滴新鲜的血迹,男主人就给斯和庆打电话问怎么回事,斯和庆说是他女朋友来例假时不慎弄到床上的。富有生活经验的房东还是隐隐约约感到怀疑,因为血迹是在床头的立板上,妇女的例假怎么也形成不了这样的痕迹。
  
  我们请房东仔细回忆一下搬家的日期,正好和万玉军失踪的时间吻合在一起。
  
  我们立即对斯和庆的情况展开了调查。斯和庆是乡里变电所的一名职工,身高马大,体重有二百一十多斤,也是乡里的一霸,群众暗地里称他为“小霸王”。这个人由于身体发育得好,平时爱干些沾花惹柳的事情。有人听说他在外面包养了一个漂亮女子,不过这都是传说,这名女子从来不和任何人见面。


  
  我们对斯和庆进采取了措施,终于发现他经常到市中区的一个民房内和一个女子幽会,而这个女子却是从来足不出户,吃喝也要斯和庆给送到房间里。
  
  一个人终日躲在一个黑屋子里,她在躲什么?她的背后肯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就立即把这名神秘女子也纳入到工作视线。
  
  通过工作我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感到诧异。那个女子说起话来总是那么柔婉,无论大事小情总是带着一种商量的口吻对斯和庆讲话。越是这样,平日里霸道无比的斯和庆就像一个乖顺的小猫对这个神秘女子言听计从。
  
  斯和庆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在单位总是和同事搞不好团结。每次他和其他人发生矛盾总是拿出电话给这个女子说道一番,女子总能用一两句话把他的全部苦恼一一化解。女子的缜密心思和化千钧为无形的手法让我们这些侦查员也暗暗佩服。
  
  一连工作了十天,斯和庆就算喝到人事不省的时候也总是叫她“小妹”,这个女子的身份愈发显得神秘起来。我们一直搞不清她姓什么、叫什么,家是什么地方的,只是偶尔从她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中听出稍微带点中原口音。
  
  案件的突破来得十分突然,那是一个中午,这个女子又打电话让斯和庆来给她送饭。斯和庆在电话里说:“小妹,今天中午我不能回家了,所里又应酬,确实脱不开身。”
  
  那个女子先是叹了一口气说:“庆哥,你还是回来一趟吧。我一个人在家心里很烦。”
  
  “是不是还是哪个事?”
  
  “嗯。我这几天老是梦见那个人。你也不在,我一个人不敢再呆在房子了。”
  
  “没事。你那是自己吓唬自己,他不是连骨头也没有了吗?”
  
  “你说人会不会有灵魂?”
  
  “哪会这么邪乎,没有的事。你就是自己吓唬自己,这个事不是过去十六天了嘛?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马上就过去了啊——”斯和庆的语气极其温柔。
  
  “庆哥,你知道什么时间最危险吗?就是自己还没意识到、但是危险就在悄悄来临的时候。你能把粗心的毛病改一改就完美了,也不怪你,男子汉都是比较粗线条。但是你是最优秀的男人,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会改掉一般男人的通病。是吗?”
  
  这个女子总是在赞美中轻描淡写地指出斯和庆的不足,既点出了斯和庆的问题所在,又能让他在被欣赏的愉悦中接受批评。这就是为什么斯和庆这样一个刚强的汉子在女子的面前化成绕指柔的原因。
  
  撇开这两个人怎么相处不谈,从他们的谈话中我们发现这个神秘女子确实和一起杀人案有关,否则她就不会这么害怕,斯和庆也就不会谈到什么“连骨头也没有了”之类的话题。从时间上分析,他们说得“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万玉军。但是,由于我们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她和万玉军有没有关系,所以也只能通过进一步地工作来查明他们说得骨头也不存在的那个人是不是万玉军。
  
  我们在一天天地焦急等待着能有更有价值的线索出现,而那个女子却又重新蛰伏下来,每天既不外出,也不再和斯和庆电话里谈论关于“连骨头也没有的‘那个人’”的事情。
  
  我和郭大队也算是身经百战的人了,却是第一次遇到心理素质如此稳定的犯罪嫌疑人。一般说犯罪嫌疑人在犯下大案之后心理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波动,毕竟这些事对任何嫌疑人都是一份沉重的心理负担。有的是同伙之间不停地商量对策、检讨作案过程中的疏漏;有的是变得惶惶不可终日,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进行发泄自己的焦躁不安;有的是急于通过自欺欺人的表演掩盖自己内心的慌张,甚至个别嫌疑人会畏罪自杀。我们通过侦察措施一般都能很快找到他们犯案的直接证据,而这个神秘女子却是一个例外。
  
  通过神秘女子的谈话我们也可以看出她的内心同样是焦躁和忧虑的,但是面对自己最可以相信的人说起这个事也只是只言片语、一带而过。尤其是她在劝斯和庆不要掉以轻心的时的那份从容和镇定让我们感到了她确实是非一般犯罪嫌疑人可比。
  
  除了对他们进行必要的监控之外,我们设想了很多办法试图走进她的房间看个究竟,但是又很快否定了原来的设想:化装成收水电费的过去查电表,这个肯定不行,因为斯和庆本人就在变电所工作。化装成收废品的主动敲门这个也不行,因为这个女子每次等斯和庆上班的时候都让他从外面把门反锁上,没有一个收废品的会对着一大门落锁的房间敲门叫买的。化装成修理工,人家根本都没有报修过任何东西。那么我们还能采取哪些措施去接近这两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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