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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序

 

  这套丛书的组织、撰写和出版至今,已经悠悠20年过去。对于一个普通的学者来说,20年差不多是其学术生命的一半。本丛书的作者或从青年进入中年,或已自工作岗位上退休多日,回看这套书,眼前已不仅是由一个个历史人物编织成的历史画卷,还有各自20年学术生涯的风雨如磐。
  当年组织这套丛书的初衷,是希望专业的历史学者用比较通俗的形式,给读者奉献一套比较生动可读的历史读物,既不失学术性和思想性,也充满趣味性,使社会大众更喜欢历史,更理解历史。这些想法的详细表述仍可参见原书总序,兹不赘述。
  由于各种原因,虽经作者和出版社的努力,这套丛书在当年并没有引起太大反响,这让我想起我多年前在《光明日报》上一篇小文中的话:
  我们指出了史学价值或功能之实现,不仅依赖于史学及史学工作者自身的改造,也有赖于受众自身的改造。但这并不是说,史学只能消极地等待全民族文化水平的提高,而是说,要想成功地实现史学的价值,必须依赖全社会的努力。[1]
  当时的情况是,在改革开放进行到第十个年头的时候,商品大潮涌起,传统基础学科不为人所重,历史读物无人问津,业内对“史学危机”议论频频。我当时以为,除了历史学者自身的问题外,当时的社会氛围也不可能形成对历史作品的关注。
  时至今日,情况已然大变,社会对历史题材的兴趣变得浓厚了许多,央视《百家讲坛》讲秦汉,讲唐宋,讲明清,一时间吸引了许多普通观众的眼球。一些对历史感兴趣的作者撰写的通俗读物(如《明朝那些事儿》等),也颇受市场欢迎。这固然有传播方式已突破了传统的纸媒、变得多样化的缘故,与学者放下身段,采用类似“说书”的方式有关,也与受众的水平和眼界提高不无关系。
  众所周知,目前国内旅游业大盛,效益不知已比20年前翻了几番,但游客无论去国内旅游还是到国外观光,除了自然风光外,最多的就是历史遗迹,大家耳濡目染,慢慢地就对历史多了几分兴趣。过去人们到北京旅游,“白天看庙,晚上睡觉”,意思是那时旅游只有看故宫、天坛、雍和宫这些“寺庙”,晚上又没有什么夜生活,十分枯燥。待人们对历史有了几分兴趣,有了几分知识,再去看就没那么枯燥了,就是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样看来,我在20多年前的想法还是无误的。普通受众中的内行越来越多,这是历史学者乐于看到的。
  2006年前后,由于社会上对通俗讲史与写史现象议论纷纷,褒贬不一,一些媒体希望我谈谈自己的看法,多次婉拒之后,终于将一次座谈会上的发言整理成文,发表在刊物上。我在该文中指出,通俗讲史与写史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这个传统与专业的讲史和写史具有不尽相同的取向,表达的是不同的历史观,所以这个传统是非常重要的:
  作为历史学家,我们的目标是真正认识这个时代,我们不能总是用本专业的某些优长,去评价别人的短处。我们需要站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说得中肯一点,这才是我们史学家的本事。否则我们研究历史会变得寻章摘句,而不是对历史有宏观的思考和把握。这不是一个达到很高水准的表现。
  作为历史学家,我们面对这种现象应该很平淡,不应该让社会感觉到我们很焦躁不安。我们不能自己放弃了这个普及历史知识的责任,却在不断地指责他人;我们需要做的,是对古今中外通俗讲史的情况认真做点研究。[2]
  又是6年过去,我自己没有对通俗讲史的传统做出任何研究,也没有再写什么通俗的历史读物,但我并没有停止相关的探索。我发现,一些影视工作者开始对历史题材感兴趣,但是,由于没有有能力的专业人士介入,他们只好亲自操刀处理这些极为复杂的题材。他们往往查阅了许多论著,也咨询了相关专家学者,但由于不具备专业素养,使他们无法分辨孰优孰劣,无法超脱旧观念的窠臼。比如,电视片《圆明园》以郎世宁及其作品为主线,展现圆明园这个“万园之园”的盛衰,播出后颇受好评,但是,它仍然讲述了一个大清王朝在乾隆时期达到极盛,而到晚清则以“火烧圆明园”为标志,在列强挤压下走向末路的传统故事。可以说,只要读过中学的历史,对这一历史叙事都会耳熟能详。影片给观众留下的,只是新技术手段造就的瑰丽画面,却缺少打动人心的思想。
  我们这套书出版后,《博览群书》的李焱为此专门组织了一次小规模的讨论,后来以《历史学术如何走向大众》为题在该刊上登出。在讨论中,作者王和曾提到他当时看到一则报道,是陈凯歌的《刺秦》上映后,一些影视专家批评该电影过于沉闷,陈凯歌辩解说,他就是想通过这个故事来表现那个时代的人们的精神。王和认为,陈凯歌未必知道秦的时代精神是什么。我相信王和的判断是对的,陈凯歌力图表现的,至多也只是他自己理解的秦的精神,并不是根据史实总结出来的。
  我们当然不能苛责这些影视工作者,我们甚至应该感谢他们,用普通人喜闻乐见的方式传播历史知识,尽管并不尽如人意;我们必须审视自身,为什么多年来的历史教育只朝向一个归宿,即培养历史学家?为什么少有能够用学术语言以外的语言(如文学语言、影视语言,甚至音乐语言)传递最新的历史内容与思想的人才?经过严格学科训练的高学位毕业生为什么只能挤向高等院校和研究所这条独木桥?20年前我呼吁全社会文化素质的提高,有助于史学价值的实现;20年后全社会文化素质的确提高了,就要求我们这些人不断拿出无论形式还是内容上的精品,否则又怎能抱怨荧屏上清宫戏的泛滥或者对历史的戏说?
  我并不奢望写作于20年前的这套老书正是这样一套精品。在上述《博览群书》的讨论中,我在介绍了各书内容之后,多少还是表达了一些遗憾。这毕竟是多人合作的结果,各自的文风和对主旨的理解多少会有差异,因此不可能要求整齐划一。但是,这毕竟反映了我们当时所做的努力。这次再版,本应做一些大的调整,向我们希冀的目标更近一步,但大多只做了微调。作者黄燕生说,当他重看自己的书稿时,觉得现在已经写不出当年那样的文字了。更多的作者,或因退休多年,或因身居领导岗位,或因教学科研任务比以前更为繁重,都只是稍做文字上的修订。我期望,在今天的读者看来,这套老书并未落伍。
  我要感谢安徽出版集团旗下的时代华文书局,特别是编辑陈丽杰女士的不懈努力,使这套书得以再版。对于这套书,近五年中有几家出版社都来接触过,但都无疾而终,因为小陈的坚持,使此书的再版最终落实。安徽出版界有我许多老朋友、老学生,现在都是那里的元老或中坚。我们的书花落此家,又为我们的旧谊增加了新的缘分。
  这套书的再版也让我想到许多旧事:为本书的初版做过许多工作的潘平和林栋已经多年未通音讯了,陈琳国、房德邻、沈长云诸学长也难得一见,葛承雍、王岗、黄燕生、彭卫均有职在身,诸务繁杂,林乾略年轻,正是工作繁重的时候,王和一贯自由散漫,倒是可以偶尔相聚,不过与当年经常在一起“吹水”是不能相比了。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有同感。在那个时代,做书似乎是一种理想的实现,也因此结识了许多好友。上世纪80年代中,华夏出版社的《20世纪文库》便是其中的一例,拉我参与的于沛兄一直是多年好友,最近也相见甚稀,至于主其事的邓正来更是英年早逝,天人永隔了!
  也许本书再版问世时,是我们这些老友重聚的珍贵机会,这也许和书的出版同样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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