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太快,当大学士府传出喧哗声时,我已被流景抱着越过了最后一道府门。
我茫茫然看着重重屋檐在我眼前晃过,耳边风声呼呼,想不通现在又是什么状况。难道真是来抢婚的?可我刚才只是在瞎想,根本没指望成真。况且眼前抱着我的男人显然比我美多了,犯得着巴巴地跑来抢婚吗?
我搜肠刮肚地回忆着从前认识的任何一个男子,试图想起自己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位美男子的,可毫无头绪。要知道我在推磨谷的日子,除了做烧卖,还是做烧卖。
过去那十六年里,我虽然看过不少小宝在谷外带回来的话本,大略知道些男女情事,但是除此之外我的生活纯洁得简直一张白纸一样。
莫非我跟李玢之口中的“菱子”,流景口中的“阿菱”长得很像?所以他们才会一个个地认错人?
心里头胡思乱想着,那叫流景的男子已经停了下来,将我轻轻放下。我这才注意到此刻似乎已经身处一所小院之中。
“阿菱……”男子在一旁叫道,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抬头,看到他在月光下望着我,美丽的眸中波光潋滟。
“我名字不叫阿菱。”我有些遗憾地解释,“我想你可能认错人了。”
他却只是脉脉望着我,慢慢叹了口气:“也是,你应该不记得了……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我没有认错人,其实你的真名应该叫柳菱琛。”
“柳菱琛?”我诧异地望着他,对这个名字实在没什么印象。
他点头,用那好听的声音说:“我知道你也一定不记得我了,但十年前的一饭之恩我始终铭记心头,今日终于有了报恩的机会。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你,好不容易有了些线索,却得知你被人拐卖,还嫁给了李玢之。我有多悔恨自己迟了一步,令你被送进了那样的火坑……李玢之他,绝对不是你的良人……还好似乎赶得及。”月光洒在他绝美面容上,我发现他的颊边似乎升起淡淡红霞,“你……你没有吃亏吧?”
十年前……那就是我六岁时的事吧。我努力回忆着,始终对幼时的事情毫无印象。能记得的只有被师父收养后,与我的一众师姐妹,在推磨谷的学习厨艺那些的日子。真是难为他还记得。
看来做好事果然是有好报的,比如眼下就有如此美丽的男子来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所以大家今后要多做好事啊!
但是我要不要趁此机会,询问一下我的身世呢?也许他还见过我的亲生父母……心中微微痛了下。
我对着月下美人出神了片刻,而后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不由得也脸红了下,连忙摇头:“当然没有。”除了被那色狼轻薄的那一吻外……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
“那就好。”他眼中闪过一丝光彩,然后伸出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抚向我,却在即将触到我面庞的那一刻,仿佛被烫到般迅速缩回。
他侧过头低语:“那就好……”他低低的声音里透出的悲伤与哀凉仿佛要与这冰冷的夜色融为一体,他的眼中的神采也从初时的闪亮而倏地暗淡了下去。
我不明白那种悲哀是因何而来,但忽然觉得有些心疼起他来,下意识打消了探听身世的念头。反正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急于一时。
我不由自主地拉住他的手:“虽然我不记得你是谁,但还是谢谢你带我出来,及时挽救了我的人生。”
他闻言手一颤,欣喜地望向我,但眼中依旧是深浓得化不去的苦涩。
我忍不住伸手想抚平他紧皱的眉,但在接触到他的眼神时,察觉到自己的唐突,便停下手有些尴尬道:“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他闻言又笑了,春风拂面般,真的很美,然后向我道:“你就先在此处住下吧……今后可有何打算?”
我环顾这院子,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想了想回答:“我想开一家烧卖店!”转念一想又不由得发愁,“不过这次是跑出来了,可万一又被那李玢之找到可怎么办?”
“他不会再来找你了。”流景的眼中闪过一道意义不明的光。
我不明白他为何说得那么肯定,但不用当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便宜夫君的老婆总是好的,烦恼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于是心情极好地开始考虑未来蓝图。
“开一家点心店需要多少钱?”我问道。
流景略一思索,说出了一个数字。
我盘算了一下,击掌失声道:“坏了!”
他探询地望向我。
“珠宝箱!我忘记带上珠宝箱出门了。”我痛心疾首地叫道。那么一大箱子宝贝啊!刚才居然忘得精光,我白白守了那么久却功亏一篑,此刻我的心真比那黄连还要苦上三分。
“什么珠宝箱?”流景问。
“就是李玢之今天送我的一箱珠宝……”
我的话未完,流景的脸色已沉了下来打断了我的话:“他的东西要来作甚?你若喜欢的话,我再同样送你几箱都可以。”
我忙摇手:“不行不行,你已经救了我一次,又借我地方住,也算还清我之前那一顿饭的恩情了,我怎么能再要你的东西呢?”那箱珠宝价值不菲,种马家的钱自然不拿白不拿,可是怎么能要这个素昧平生的美男那样一大笔钱呢?更何况人家还救了我,要说报恩也算报过了,我邵若萱再贪钱也还是知道个好歹的。
我坚决不要,那流景便也不再坚持。他推开其中一间屋子的门,我跟着进去,见里面布置得十分雅致,有一名眉目颇清秀的小丫头朝着我们行礼。
流景对我道:“这是竹秋,今后便让她服侍你吧。”
小丫头看来也才十三四岁,闻言乖巧地向我拜倒。我手足无措地赶忙搀她起来,心中油然升起一种罪恶感。
多可爱的小姑娘啊,比我还小,却要在这里为奴为婢地服侍人,唉……虽然受益人是我……但是师父曾经说过,众生平等,没有谁该为谁做些什么。
但此时我升起罪恶感的同时,却又有些期待,不知道被人服侍是怎样的一种享受。唉,红尘纷乱,人心不古。哪怕像我这样深受师父多年教诲,刚从推磨谷出来涉世未深的厨子,此刻也难免有点飘飘然。
师父,我对不起你的辛苦教导啊!我在心中忏悔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