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与狼共舞 下
-
三天过后,小波的130货车坏在了李永红家村北的公路上。他正在修车的时候,李永红正好打这里路过,小波急忙过去和李永红握手。李永红问:“小波弟从哪里来?”
“我们往东阳县送货去了,现在准备回市里。走到这里,车子给操蛋呢,它不走了”小波下来检查检查。”
“小波老弟最近发大财了吧?也顾不上给您哥哥我打个电话。”李永红一语双关地说。
“难啊——啥都不好做呀。”
“您不是也弄这个嘛,走不动货咋的?”李永红用手比了个小长方形。
“那个呀,下家还有几个,就是上家在南方出事了,进货的线断了,一直接不上。”
“啧啧,可惜了。”李永红故意吊着小波的胃口。
小波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命运不济,发财无门。”
听到此话,李永红过来很亲热地拉着小波:“您俩今天到哥哥我家门上了,来者是客,今天谁也不能走,跟着您哥哥往东阳喝酒去!”
“那多不好意思。”小波说完用工具鼓捣了一下对着李致说;“你启动一下试试。”
李致在车上试着发动了一下,就听得“哧愣愣”一阵响后,车子竟然修好。李永红等车子发动以后,用手推小波后背往车上推,一边说:“自家兄弟,再这么客气,哥哥就要生气了。”说完,自己也打开后门上了车,小波见他确实是真心诚意,就说了声“谢谢”不再推辞,拉着他往东阳方向开去。
车子开到东阳县大庙镇,李永红领着进到一个饭店里面,请小波坐下后又出去用饭店里的电话打了个电话,回来说:“占领一会就过来”。
等占领骑着摩托过来后,四个人开始点菜要酒。毕竟是有心事的人,聊了几句别李永红就把话题扯到假币的事上。小波大谈了一通假币生意经,说得是头头是道。
李永红听得入了迷,听到卖出一批“大货”就能挣个楼钱更是异常兴奋,连连举杯喝酒。等小波讲完,李永红先敬了一杯酒,赤红着脸说:“不瞒兄弟,我和占领前一段也接了一批‘票子’,可是您哥哥家事缠身出不去门,只能往附近几个乡里使使。乡里的会上都是些穷鬼,一天花不了三百五百,折腾了半年也弄不出一条“大板(黑话,指一万元。)。中间还老是出事,就是您说的被人家记了‘页子’。小波弟见过大世面,给您哥哥指条明道,发了财大家花”。
“哥哥手里还有多少‘货’?”
“不多,还有四个‘大板’”
“这有点少了,要是往外走,至少要一个‘大杠’(黑话,指十万)才行。”小波有点遗憾。
“小波弟爽快,哥哥我进货很容易。你说要多少,哥哥半个小时给你进过来。”
“那不行,你现去南方进货,半个月也进不来,哥哥有点说大话了。”
“什么啊弟弟,咱这里的‘货’都是占领弟从他表哥那里拿。十万八万的,我俩一分钱也不用垫就进过来了。弟弟说走多少吧?”
“先出个二十万行不?”
“可以。啥价你说吧?”
“四个半(行话,指每十万假币用四万五千元真币兑换)。”
“小波弟真是行家,没给您哥哥留一分钱的利润。这价做不成,要做,对半,一比二。”
来回交涉了半天,见李永红确实没有让价的余地,小波和李致就很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价格。这时,李永红一把把占领拉起来,站着说:“小波弟,咱有个事说明白。我和你是萍水相逢,哥哥我也没出过门,交货地点只能在占领的村头,别的地方我不去”。
“哥哥你啥意思,就是怕我‘点’你咋地?”
“那倒不是。小心使得万年船,在占领家交货,多少都行。换地方哥哥是一分钱的货不出。你觉得能做就给我打电话,不能做就这样。”说着,李永红一转身,出来结完帐坐着占领的摩托走了,把小波和李致晾在了饭店里。
李永红为啥要坚持在占领家交货呢?原来占领家是在村子的最西北角,房子外面就是一片开阔地。如果公路上来个生人想靠近占领家的房子还特别费劲,要转很远一个大圈子才能到达。而这时在占领家房子里的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就是这种特殊的地理优势让李永红觉得十分安全。
第二天上午,小波给李永红打电话,小波说:“李哥,是我,小波。”
“哦,小波呀,有啥事?”李永红懒洋洋地回答到。
“哥,你咋啦?”小波听到李永红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像不认识似的。
李永红依旧用刚才不清不淡的口气回答:“没事。有事你快说吧,没事我要挂了”。
小波听出来李永红这是故意拉硬弓吊他的胃口,也不予理会接着说:“我想下午去看看样品,你能准备一下吗?”
“有什么要准备的,身上就有。那看完样品呢?”李永红仍然冷淡地问。
“如果质量可以,我随着就把货买回来了。来回折腾也没什么意思。”
“对对对,来回折腾没啥意思,小波弟就是高明。”李永红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你下午先到占领家村北小旅社里住下,哥哥亲自给你送样品去,保管让小波弟满意,咱们不见不散。”说完,李永红就挂了电话,兴冲冲地去东阳找占领。
下午三点多钟,小波俩人一起住进占领家村北的小旅社里。李永红和占领俩个人走进房间,占领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假币,炫耀到:“哥哥手里这批货好得很,看看跟真的一样不?老弟摸摸纸张,多挺索啊”。
小波接过来假币,对着光线看了又看,果然是几张一级版的“货”,仅凭肉眼观察足以以假乱真。把假币还回去,小波接着和他们商量验货方式等一些细节。就在这时,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占领把窗帘拉开一道缝往外一看,就见几个穿警服的人从院子里直奔过来。占领猛的跑到后窗上就要往外跳,被小波一把抓住,扔到床上,直接从占领的口袋里掏出那几张假币,分给李致两张,俩人把假币撕成四瓣填进嘴里,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一扬脖子把假币吞下。然后对呆在一旁的李永红命令道:“开门”。李永红见小波如此这般处理,也镇定了下来。等东阳县局的民警进了屋,将四个人押上了警车。
警车直接开到东阳县局,然后被分别带进几间办公室分开审讯。几个东阳县局的同志围着那辆130货车检查了又检查,还特意从汽修厂请来修车师傅折腾了半天,也没发现可疑之处。
折腾了将近俩个小时,由于没有找到证据,东阳县局的民警决定将四人释放。小波从办公室阴着脸带着裤子上的脚印嘟嘟囔囔地出来,开上车拉着他们三个离开了县局。等小波的车过去一会,又有一辆地方牌照的吉普车也从东阳县局出来,悄悄跟在了他们后面。
车子开出县城,走到一个僻静处停了下来。小波叼着烟走到路边的一个麦场上停住脚步。他们三个追着过来,小波向李致一使眼色,李致上去一巴掌将李永红打翻在地。占领见状就拉开架势和李致搏斗,他那里是李致的对手,一个回合不撑也和李永红躺在了一起。
李永红二人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问:“这是啥意思?”
小波走到李永红旁边蹲下,直视着问他:“啥意思你不知道?你们他妈不仗义,把老子礅下就好了你们?老子收拾死你们!”说完,就用鞋从地下往李永红身上踢土。李永红摆着头,嘴里喊起来:“弟弟,误会了。谁要是坏良心就让他大年五更里死!”
小波扭脸对李致说:“还不承认,废了他。”李致就又装出一幅要揍他的样子。这时占领坐起来说:“别打了,我知道是谁‘点’的咱。”
“是谁?”李致追问他。占领吐了口唾沫解释起来。原来占领和村里的一个邻居素来不和,这几年他俩又一同做起假币生意。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上次那个邻居被抓以后,他们家人就指桑骂槐地对着占领家骂了好一阵子。这俩天,李永红老往占领家跑,那个邻居每次都是瞅着李永红盯上半天,当时就引起了占领的怀疑。下午这样一折腾,更加重了占领对邻居的怀疑。
占领解释了半天,小波就相信了他们,把他俩拉起来。这时,一直悄悄跟在后面的吉普车里,一个中年男子偷偷看了几眼,给司机作了一个加速的手势,吉普车一加油门,向着中原疾驰而去。
等重新走到车上,小波说:“李兄,既然占领那里有了公安的‘眼线’,这交货的地点就得变变了。”李永红的脸还是热辣辣地疼,他一个手捂着脸,小心翼翼地说:“小波弟,要不在我家里交货,您看行吗?”小波从倒车镜里观察着李永红斩钉截铁地说:“我说你们就是恋家狗。你们在农村,谁敢说自己没得罪过人?!就算这辈子没仇,难免上几辈老人有仇。不象市区,关起门子各过各的日子,对面邻居不来往。明天在市区交货吧!”李永红此时虽然有点不甘心也提不出反对的理由,低着头盘算了好一阵子又提出一个条件:明天李永红租个面的带着货赶到市区住下。下午三点,李永红准时赶到长途汽车站和小波单见面,必须看着小波把钱打到存款折上,然后再带着小波来取假币存。小波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车子经过大庙镇的时候,李永红和占领下了车。等回到占领家,李永红闷坐在小马扎上,不停摸着脸,心里不停地琢磨今天突然发生的一切,他想来想去一直想不明白。占领在一旁提着邻居的名字在屋里开始骂骂咧咧、发誓要把此仇。占领骂了一会,见李永红一直不说话,就过去问他:“哥,这个事你是咋想的?”
“我还是觉得蹊跷。你说会不会根子出在市里那俩人身上?”
占领一怔,说:“我还真没想过。哥,那咋办呀,不行咱跑吧?”
李永红白了一眼,也没回答他,继续小声嘟囔道:“也不像。要是他们是公安,一定会等见了我们的‘大货’再动手;说不是公安,怎么从见他们那天起就没清静过?”
“对对对!”占领兴奋地一拍大腿,迭声不断地说了三个对之后过来对李永红说:“哥,要是咱是公安也不会像今天这么毛躁,今天算个啥?一根鸡毛也没弄到,到头还不是把咱们乖乖地放了?我看这两个朋友靠得住”。
“那你说我怎么心里老‘坪坪’地跳呢,会不会出啥事?”
“哥——你那是下午被公安局那帮废物给吓住了。看你当时的脸色,黄得跟死人差不多。我就不怕,他们叫我蹲下,我就不蹲;还教育我说‘坦白从宽’——他娘的,老子还不知道这屁话……”占领眉飞色舞地吹嘘起来。
李永红见他还要吹下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好意思吹呢?你不怕看见穿警服的跳窗子干吗?你咋想不起来把样品吃喽?丢人不知道害臊,就是一个脸皮厚!”
占领挠挠头,“嘿嘿”着嬉皮笑脸地问李永红:“大哥,你说咋办呀?不会不干了吧?这笔买卖成了那可是小两万的利啊!哥,是不是怯了?你可不能狗熊”。
“我说不干了吗?走,带着我去拿‘大货’去。明天您哥哥再给它上个‘双保险’。”,李永红猛地站起身摔掉烟头,整了整衣服,踌躇满志地带着占领出去。
第二天还没亮,占领就早早租来一个车,从家往车上装了两个黑色手提袋子,和李永红上去车匆匆离开了本村。等车开出路口,占领又下来,对站在路边等车的那个男子好生盘问了一阵,才回到车上对李永红说:“哥,没事;后庄上出来等车的,不是冲着咱来的,走吧。”出租车一路向市区开去……
等出租车赶到中原境内的收费站时,突然冲出一辆警车堵在了出租车的前面,接着后面又冲出一辆警车断了出租车的后路;从两辆警车上跳下来七八名警察将出租团团围了起来。侦查员一拥而上,将车门打开,发现此时车上又多了一个人!原来狡猾的李永红从占领家开车出来,又拐到丁庄,把仲二收硬拽上车同去市区交易。
民警把车上的人全部带回中原县局。由于人赃并获,李永红只好交待了假币的出处和来历,中原局又及时对占领的表哥进行了追捕,进一步扩大了战果。
李永红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中原境内落网;他原来最坏的打算是在见到小波以后才有可能出事。所以他就特地拉上仲二收,计划先去食品公司打探一下小波和李致的真实身份以后再相机行事。没想到,半路上杀出来中原县局的警察,这着实让他想不通。其实那个小波就是我,那个李致是县武警中队的李奇指导员,他是被黄局长抽出来配合行动的。
九三年下半年以来,我县接连发生多起用假币骗取群众财物的案件,尤其是在和东阳县接境的丁庄乡一带发案更是频繁:
——丁庄乡某个体烟酒店内,一个青年男子用一百元的现金买了两包烟,等老板找回九十多元的零钱后匆匆离去;事后,老板发现收的那张一百元的钞票是假币。
——丁庄乡某村民在集市上去卖羊时,收取三百元假币,被骗走山羊五只。
——最惨的是本乡某村农民李大爷,因为老伴治病需要钱,就把自家仅有的一千多斤大豆拉到集市上去卖。一个中年男子买走粮食后消失,李大爷准备将卖粮的一千多元钱存进信用社的时候,被发现其中均属假币,大爷当场失声痛哭。
……
群众的气愤和遭遇引起了我们公安机关的高度重视,刑警队李冠军队长带着我们几个侦查员住进丁庄乡进行侦察,加大对假币犯罪的整治力度。
经过前期的调查和情报搜集,我们认为有一伙东阳籍的嫌疑人经常携带假币流窜到我县境内作案。后经工作,丁庄乡丁洼村的李永红也被我们纳入侦察视线。于是刑警队李冠军队长向局里请示后决定派我化装后通过”特情”打入犯罪团伙内部实施“内线侦察”,摸清这个团伙的人员结构和赃物藏匿地点,为破案收集证据。
在我们管辖的刑事案件中,有一类犯罪在刑侦理论上叫“软现场犯罪”:这类案件通常没有明确的中心现场可供勘察,个别案件甚至没有明确的受害人和报案材料,比如贩运假币案件、涉毒案件、制造、贩运枪支案件。对这类案件多数是从截获情报以后开始启动“内线侦察”从而破获案件的。
所谓的“内线侦察”就是通常说的“卧底”,主要方式是选派侦察员打入犯罪团伙内部实施侦察,从而获取证据、抓获犯罪嫌疑人。我们使用“卧底”有一整套的方法和技巧,同时这也是我们的核心机密之一,不便过多的介绍。由于实施“内线侦察”要在犯罪嫌疑人的“肚子”里开展,它的危险性就可想而知。局里当时把武功高强的李奇指导员抽出来配合我参加侦破工作,主要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查明案情后,如何保护仲二收成了最大的难题。当时我们计划作通思想工作后,对仲二收进行保护性羁押,等案件侦查结束,以情节显著轻微、不构成犯罪为由将其释放并作出相应的补偿。但是由于将近年关,当事人一直不同意,我们只好将其送回家中,给本案留了一个瑕疵。若干年后,由于掩护撤离的办法不当,造成该名特情被迫举家外迁,现在想起来,心里很是内疚。
“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是嫌疑人的真实心理写照。犯罪嫌疑人总是幻想自己的犯罪行为不被发觉,追求一种“不会败露”的心理安全。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谓的不会败露也只是心理上的自我安慰,是进行自我欺骗的海市蜃楼。打破这种虚假的内心安全,会让他们重新认识自己的行为,彻底认罪服法,接下来请看下集《攻心为上》。
-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
-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