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得歇斯底里，声音都变得沙哑，就算许诺捂住他的眼睛，他都停不下来。

　　“叶旭，温阿姨一定在等你，她没有你爸爸，就只有你了，去找她吧，她一定非常想见你的。”

　　叶旭有些不信，语气充满了怀疑：“她真的想见我吗？”

　　“一定想的，你是她儿子，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啊！所以，你说出那样的话，她才会那么难过啊！”

　　许诺说完还指了指学校的方向，然后慢慢地开口：“放学的时候，我其实有看到你妈妈哦。”

　　换来的是叶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男人婆，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许诺微笑着看着叶旭飞奔向自己的自行车，耳边传来他不放心的声音：“喂，你早点回去，免得你妈担心……路上小心点……”

　　他们应该会和好吧，或许父母亲长时间的争吵和分离已经在叶旭的内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但如果能解开温阿姨和叶叔叔之间的误会，他心里也会好受很多吧！

　　许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对着夕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内心里凝滞的疲倦居然没有得到排遣。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过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个清冷的少年总是沉默着，她猜不透他，也看不清，明明特立独行却又寂寞而孤独。

　　许诺用手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慢慢地走进了桥洞，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杜承恒，我喜欢你呢。”

　　在气温急速下降的同时，回声漫天而来，带着空气里的凉意清晰地渗入耳膜，在大脑里打着转，最终又随着血液的循环停留在心脏里。

　　江面上粼粼的波澜从橙红变成了深蓝，日落以后，所有的光都消失得那么快，在许诺来不及捕捉的时候，它已经不见了踪迹。

　　连着那不能见光的话，一起消失在江水的尽头。

　　[二]

　　随着和叶旭之间关系的好转，许诺发现自己更难融入女生堆里了。一开始是叶旭的同桌李霏和她的小团体以一副排挤的姿态孤立了她，这种夹杂着嘲讽与嫉妒的眼神让许诺苦笑不已。

　　“她心里一定很在意叶旭的。”纪婉口里的她正是刚刚从厕所出来的李霏，许诺有些无奈，但又无可奈何。

　　这是第一次被同学抱以明显排斥的态度，许诺本来想去解释的，但对方数次明显的无视与针对渐渐让她失去了耐心。

　　终于，这样的矛盾因一次意外顺利地升到了爆炸的顶点。

　　与隔壁班约好的篮球友谊赛根据老师的安排决定在周三的体育课上进行，当天下午，（6）班的男生个个都一副摩拳擦掌的积极模样，女生们都不约而同地围在场外，组织好队形，全部准备摇旗呐喊，为他们助威。隔壁班的队员也不甘示弱，一早就来到球场做热身运动，啦啦队的气势也是不输分毫的。

　　许诺和纪婉站在人群里随着大部队喊着“（6）班加油，（6）班必胜”。

　　学生时代组织的活动就是这样，啦啦队的存在似乎宣告着声音和气势就是决胜负的关键，当隔壁班的主力队员换好球服从体育馆的休息室走出来时，现场响起了女生们激动的喊叫声。

　　“陈森加油，陈森加油，七班必胜。”

　　许诺和在场的大多数（6）班女生一样，微微侧过头将视线集中在了对方走在最前方的那个人身上。那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少年，肩膀宽挺，走起路来也是一副沉稳的模样，但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友善。许诺稍微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上次月考成绩下来时也听人议论过，据说这个人经常被杜承恒压在年级第二的位置上，和杜承恒差不到五分，在（6）班也是相当有名的。

　　在场不少女生的眼睛里都透露出欲遮还休的欣赏之光，少年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许诺看见他仰起头对着球场上为他加油的女生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又一阵女生们响亮的欢呼声传来，正在许诺打算认真看清陈森的长相时，他的头已经被球队里另一个人恶狠狠地按了下去。

　　“你又只顾着耍帅了，不是说今天要让杜承恒好看吗？”

　　许诺有些吃惊地看着说出这话的人，那是一张非常平凡的脸，个子也比陈森矮上一些，但胜在肤色白皙，五官虽极为平凡，整个人看上去倒也轮廓分明。

　　许诺忍不住开口问道：“婉婉，那个人是谁？他们和杜承恒有过节？”

　　“陈挚。”说完这两个字便再无下文了。

　　许诺刚有些意外为何纪婉没有多说些什么，对方已经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她的掌心微湿，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许诺看了眼周围的人，只以为纪婉身体不舒服了，忙说：“是不是人太多，空气不流通？”

　　“没……没什么。”纪婉低着头，这句话的语气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许诺以为她不想影响自己看球的积极性便回复了一句：“你不舒服我们就出去待一会儿，顺便买水，反正现在离开场还早，待会儿我们再回来就是。”

　　“嗯，好，那我们待会儿回来吧！”说完便拉起许诺向着左边的门走了过去。

　　“咦？我没看错吧，纪婉你现在居然就要走了？”

　　还没等纪婉和许诺走出去，背后就传来了一道响亮的男声。许诺侧头，看见是刚刚那个将陈森的头拍下去的男生。手被抓得更紧了，许诺看着纪婉有些僵硬的身影，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随着陈挚走过来的动作，球场上大部分人都将目光移了过来，而他似乎毫不自知，还大声地喊了一声：“陈森，纪婉要走了哟！”

　　这一次陈挚成功地将球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陈森也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了过来。

　　“纪婉，你要走哪儿去？”‘

　　陈森的动作很快，许诺一抬头就看见他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让人有些意外的是面前的少年眼中的焦虑和紧张。等纪婉回过头来，许诺已经被陈森推开了几步远。

　　“你不……看球了？”

　　陈森说话有些紧张，和他果断的举动截然相反。许诺立刻就反应过来，他一定是喜欢纪婉的，不然不会将在意表现得这么明显。

　　纪婉的脸上迅速掠过一抹粉红，但她并没有如众人期望般回答陈森的问题，只快速走到许诺身边，然后开口说了句：“你没事吧？”

　　许诺摇头，她看着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的好友，快速凑到她耳边：“你们认识啊？”

　　纪婉不动声色地点头，眼眸里淡淡地飘过几缕忧思。

　　许诺立刻像充满了正能量一样站在纪婉前面，不多不少地挡住了陈森火热的目光：“我们去买水吧！”

　　说完便拉起许诺向前方走了过去，身后唧唧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怎么了？”

　　伴随着清冷依旧的男声，刚换好衣服的杜承恒从前门走了过来。

　　似乎是疑问句，但实际上许诺却没听出半分疑问，她敢百分百肯定，他一定看到或猜到了过程。

　　纪婉迅速笑了一下：“你换好衣服了？”

　　杜承恒淡淡地点了点头，余光瞟了一眼陈森所在的方向，又似不经意般看了一眼许诺被陈森推的肩膀，再问了一次：“你们没事吧？”

　　他说的“你们”。许诺有些小激动，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穿着球服的杜承恒虽然显得瘦削，但看上去极为精神，此刻看着许诺的眼神虽多了些疑惑，语气却透露出显而易见的熟稔。

　　许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嘴里也喃喃地回复道：“没事的。”

　　“嗯。”短促的发音后，他便回过头，向球场的方向走了过去。

　　纪婉却突然开口了：“衣服我来拿吧！”

　　杜承恒点头，笑容若有若无：“也好。”

　　“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啊！”

　　陈挚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响起，他慢慢地走到陈森面前：“走吧，人家眼里可只有杜承恒哦！”

　　陈挚这句话说得也没错，虽然杜承恒和纪婉并没有过多的对话，但他们彼此之间的氛围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陈森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一下子就变了，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对着杜承恒下着战书：“你给我走着瞧，别以为上次月考你赢了就不得了！”

　　杜承恒微笑起来：“我不介意你今天再输一次！”

　　对着明显气炸的陈森，杜承恒的淡定就显得更为明显，两人之间的气氛也越发有趣，许诺和纪婉偷笑了起来。陈森看见纪婉的笑容，更是觉得丢了面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就像在变戏法。

　　正当陈森准备开口时一旁的陈挚却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球场上才能证明谁输谁赢，靠女人出头，耍嘴皮子有什么用？”说完便拐着陈森走了几步。

　　许诺看着这人的态度心里颇为不舒服，陈森明明是他故意引过来的，现在又说这种话，真让人讨厌。

　　“走吧，总是有些没事找事的。”许诺扯了扯纪婉，语气里全是轻视。

　　反击的人却是陈森，他快步走过来，半低了头：“听说你是叶旭的女朋友？”

　　许诺听到这句话立刻跳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段日子以来，因为和叶旭的绯闻，李霏已经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现在陈森这样大声地在体育馆说这样的事，大家会怎么想？

　　耳边随即就传来了不少闲言碎语。

　　正在她想反击回去的时候，一个篮球却砰地砸了过来，落在陈森前面。

　　心怀怒意的陈森自然没有注意到突然飞过来的球，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让他躲了两步，不远处传来一阵调笑：“这球还真会选地方跑！”

　　“谁是我女朋友跟你有一毛钱关系？陈森，你们两兄弟怎么像跟屁虫一样，杜承恒走到哪里，你们就跟到哪里？现在还管起我的事情来了，日子过得太舒坦，想让你爷爷给你找点乐子？”

　　在场的很多人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叶旭的出场方式总是让人忍俊不禁。此刻的他站在楼梯上，一只手还悠闲自在地转着另一个篮球，嘴里吐出的话一如既往的毒。

　　陈挚看着一脸笑容的许诺，声音终于变了调：“你们给我等着。”说完便一把拉过陈森朝球场中间走了过去。

　　比赛终于开始了。

　　许诺经过刚刚的突发事件已经知道这两兄弟并不是好惹的角色，一开场就看到陈挚运球的技术果然也不一般，开场抢到球以后就快速地回过身体，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动起来，那颗小巧的篮球在他手下也显得格外听话，在地板上有节奏地跳动，起伏总是被陈挚控制得很好。

　　叶旭的个子和陈挚差不多，许诺看到叶旭紧追着陈挚，用尽方法防止球被传出去，幸好他身体灵活，对方的几次假动作都被他迅速看了出来，球场上的气氛一瞬间变得火热，男女生的叫喊声更为激烈。

　　许诺的手悄悄地握成了拳，她看着场上男生的动作，心也随着一起一伏。

　　“承恒、叶旭和凌宇他们肯定商量好了，我们班里没有比陈森高的，换谁去防守都一样，陈挚运球虽然好，但投球的技术就很一般了，只要球到不了陈森手里，我们就赢了。”

　　纪婉一边看着场上的比赛一边对许诺说着，许诺在听到这席话以后突然反应了过来：“婉婉，你跟陈森认识很久了吧？"

　　纪婉用手扇了扇风，回应道：“我们以前是一个班的同学。”

　　“耶？”

　　“陈森以前就喜欢和承恒对着来，承恒越不理，陈森越起劲，陈挚不劝就算了，又煽风点火。”纪婉看着场中的局势，忍不住抱怨起来。

　　“看得出来，那个叫陈挚的确实比较喜欢惹是生非，不过……”许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身体也跟着向纪婉的方向移动了些，“陈森是喜欢你的吧？”

　　“诺诺！”纪婉的脸再次红了起来。但就在许诺准备继续逗她的时候，却发现纪婉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她忙看向比赛场上的动向。

　　此刻，站在陈森前面的杜承恒因为身高上面的弱势，抵挡起陈森的手脚明显有些困难。从两人腿和手的摩擦看上去，杜承恒不甚轻松。就在杜承恒全心防守的时候，陈挚也下了狠手，叶旭的紧迫盯人已经让他不能伸展自如，陈森那边看起来也不自如，陈挚为了抢先进球，左腿向前，但右手却将球从身后传向了球队里的另一人，也正是凌宇防守的那一位。

　　凌宇是（6）班的体育委员，体能自然不差，在跟着那名男生跑了一段距离以后便准备主动抢过控球权。但陈森已经追了过来，只见他绕过了杜承恒的右手，准备拦截掉凌宇的进攻。

　　说时迟，那时快，杜承恒在被陈森绕过以后就迅速反应过来。他右眼角瞟到叶旭所在的方向，便借着陈森的力道侧了一下身体，插在了陈森和篮球之间，终于阻挡了他夺球的机会。

　　叶旭急忙甩脱陈挚，抓住了球，反攻正式开始。

　　陈挚也咬紧了牙，跟着叶旭的动作，在叶旭跳起来投球前迅速地和陈森换了位置。这一次，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陈森按下叶旭手中的球跑到对方的场地，站在三分线外，仗着身高优势轻轻松松地投进了一个空心球。

　　[三]

　　（7）班抢先得了三分。

　　球场上的声音再次升高，许诺忍不住跑到前面，跟着啦啦队员大声喊了起来：“杜承恒加油！叶旭加油！（6）班加油！（6）班必胜！”

　　球场上的少年相互回望了一下，陈森和陈挚在空中拍了一掌后，朝着杜承恒和叶旭所在的方向轻蔑地看了一眼。

　　叶旭可没那么沉得住气，冲着杜承恒笑了一下，勾起一个冷笑后退了几步。

　　杜承恒的表情也变了，换上了一副极为认真的表情。凌宇也不甘示弱，和队里另外两名队员紧紧地跟上了自己所要防守的队员。

　　一时之间，场上变得惊心动魄。

　　经过（7）班的抢先得分，杜承恒和叶旭之间的默契加强了许多。杜承恒率先抢过了球，在奔跑间躲过了陈森的防守，用力地将球传向了叶旭所在的方向，而那个点正是叶旭视线的死角。

　　许诺的心咯噔一声，从她这里看过去，杜承恒传的位置不仅不利于叶旭，而且对陈挚夺球有着辅助作用，那个球的位置正好在叶旭背后，陈挚正前方。

　　她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叶旭！”

　　希望就要破灭的感觉，许诺和纪婉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这一幕。班上大部分同学的声音也小了起来，就在他们都以为陈挚会抢到球的时候，凌宇却突然出现在了球面前，他单手接过杜承恒空中传来的球，两步避开了陈森的防守，将球顺利地传给了叶旭。

　　气氛瞬间沸腾了！

　　“（6）班加油！凌宇加油！叶旭加油！杜承恒加油！”

　　所有人都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比赛而激动，杜承恒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叶旭顺利将球运到篮筐下时，他也迅速地跟了过来。陈挚的防守也不弱，但叶旭背后就像长了眼睛一样。

　　杜承恒刚一靠近三分线，叶旭就将球抛了过去。

　　少年一个转身，手一捞，球果然到了他手里。众人目瞪口呆，这惊人的默契一点也不输给陈森和陈挚两兄弟。紧接着，杜承恒在大家的视线里跳了起来，陈挚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他右手上的动作却突然停了，陈挚扑了个空。

　　“左手！”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起来，球场上集万千注目的人身体正微微后仰，右手让出的球被左手接住，右手再在左手下方助力，篮球便朝着篮筐飞了过去。

　　其实杜承恒的动作是极为简单的，从运球开始就没有任何花哨的多余的动作，因为动作简单，用力又足，篮球在空中划过的杀伤力极强。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滞了，大家都紧张地看着那个球，连呼吸都忘记了。

　　当篮球顺利落入篮筐，在场的每个人都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许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样的比赛真不能多看，太紧张了，惊心动魄的，吓得心跳都加快了。

　　分数终于追平了，大家的士气瞬间高涨，接下来两个队伍的厮杀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