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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关门打狗

 

  江北指挥部,一个身形消瘦、眉宇之间却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地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司令员和政委正在屋里查看地形图,抬头一见到他,顿时面露喜色:“伍豪同志,你可回来了!中央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负责地下党特科情报工作的伍豪微微笑了笑:“暂时还没有,我这一次回去是专门为了一只‘鸟’!”
  
  “‘一只鸟’?”司令员有些诧异,“伍豪同志,你在打什么哑谜呢?”
  
  “蜂鸟!”
  
  “蜂鸟?”
  
  “对!”伍豪神色一正,“经过我的多方查证,这是在我们内部隐藏了很长时间的一个国民党中统特务,他伪装得非常好,一直潜伏至今,为了顺利接触我们的内部机密,他可谓用心良苦啊!”
  
  政委皱了皱眉:“查出是谁了吗?”
  
  伍豪点点头:“现在有一个目标嫌疑人,我已经通知保卫处的同志二十四小时监视,目前暂不宜打草惊蛇,等确定他的同伙上下线、时机成熟后,我们就收网!”
  
  “他是?”
  
  伍豪从容地拿过一张纸,用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名字。
  
  司令员和政委凑近仔细看过后,不由得面面相觑,倒吸一口冷气,异口同声地说道:“怎么会是他?”
  
  “我在接到上海一线同志的警示情报后,就开始暗地排查所有知道顾长顺去上海执行任务这个消息的人,结果就查到他身上了。为了证实相关消息,我派人去了他的老家,同时还专门派人核查了他档案上所填到的那所毕业的学校,最终证实,所有的资料都是伪造的,相关的证明人也都已经不在人世。”伍豪重重地叹了口气,神色凝重,“顾长顺背叛革命,他死有余辜,但是他去上海买药的事情却是严格保密的,结果上海那边传来消息说,他一下船就被捕了,由此可见,是‘蜂鸟’预先通知了敌人。我们大意了!”
  
  政委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说道:“对了,伍豪同志,在你来之前,我这边刚接到一个警卫连汇报上来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处理,你能不能带人去看一下?”
  
  伍豪不由得警觉了起来:“什么情况?”
  
  “江岸边乌石桥的桥洞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已经死亡好几天了。”政委放下手中的铅笔,“伍豪同志,马上就要拟定渡江计划了,部队的情绪非常重要,所以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最好不要出事。总之,把这个事情交给你处理,我和司令员都放心。”
  
  伍豪点点头,站起身:“我这就去。”
  
  军委二局机要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处长朱君普正埋头写着材料。他是一个警惕心非常高的人,哪怕睡觉,枕头底下都会放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在他的心中深深地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也很清楚总有那么一天,这个秘密会大白于天下,到那个时候,他十之八九会死无葬身之地。战争期间,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但是,就跟宿命一样,所有的结局似乎都早就已经注定。朱君普面无表情地奋笔疾书,寂静的房间里,除了笔尖接触纸张而传出的轻微而又单调的刷刷声外,听不到别的声音。时间仿佛凝固了,突然,他的耳边由远至近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朱君普皱了皱眉,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静静地等待着。
  
  门被敲响了,是警卫员小邓,请示道:“朱处长在吗?”
  
  “请进!”朱君普的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笑容可掬的神情。在别人眼中,他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亲近的人。
  
  “朱处长,这是新来报到的同志的资料。”说着,小邓递上了一份厚厚的文件袋。
  
  “好的,你放这儿吧,我写完报告后马上整理。”朱君普指了指面前办公桌上的文件栏。
  
  放下后,小邓敬了个礼,转身离去。
  
  一直等到小邓的脚步声远远地消失了,朱君普这才打开文件袋,抽出了里面的资料,仔细翻看了起来。由于敌后情报人员的严重缺乏,每年的这个时候,苏区那边就会陆续派遣多批新近毕业的优秀学生骨干前来充实一线的情报工作,而这些人都必须经过朱君普的审查。
  
  看着看着,朱君普的视线不由得停顿在了一张相片上,上面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灵气,在女孩的照片旁写着她的名字——安欣桐。
  
  江边,寒风瑟瑟刺骨,江水拼命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乌石桥是一座有年头的石拱桥,不精致,但是却很牢固,经历了岁月的侵蚀和战火的洗刷,它依然矗立在那里。乌石桥连接着江北的两个村落,左边的村子叫东坑,部队就驻扎在那里。而前沿流动哨则设立在桥这边的西坑村。
  
  站在乌石桥上,伍豪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他已经仔细查看过女尸,虽然女尸在桥洞里已经待了一段时间,但是因为现在是冬季,女尸没有泡在水里,所以腐败程度还不是很明显。
  
  伍豪一眼就看出,乌石桥下的这具女尸绝对不会是当地人。虽然尸体身上穿着的是当地所特有的蓝底碎花粗布棉衣,但是,尸体的颈部和手腕处的皮肤却非常细嫩。当地的村民都是种地出身,皮肤相对比较粗糙,而女尸的牙齿也保养得很好。虽然尸体的脸部被人用砖块打得面目全非,但是牙齿却表明了女尸生前有过良好的卫生习惯,这也与当地村民的生活习俗是有一定差距的。
  
  “尸体不是本地人。”伍豪阴沉着脸,对身边的警卫员说道,“最近我们部队有女性人员失踪吗?”
  
  伍豪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前段日子刚刚得知某个单位有人因为感情纠纷而错手杀了文工队的人。
  
  警卫员摇摇头:“司令员和政委刚才派人核实过了,各单位上报的人员数目都很正常,没有反常迹象。”
  
  “那最近分配下来的抗大学生呢?”
  
  “除了已经被江对面的交通员接走的,剩下的人员数目也是对得上的。”
  
  伍豪心里一沉。
  
  “伍豪同志,这尸体怎么办?”
  
  “死因还不是很清楚,先抬回村公所,然后把卫生队的马军医找来。”伍豪刚想转身离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叫住了警卫员,“这事情一定要保密,除了司令员和政委,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警卫员点点头,向卫生队跑去。
  
  马军医在投诚前是国民党的军医,有过留学经历,在聊城的时候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尸检官。
  
  很快,一份尸体检验报告被送到了司令员和政委的案头上,在死因一栏里赫然写着——锐器割破颈动脉。
  
  “伍豪同志,你怎么看?”政委的目光中充满着忧虑。
  
  “根据我的经验判断,利用锐器割破颈动脉致对方死亡是中统特务所惯用的手法,一方面是下手迅速,不让对方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对方开口指证凶嫌。再加上死者的脸部已经遭到严重毁容,显然,凶手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死者的具体身份。最后,我担心的是死者不是本地人,并且生前有过良好的个人卫生习惯。”说着,伍豪抬头看着政委,“这段时间,正好有很多抗大的学生经过这里被送往上海等地,我担心的是,有可能死者就是一名抗大学生。”
  
  “你的意思是敌人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唱了出‘狸猫换太子’?”司令员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伍豪肯定地说道:“因为江岸边视野比较开阔,并且一直有我们警卫连的流动哨在活动,所以凶手把抛尸地点选在了不易被人发觉的乌石桥下面,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凶手是敌人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如果是中统特务的话,他们当然是希望尸体越久被人发现越好。”
  
  “那还有什么补救措施吗?”
  
  伍豪摇摇头:“目前没有。派过去的人比较多,人员又很分散,要想一一落实起来,比较困难。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会通知那边的交通员注意情况的。”
  
  “那,那只‘蜂鸟’怎么办?我担心这起死亡事件或许会和他有关。”政委点燃了烟斗,神色严峻地看着伍豪,“敌人这么快就知道了我们派人过去的讯息,肯定是他泄露的,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巧?”
  
  “对,‘蜂鸟’是必须除掉的,可是江南那边目前还没有异常的情况传过来,我真的很担心那边同志的安全。”伍豪的脸上流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请首长放心,我会马上电告‘一号’。绝对不能让北平的事情再次上演。”
  
  此时伍豪的心里非常沉重,北平情报网就是因为发报人员的一个小小的失误,被敌人钻了空子,结果导致所有情报网瘫痪,很多情报人员因此被捕遇害。虽然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是伍豪却怎么也不会原谅自己。作为党的情报工作负责人,他多少都是有过失的。而一个微不足道的疏忽往往就会导致同志的流血牺牲。北平的血案,让伍豪在痛恨国民党的残忍时,也对自己的工作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忧虑。
  
  上海的黄昏别有一番风韵,因为靠海,整个城市的立体感很强,房屋错落有致,尤其是各种租界里面的欧式洋房别墅,在黄昏夕阳的照耀下,画面感就特别足。李汉年虽然来到上海已经有整整两年的时间,却从来都没有认真留意过这个城市的风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总是埋头低眉,行色匆匆。
  
  回到亨利路8号的楼下,还没有走进大楼,他就停下脚步,随意靠着墙角的花坛边坐下来歇脚。在回来的路上,李汉年的心里感觉很异样,他不敢去想象再一次见到亲生父亲时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场景。二十多年前,父母亲因为各自政治信仰的不同而选择了分道扬镳,缘分使然,他在刚潜伏进军统的那一刻,竟然和哥哥不期而遇。李汉年从那时开始,就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煎熬。虽然说组织上已经同意了他和钟山的相认,可是,他也不能贸然行动,不然的话,钟向辉会怀疑他的用意,这对以后在保密局的工作很是不利。不行,必须想出一个妥善的计策。
  
  此刻,漫天的斜阳已经照亮了整条街道的房屋,闪耀出一片令人昏沉沉的黄光白芒,倒是有一种让人心情宁静的平和。这个傍晚,让李汉年油然想起了天津塘沽口的那栋乡下小屋,想起了母亲在庭院菜地里种菜时辛劳的身影……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念而已,李汉年的眼角却变得湿润了。
  
  歇过脚后,他毅然站起身,装作整理一下鞋带,用眼角的余光仔细扫视了一下周围,随后才迈步走进了大楼。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尽管他已经很累。
  
  在说到女色方面,钟向辉的机要秘书赵国文可谓是见了有姿色的女人就迈不动步子。说好听点,是风流倜傥,说难听了,那就是好色之徒。但是在为钟向辉卖力卖命的事情上,赵国文倒是既夹杂着一份感激之情——那是因为他的位置是钟向辉竭力拍胸脯在丁恩泽面前保下来的——又掺入了一些投机的心理。现在共产党都已经打到长江对岸了,在江阴要塞随便哪个角落里只要拿个望远镜就都能看到对面的共军,说句不好听的,国军必败论已经在很多底层人之间成了公开的秘密。就冲着如今国军中的那些二百五外加胆小鬼,真要和共军相拼,明眼人都会知道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劳民伤财。现在的所谓国统区要不了两年的时间,肯定就得成为北平和天津的翻版。识时务者为俊杰,说白了,赵国文死心塌地跟着钟向辉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他看中了钟向辉和丁恩泽之间不同一般的关系。这是他明智的选择,他将来要去台湾,还想要继续发财,不紧紧依靠着这个主子的话,那就是白日做梦了。
  
  可是,见了女人,赵国文的魂儿就丢了,尤其是眼前这个漂亮得要命的女人。
  
  这已经不是赵国文第一次来“醉红楼”了,当然每次都是偷偷摸摸地来。眼前这个女人是“醉红楼”的当家师姐阿媚,人如其名,每一次赵国文来这儿消遣,阿媚必然相陪。那是怎么样的一双手啊,跳舞时,轻轻搭在自己的肩头,温软高贵性感,只要他赵国文愿意,这双手的主人就会敞开雪白的胸脯拥抱他,和他共赴云雨之欢。当然了,这个媚态十足的女人也会衣衫飘飘,弹琴吟诗。她端庄起来的时候,像个才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出口成章,口若悬河;放肆起来,却又像个妓女,一丝不挂地在赵国文的面前走来走去,如入无人之境,且歌且舞,一招一式,一颦一笑,都能让赵国文为之发疯。所以,赵国文宁可冒着被保密局枪毙的风险,瞒着家里的老婆,也要三天两头提着脑袋来会娇娘。在他看来,这个女人有着无穷的魅力,值得他用全身心去喜欢、去享用、去珍惜,尽管他的生活中不止一个女人。
  
  一番酣畅淋漓的云雨过后,赵国文懒懒地爬起身,就要穿衣。阿媚粉嫩白皙的手臂如水蛇一般滑入了他的胸口,耳畔立刻传来了娇滴滴的呻吟:“不要嘛,再睡一会儿。”
  
  “不行啊,小美人,我要马上赶回去换班,去晚被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
  
  小美人撅起了嘴:“每次都是这么一句话!哼!”
  
  “哎呀,我的小心肝儿!等以后去台湾,我一定带上你,咱们过逍遥日子去!”赵国文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一边软言软语地安慰着小情人。
  
  在许下一大堆诺言后,赵国文这才算是脱了身,他匆匆忙忙走出“醉红楼”的大门,一招手,路边立刻来了一辆黄包车。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辆黄包车已经在黑暗中等他很久了。“醉红楼”的门前最不缺乏的就是妓女和黄包车,但是却只有这一辆,在他招手的同时就已经向他跑来。
  
  上车后,赵国文这才放心地眯起双眼,准备在去办公室接班的路上再好好回味一下刚才那让人耳红心跳的场面。车子快要到辣斐德路路口时,突然,黄包车夫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健步如飞地迅速拉着车拐进了辣斐德路路边的一条深深的无名小弄堂里。而这一切,黄包车上依旧沉醉在温柔乡里的赵国文却浑然不知。
  
  一路狂奔的黄包车终于在七拐八弯的小弄堂尽头的一处僻静的普通民居前停了下来,此刻,四周一片漆黑,小弄堂里由于房屋低矮,又没有路灯,所以已经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了。风一吹过,卷起满地的落叶和垃圾,显得有些萧瑟和凄凉。
  
  赵国文此时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睁开眼看着四周,心里不由得感到很诧异,转而怒吼道:“你想干什么?把老子拉到这里来干吗?你不想活了吗?”
  
  可是,话音未落,一个冰冷的铁家伙突然贴上了他的右边太阳穴,随即一个低沉严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许动!不许吱声!不然我就打死你!”
  
  赵国文的脑子里迅速变得一片空白,嘴唇也开始下意识地哆嗦了起来:“你……你……大侠!大爷!……饶命!”
  
  “下车!快点!少磨磨蹭蹭的!”低沉严厉的嗓音依旧是不容置疑。
  
  赵国文哆嗦着双腿,战战兢兢地下了黄包车,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四五个彪形大汉,他们似乎早就已经守候在那里,个个蒙着面,手里拿着枪。此时的赵国文完全清醒了,紧接着就懊恼地意识到竟然被人绑架了。虽然说在上海滩被人绑架的事情不足为奇,青帮洪帮经常干这事,但是其中的复杂程度却也是不能掉以轻心的,在这紧要关头弄不好稀里糊涂地赔上性命可不值。
  
  跌跌撞撞地走过一条阴暗狭长的过道,进入房子后,赵国文被押到了一个同样蒙着面的男人面前,看情形这个人是头儿。
  
  “长官,长官,我是保密局上海站副站长的贴身机要秘书,您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什么都有,金条好商量的!”赵国文忙不迭地点头哈腰,眼前的人身份不明,赵国文只能赶紧亮明身份,他可不想白白搭上性命。破财就破财吧,他也认了。
  
  为首的男子发出一声冷笑:“我们不要你的命,至少是现在!”
  
  “那好!那好!要多少钱?”赵国文的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好什么好,油腔滑调,给我老实点!”身后的彪形大汉恶狠狠地用枪顶了他一下。
  
  为首的男子站了起来,走到战战兢兢的赵国文面前,低声说道:“我们要你做一件事,不然的话,我们立刻把你在‘醉红楼’嫖妓的事情给捅到《申报》上去。我们有的是证据,到时候要让整个上海滩的人都知道,包括你的老婆,看你到时候怎么去喊冤枉!”
  
  一听这话,赵国文就像被点了死穴一样,脸色顿时惨白,人也仿佛矮了一截:“你们……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究竟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只要你从现在开始起替我们做事,我们也不要你的钱。”
  
  “什……么?”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替我们卖命!”为首的男子弯腰凑近赵国文,一字一句地说道。
  
  赵国文浑身一颤,脱口而出:“你们,你们可不要乱来!”
  
  “哼!”为首的男子满脸的不屑,“杀你还便宜你了,只要你随时随地听候我们的调遣,你就能平安无事!不然的话,你的主子会替我们杀你,把你的尸体扔到黄浦江里去喂鱼。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乖乖地当我们的眼线,更别想糊弄过去,你是干什么的我们都知道!”
  
  “那,我……我怎么找你们?”赵国文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他彻底糊涂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是中统的弟兄,还是青帮的……”
  
  “你是一个聪明人,不用管我们是谁,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找你。还有,你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别想动歪脑子。我们时时刻刻都会盯着你的,别想着出卖我们!不然的话……”为首的男子用力地点了点头,手一挥,赵国文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头顶顿时结结实实挨了一闷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半个多小时后,有人在贝当路上发现了在路边直挺挺躺着的昏迷不醒的赵国文。没过多久,贝当路上就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
  
  赵国文的失踪在辣斐德路36号里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波,首先发现他没有按时来接班的是机要股的人,机要股的股长不敢怠慢,按规定立刻把这个情况上报给了直属顶头上司钟向辉,同时发出警报,派出行动队全城搜寻掌握很多机密的保密局机要秘书赵国文。钟向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现在正是破获共产党秘密组织的紧要关头,而得力助手又神秘失踪,这可不是一件可以随意处置的小事,以前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于是,他咬牙切齿地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正在值班的李汉年也得到了赵国文失踪的通报,这件事并不在他所管辖的范围之内,所以,他不动声色地回到办公室,打开桌上的台灯,随手翻开卷宗继续埋头工作。
  
  好色的赵国文迟早有一天会出事,李汉年对这样的结局一点都不感到吃惊。但是说起叛逃,了解他的人都一清二楚,赵国文即使有十个胆子都不会动这个心思的。再说上海的黑道又有很多,一旦知道他是丁恩泽身边的红人钟向辉的手下,那么就都不会傻到要动他一根毫毛。想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胁迫他当内鬼!把柄就是赵国文公开的秘密——风流债。
  
  “一号”之前曾经说过,会下手帮助李汉年。想到这儿,李汉年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走到窗前,双眼紧紧地盯着窗外辣斐德路的路面。没过多久,一辆美式轿车急速驶来,然后稳稳地停在了36号的门口。车门打开了,走出了狼狈不堪、垂头丧气的赵国文。见此情景,李汉年摇了摇头,果然不出所料!这小子此刻绝对不会知道栽在了谁的手里,因为在赵国文看来,能捡回一条小命,就已经很不错了。李汉年双手抱着肩膀,幸灾乐祸地看着赵国文如落水狗般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进大楼。
  
  钟向辉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把稀里糊涂的下属给放过去,面对着战战兢兢的赵国文,他一脸的怒气,眼光中透露出冰冷。
  
  “你到底去哪儿了?”
  
  “报告处座,我……我被打劫了!”赵国文不敢看上司的眼睛,但是仍然能够感觉到那逼人的寒意。
  
  “被打劫了?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不知道!”
  
  钟向辉紧锁着眉头:“密码本呢?”
  
  “在呢,没丢!”说着,赵国文赶紧弯腰从鞋底拿出了那本小小的黑色密码本。赵国文的心里怦怦直跳,嘴上说是没丢,可是心里却很悬。在马路上醒来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叫救命,而是这本要命的密码本。还好这几天多了个心眼儿,共产党“打狗队”活动频繁,为了以防万一,每次去“醉红楼”前都会小心翼翼地把密码本封进靴子里,而一般人是很难发现这个藏东西的地方。赵国文不是笨蛋,他很清楚,要是把密码本给弄丢了的话,自己的小命也就丢了。
  
  钟向辉两眼死死地盯着赵国文,接过密码本后,转身就锁进了保险柜里:“以后就放我这儿,你不用带着了!”
  
  赵国文一愣,随即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慌不迭地点头:“那是,那是……”
  
  钟向辉脸上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毕竟赵国文是自己的人。“你跟警备司令部的人通报这件事了吗?”
  
  “还没有,我一醒过来就赶来了,我……我……”
  
  “你别说了,回家去吧,好好洗洗,吃点东西,今晚上不用值班了,明早上班后来我办公室见我!”钟向辉厌恶地挥了挥手,转身,再也不看他一眼了。
  
  “是!是!”赵国文心情沉重地退出了办公室,随手把门轻轻地带上了。他不无悲哀地意识到,今后的前途或许就毁在今天了。
  
  门外过道上,李汉年已经站了很久,他掏出口袋里的香烟,熟练地挑出一根,然后拿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上一口。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下一步的计划,钟向辉和赵国文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眼见着赵国文垂头丧气地退出了房间,李汉年在走廊墙上掐灭手里的烟头,赶紧迎了上去,看着赵国文头上依然在流血的伤口,脸上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天呐!国文老弟,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千万别耽搁了伤势!”
  
  赵国文感激地点点头,目光中仍然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谢谢处座关心,我没事,一点外伤,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要好好休息啊!”李汉年伸手拍了拍赵国文依然在微微颤抖的肩膀,言辞之间所流露出来的尽是同情和关心。
  
  “会的,会的,处座放心,我告辞了,改日再叙。”
  
  李汉年看着赵国文拱手匆匆离去的背影,心想这小子看来还是有所顾忌的,没敢把被胁迫的事情如实汇报。在这个非常时刻,每个人都必须谨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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