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仁厚的地母呵，爱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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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地母亲呵，听我说。
无论是翡翠色的今天还是霓虹色的明天，我都不会
灰心，不会沉沦。我知道，即使一切都抛弃我的时候，
你都不会抛弃我。任何时候，你都会用你深广的仁慈负
载我的心灵，舐干我的眼泪；任何时候，你都会用你暖
烘烘的胸脯把我拥抱，让我在你的怀中驰骋自己旖旎的
梦想、雄奇的展望。任何时候你会等待着我，等待着我
强健与勇敢的消息，前行与探求的足音，即使是我的
死，我的残骸，你也不会拒绝，而会把它珍藏，埋在你
的绵绵青山上，赠给我许多芳草，或者把尸骨化作幽香
的尘泥，护卫着那些洁白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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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花有一朵花的品格27
2
有你的存在，我就有路。
那崎岖的，坎坷的，弯曲的，正直的，宽广的，
狭窄的，都在我面前伸展着。
哪怕是被洪水冲垮了，被大雪吞没了，只要你呼
吸着，路还会重新蜿蜒，重新召唤我不屈的脚步。
但我明白，我是在你神圣的怀里行进的。行进
也该是神圣的。可以踏着沙去，可以踏着水去，可以
踏着霜去，可以踏着雪去，但不能踏着无辜的花草而
去，更不能踏着别人的身躯而去。
3
大地母亲呵，有你在，我不会虚空。
你剪裁着时空，呼吸着寒暑，吞吐着古今。你扬
弃着风风雨雨，代谢着黄黄绿绿。谁也没有你那种雄
奇的、永动不息的脉搏。
只要你呼吸着，人间的美貌就不会消失，春天与
28典藏刘再复
秋天就不会死。我和我的兄弟姐妹，生活里就不会缺
少春华秋实。
4
只要你负载着山海继续在阳光下与星光下运行，
世上总有新的播种，新的耕耘。总有新的春笋从山野
里崛起，新的稞麦与燕麦在田野里吐穗，新的马群与
羊群在草野里奔闯。也总会有令人倾倒的新的歌，新
的舞，新的大街与层楼，新的诗人、学人与将军。
只要你不倒下，我和我的同伴就会奋发，就会
开垦与培育，天空下就不会荒凉。那些远古留下的荒
凉，也会走向灭亡。
呵，大地母亲，万物万有都在你怀里生，在你怀
里繁荣与繁衍。你孕育着“生”，滋哺着“生”，赞
助着“生”，展示着“生”。
“天地之大德，曰生。”
我看见你那生生不已的胸襟，就想起这古老的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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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就想起你那无限量的大德，无限量的母爱。唯有
给人“生”者，才有真，才有善，才有美。大地母亲
呵，我的仁厚而美丽的“生”之神，我的仁厚而美丽
的“爱”之神。
5
我谴责我自己。我曾经忘记自己是大地的儿子。
大地是以挺立的山岳作为自己的脊梁的，而我却匐匍
地走过路，在自己堂堂的男子身躯里，太缺少山岳的
峻拔。我还那么傻，追随过那种淹没“生”的、制造
“死”的狂潮，在追随中失落过爱，失落过正直，失
落过故乡纯洁的泉水所润泽的同情心，辱没了你仁厚
的、博大的胸襟。大地母亲呵，你爱我，请你常常谴
责我。
我也相信我自己，我毕竟是你的儿子，大地的儿
子。我的血脉里也奔驰着母亲给我的强大的基因。站
立着生活，毕竟是我的天性；创造着生活，毕竟是我
30典藏刘再复
的气质；为一切正在萌动的生者和一切正在孕育的方生
者呐喊，毕竟是我内心深处的渴望。
我会站立着生活的，像千树万树那样站立着朝天空
伸展韧长的繁枝，不管地上是松软的沙土还是坚硬的岩
石，是快乐的平坦还是痛苦的坎坷。我会认真生活。既
然宇宙间唯有大地母亲拥有青春和美貌，拥有生长和创
造的本性，那么，我的灵魂就不会属于其他星体，那里
只有极热和极冷，死土和死灰。我会为一切正在壮大的
幼嫩者歌唱的，既然我的爱已和大地一起，在春天中苏
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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