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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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龙说:“别节外生枝,西桥睡着了哩。”
玛丽拍拍我,说:“西桥,我俩坐后面吧。”
我装着才醒过来的样子,问:“什么?”
我下了车,揉揉眼睛,坐到后面去。心想玛丽这事儿上心眼可真小!她宁愿自己不坐在思成身边,也不能让我坐在他身边。
玛丽想说话,我却没兴趣,说:“困死了,我昨夜没睡好。”我仍然闭着眼睛,软沓沓地半躺着。
海龙跟思成知道我想睡觉,就不再说话。玛丽一个人说了几句,没有意思,也就不说了。车里非常安静,只有轻微的空调声。这么安静,我却再也睡不着。我想昨夜同海龙牵过手,他的眼神多了很多含义。我装着看不懂,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确实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是牵了会儿手而已。手碰手能有那么多的含义吗?
突然,玛丽说:“放放音乐吧,快闷死了。”
车里响起了音乐。玛丽说:“谁这么高雅呀?我是听不懂。”
思成说:“巴赫的一个曲子。听听吧,你听听就有感觉的。”
我们接受的教育只是没完没了的考试,缺乏起码的音乐常识。我也不懂,仍旧闭着眼睛。玛丽拍拍我,说:“还睡呀?快到家了。”
我睁开眼睛,看看前面。真的快要入城了。海龙回头说:“西桥是个想事的人,晚上有时会睡不好。不像你,什么都不想。”
“我知道只有西桥好!”玛丽故作生气的样子。
我忙说:“玛丽,你别扯上我好不好?我哪有你好呀?”
思成哈哈大笑,又是摇脑袋,又是打哈哈。玛丽说:“思成你有毛病呀?叫喊什么呀?”
思成说:“我看你跟西桥呀,就像黛玉跟宝钗,各是各的心思。”
我说:“思成我拜托你,我最多是个傻大姐!”我心里却想,他必定看我是个林黛玉。他眼里这个林黛玉,不会是冰清玉洁,只会是家道贫寒,又有些小肚鸡肠。
顺路是先到玛丽家,玛丽却说先送我。海龙说:“客气就不必讲了,先送我们回去,再送西桥吧。思成也难得转来转去。”
“反正是玩,就当兜风嘛!”玛丽说。
我明白她的小心思,就是不想让思成单独送我。但我却不能说先送我,只道:“随便怎么走吧。要不,进城把我放下,我打的走也行。”
思成说:“哪能让你打的走。”
海龙说:“思成,别听玛丽瞎指挥,先送我们回家吧。”
车到玛丽家,海龙说:“西桥,上我家吃了中饭走吧。”
“是啊,正好再玩玩。”玛丽也说。
“我真的还有事,改天来玩吧。”我说。
玛丽说:“那我同思成一道送你!”
海龙喊住他妹妹:“玛丽,那思成还要不要专门送你回来?”
玛丽很不情愿地下了车,站在太阳底下招手。思成车子掉头有些卖弄似的,方向盘甩得有些夸张。车子驶出玛丽家的小院,我从后视镜里看见,玛丽还站在太阳底下。 进城之后有些堵,车行很慢。我只想快点到家,免得两人总是找话说。多是思成在说话,他显然也是在搜肠刮肚。车到尚都,我下了车。思成摇下车窗,说:“苏大小姐,这么不客气,就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依我心性,本来会说你车上有矿泉水。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笑笑说:“请吧。”
我站在门洞里躲太阳,等思成把车停好。进了电梯,我心跳得特别厉害。这么狭窄的空间,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抬头望着数字一格格地跳,只嫌它跳慢了。终于到了,电梯门无声地开了。打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屋里没开空调,居然比走道还热。我还在脱鞋,思成赤脚跑去开了空调。他胸脯处透着汗渍。我在湖边看到过他的胸肌,必定是专门练过的,不然也是常运动的高手。
我烧上水,就去厨房磨蹭,然后去洗漱间。我只是想混时间,不敢同思成单独坐着。忽听得思成喊道:“西桥,水开了哩!”
我忙跑了出去,说:“不好意思。”我倒上茶,放在临窗的茶几上,说:“这边喝茶吧。”思成坐下,不经意间地望望窗下,说:“景致真好!可以想象,你是天天坐在这里喝茶吧。”
我故意说:“我哪有这种清福!一年难得喝几回茶哩。”
思成望着我,笑道:“西桥,你说话怎么都带着火气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该这样的。”
“得了吧!我没有玛丽漂亮,更没有她温柔。”说出话来,我脸上直发烧,直想往桌子底下钻。这不是明摆着在吃醋吗?我不能让思成看出我的心思,太没面子了。
思成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话题既然敞开了,我问:“我没有想象呀?哪样呀?”
“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同海龙、玛丽自小一起长大。”思成说。
我说:“玛丽可不是这么说的。”
思成说:“玛丽是个好女孩,但未必适合我。她很喜欢我,我知道。但是,这是两个人的事。”
“是吗?你可是专门从英国跑回来给她过生日的啊!”
思成说:“我本来就要回来的,正好也是她的生日。”
我说:“我们还是不说这个吧。茶怎么样?”
思成晃晃茶杯:“我这几年老喝咖啡,茶原来在国内也喝得少。当时小,哪喝茶啊。”
“哦!”我心不在焉。思成问:“你爱喝咖啡吗?”
我说:“我是穷人家孩子,什么都没喝过。要喝得上才知道爱不爱。”
思成环视一下客厅,说:“穷人?你住这么好的房子,还穷人!”
“玛丽没告诉你吗?”我说,“我是寄住的,亲戚的房子。”
思成说:“记得城边有家咖啡厅,叫半山咖啡厅,不知还在不在。哪天我请你喝咖啡去。”
我说:“谢谢!”
“嘿嘿,这么客气。你这算是答应,还是谢绝?”思成问。
我俩与其说在聊天,不如说在斗嘴。怎么轮到我来斗嘴呢?玛丽才有资格同他斗嘴。思成看看时间,说:“西桥,你休息吧,我该走了。”
我站起来,送他到门口。思成出门后,回头扬起手。我本能地扬起手,同他击了掌。这是我们读中学时的习惯动作,同学间都喜欢这样。我们不像成年人那样握手。
我知道思成还在电梯里,人却早早地站到窗边去了。他乘电梯下去,大约只需一两分钟。可这时间太长。望见他的头顶出了门洞,我胸口狂跳。他抬头往我楼上望,我忙闪身躲藏。我再探头到窗边,他已低头钻进车里去了。楼上望去,轿车细长而扁平,像船一样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