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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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龙说:“我们去湖边吹风吧,可以喝喝啤酒。”
“那里有个风情酒吧,很有情调的。”玛丽说。
“一个违章建筑。”海龙说。
思成不明白,问:“为什么?”
海龙指指远处的灯火,说:“那里不是好望角的,是当地老百姓开的。政府不准沿湖开排档,当地老百姓你管他不住。”
思成笑道:“不是我管他不住,是你爸爸管他不住。”
玛丽扑过去,吊着思成胳膊,说:“好呀,你还冒充我爸爸!”
“谁冒充你爸爸了?”思成挽了玛丽,“我们去坐坐吧。”
我始终没说话,跟着他们走。我手里捏着手机,随时准备接刘姐的电话。但是,她的电话一直没有来。心里忐忑不安,感觉自己真像逃学的学生。
走近排档一看,果然别有风情。十几棵参天大树,树下放了些桌椅。我只是担心露天灶火熏了这些树。服务生过来,操着生硬的普通话,问我们要些什么。思成也注意到小伙子的普通话了,就故意讲土话。服务生的普通话就更加可笑,玛丽终于忍不住,问:“先生,您会讲本地话吗?”服务生慢慢改回土话,自然多了。
海龙见玛丽点的东西太多了,便说:“这里没有朱总埋单,你出钱啊!”
我真的没有胃口,就说:“不必讲排场,适可而止吧。”
思成也说:“减掉一半。喝几杯啤酒就是了。”
倒了酒,思成说:“海龙,听说春节时朋友一起喝酒,差点儿出大事了。”
“我听说了。我不在,我们一家去海南岛了。”海龙说。
玛丽说:“听说打死人了哩!”
海龙说:“哪有你说的那么惨!朋友们喝多了,动手打起来。不慎伤了一个服务员,听说伤得很重。”
玛丽说:“那不要赔好多钱呀?”
“你只知道说赔钱!”海龙白了一眼玛丽。
玛丽说:“伤人赔钱,这很自然。只是怕碰着胡搅蛮缠的。我就听有人说,开车要是压了人,干脆压死,一次赔干净。”
“玛丽你这是说什么话!”海龙发火了,“说到生死大事,你这么冷血!”
思成笑道:“海龙你也太没道理了。玛丽又不是说她是这么想的,只是说有人这么说而已。”
“你就知道骂人!出来玩,开开心心的,只听你教训我!”玛丽把酒杯一摔,冲走了。
思成追上去,玛丽却朝湖边飞跑。海龙朝我笑笑,说:“不好意思,好在你们是同学。”
“玛丽不是这样的人。”我这么说,只想免得海龙尴尬。我心里却凉透了。我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那个可怜的酒吧服务员。真不知道出事之后,他们那些朋友的家长是怎么议论的。他们必定不会想着自己孩子伤了人,只担心别碰着瘟神了。真被一刀捅死了,一切都干净了。
我拿起纸巾擦眼泪。海龙忙问:“西桥,你怎么了?”
我说:“没事,眼里吹进了沙子。”
海龙说:“这里风有些大。玛丽没有是非观的,依我就不会到这里来喝啤酒,毕竟是个破坏环境的地方。”
“你要不去哄哄她?”我说。
海龙说:“交给思成吧,她过会儿就没事了。”
我说:“他俩可真般配。”
海龙笑笑,说:“思成是我朋友,玛丽是我妹妹,我倒有些看不准。”
海龙跟思成同岁,他的个头比思成稍矮。可是海龙却成熟多了,思成还有些孩子气。海龙也许更适合做丈夫。可我对他没有半点感觉,却只是对玛丽隐隐地嫉妒。我的醋意完全没来由。
“你女朋友是干什么的?”我问。
海龙喝了口啤酒,反过来问我:“你看我像有女朋友的样子吗?”
“有女朋友脸上会写着字吗?”我说。
海龙望着我说:“脸上是写着字的。我看看你的脸,就知道你没有男朋友。”
我也笑了,举了杯说:“为我们单身汉,干杯!”
半天不见思成跟玛丽回来,海龙说:“时间不早了,不管他们,我们回去休息吧。”
海龙埋了单,给思成发了短信,领着我回酒店。我嫌这林荫道太长了,只想早点走完。走到一棵树下,海龙很自然地牵了我的手。我没有挣脱,很顺从地让他握着。“西桥,我在国内还有段时间。”海龙说。
“哦,是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心想这海龙够含蓄的。
海龙说:“有时间的话,我们多在一起玩啊。”
“哦,好吧。”海龙握着我的右手,我左手时刻捏着手机。刘姐那么急急地打我电话,现在怎么不理我了呢?我突然感觉万分孤独和恐惧,似乎那手机里随时会钻出一个无常。无意之间,我紧紧捏了捏海龙的手。海龙也捏紧了我,脚步也慢了。我怕海龙会错了意,想抽出手来。可他捏得紧紧的,我手心都出汗了。
回到酒店,海龙把我送到房间门口,说:“早点休息吧。”他没有半点想进来坐坐的意思,我内心感念他的君子风度。
我刚准备脱衣服洗澡,听到手机来了信息。我一看,原来是玛丽:“嘿嘿,我们都看见了!”
我的脸刷地红了。我没有回复她,心里很慌乱,怔怔地坐着。我不在乎她看见了,却在乎思成看见了。
我心不在焉,澡就洗得潦草。不敢关手机,蒙着被子睡觉。我又想起玛丽说的良辰美景。是啊,他们的良辰美景,却只是我的奈何天!一切都是虚无的。说不定枕边电话响起,我的未来就落空了。
今天疯了一天,照说很累了,可我又失眠了。我在床上滚来滚去,床的哪个角落都滚过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去的。突然听到铃声,我闭着眼睛去开门。走了几步,却听清了是手机响。我一下子清醒了,看清是刘姐的电话。
我胸口怦怦地跳,却没想到刘姐的声音很温和:“西桥啊?我昨夜手机忘在车里了。”
我说:“刘姐,对不起啊!”
“什么对不起呀?”刘姐问。
我说:“我今天才能回来。”
刘姐说:“没事的。坡陡弯多,你们一路注意安全啊!”
放下电话,我几乎要瘫软了。虚惊了一个晚上。我坐在地毯上,不由得伤心落泪。我为什么如此害怕?都因自己一无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要时刻在意他人的脸色和心情。
再次听到铃声,我确信是门铃。我原来趴在地毯上睡着了。我在屋里应了,然后去洗漱。从卫生间出来,又听见门铃响。我看看猫眼,见玛丽站在外面。开了门,玛丽进来说:“都起床了,就你大懒虫!”
早餐是自助的,思成跟海龙在大厅里等着。玛丽说:“你们先吃不就得了?”
海龙望着我笑笑,我忙躲过他的目光。吃自助餐我也是头一回,小心跟在玛丽后面,她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玛丽看出来了,俯在我耳边说:“别傻瓜了,你想吃什么自己拿,别我拿一样你也拿一样。”
我笑笑,说:“我就是傻瓜,怎么了?”
思成已当窗坐着了,玛丽端着餐盘走过去。我稍稍犹豫,另外找座位坐下。我刚坐定,海龙把餐盘放在我对面。我朝他笑笑,无话找话:“睡得好吗?”
“没睡好。我很少失眠的。”海龙故意望着我,他话的意思我明白。
“我也失眠。”话一出口,我马上补上一句,“我这是老毛病,你知道的。”
“是的,都是失眠,却是不一样的病。”海龙笑笑。
我装着没听见,若无其事地四处看看。无意间望见玛丽跟思成,他俩都斯文地吃着东西,望着窗外的景色。玛丽还不停地抬手指点,说话的声音却很轻。偌大的餐厅,坐着几十号人,只偶尔听见轻微的碗碟声。想起自己家里吃饭,四口之家却乱哄哄的,多是妈妈在旁边嚷嚷,爸爸有时会顶她一两句。
用过早餐,我催着回家。海龙说:“我们今天会回去,可没必要这么急匆匆啊!”
我说:“抱歉,我今天还有事。”
朱总送我们到停车场,一再说有空随便过来玩。海龙问思成要车钥匙,说:“山路还是我开吧。”
思成把钥匙给了海龙,自己上了副驾驶座。玛丽娇嗔道:“思成!”海龙朝他笑笑,他就下去了。我明白玛丽的意思,心里很不自在。我只得坐在海龙身边。看来,他们真把我俩当成恋人了。车子爬上盘山公路,沙岛湖在我们身后。玛丽有些夸张,说:“再见了,美丽的天堂!”我也不由得回头望望,却无意间看见玛丽靠在思成肩头,很幸福的样子。再转过一个弯,沙岛湖又在我们前面了。海龙放慢了车速,说:“你们看,这个位置看去,可以望见七个大岛,真像北斗七星。依我,不如就叫七星湖。”思成说:“你爸爸手里叫沙岛湖,你以后当了市长就改做七星湖嘛!”海龙嘿嘿一笑,说:“我会终身从医,没想过当干部。”
话题都与我无关,我就闭目养神。昨夜根本没有睡,实在也困了。没多久,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他们说的话我都隐隐听见,人却在梦乡里。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清醒了。原来车子停了,到了高速公路入口。司机换成了思成,我想要不要坐到后面去呢?我闭着眼睛,仍然装睡。我要是主动坐到后面去,等于承认自己同海龙的关系。但要是仍坐在前面,玛丽会不高兴的。管她高兴不高兴,我反正装睡算了。
果然,玛丽喊道:“哥哥,你们两个男人坐前面,我要同西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