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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第二章

  
  我只这么想想,脸上就发烧。心想自己什么人呀?既不是名门闺秀,又不是貌如天仙。我血糊糊地躺在地上,必定更加难看。我才多大呀?那个叶总是个老头子,还是青春年少?
  
  哦,别太天真了!生活不会像演戏,哪来什么一见钟情,哪来什么王子遇公主!小王子与玫瑰花,只是一个美丽的童话。哪怕他姓叶的是王子,我苏西桥也不是玫瑰花。我最多是一株狗尾巴草,飘摇在荒凉的旷野里。
  
  我回到尚都喜欢打赤脚,踩着柔软的地毯,咿里哇啦地背单词,背语文,背政治。脚下舒服又真实的感觉一次次告诉我:目前的生活是真实的!
  
  可是,这是永久的吗?我不指望。我梦想有这么好的生活,但这毕竟不是我的。这一切都不属于我。只是一个奇遇,只是一个施舍。我感谢慈善家,但今后的生活得靠自己。我从进来的那天起就想好了,我只需要这个地方半年。这半年,那位慈善家在国外。
  
  我没有太多时间跟同学交流,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忙。放学我就回尚都了。我像个独行狭,来去一阵风。同学们下课偶有打打闹闹的,只有我安静地坐着。李老师便说:“你们要向苏西桥同学学习!她一门心思只有学习,不像你们还顾着疯!高考一天天近了,你们需要争分夺秒!”


  
  我慢慢改变了对玛丽的印象。她只是个被娇宠惯了的公主,人倒是善良纯真的。她会很高傲地对待同学,傻乎乎地却又自以为是。但她并不像我过去感觉的那样讨厌。穷人是很容易偏执的,总把富人当成天敌。我现在仍是个穷人,只是过上了貌似富人的生活,就开始反省了。老师讲《论积贮疏》,谈到“仓廪实而知礼节”,那意思我立马就懂了。天下有讨厌的富人,也有很好的富人。我的这个发现并不新鲜,说出来会很幼稚。但是,我得改掉自己身上的穷人毛病。我任何时候都不会去说教别的穷人,但我有权改造自己这个穷人。玛丽依旧对我热情似火,我对她报以友好。她有时问我题目,我会耐心地教她。可我不得不说,她的脑子实在是太笨了。
  
  有天放学,玛丽非得跟我一起走。我很为难,没法解释我现在的生活。可看她哀求的样子,我心软了,说:“我住在尚都,同你家的房子在一栋。”
  
  “天哪,你住尚都呀?”玛丽的眼睛又瞪得像鸡蛋了。
  
  她跟老师请了假,随我去了尚都。进门就说:“西桥,你原来住这里?你家的房子么?”
  
  刘姐听得声音,出门招呼:“来了同学呀?”

  
  “我的同学,玛丽。”我悄悄朝刘姐使了个眼色,“我的表姐,你叫刘姐吧。这是一个亲戚的房子。亲戚出国了,我替他看守。”
  
  玛丽是任性惯了的,马上说:“真的啊,那太好啦。我也搬到这来。”
  
  我说:“玛丽你有毛病吧?你家在这里有房子,干吗还要住到这里来?”
  
  刘姐接腔说:“嗬,玛丽家在这里还空着房子呀?”
  
  玛丽说:“我家住得远,都快到乡下了。城里的房子爸爸妈妈就是不愿意住!”
  
  玛丽说着就望望我。她说话像在抱怨,眼神却是得意。我明白她的意思,想让我同刘姐说,她爸爸是李副市长。我偏不想说,只招呼她坐下喝水。
  
  她刚刚坐下,又跑去我的卧室。我跟了去,见她打开我的衣柜。我没有几件衣服,衣柜差不多是空的。玛丽说:“西桥,你该买几件衣服啊!”
  
  我心想哪有钱买多的衣服?身上穿的都是刘姐去买的,我不能老要人家买衣服呀!我笑笑说:“我哪能同你比衣服啊!有穿就行了。”我看她的眼神,猜透了她的心思。她见我衣柜里没几件衣服,似乎确认这真不是我的家。是的,我想她就是这么想的。她回到沙发上坐下,喝我递上的茶。她漫不经心,并不看杯里的东西,喝上一口,才说:“呀,你怎么学着喝茶了呀?喝茶不好,脸色会黄的!”


  
  我说:“我就嫌脸太白了,变黄些好。巧克力色,国际流行色啊!”
  
  刘姐端菜出来,笑道:“你们说什么呀?你们现在的中学生,比我们那时候懂得多多了!我们只知道死读书,哪知道什么国际流行色!”
  
  玛丽说:“刘姐,西桥好坏的,她说自己卖掉一个肾,所以才有钱继续上学。”
  
  刘姐嗔道:“西桥,不许这么说!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玛丽又说:“弄得同学们还很同情她,我还偷偷地哭了。”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不是胡乱说嘛!”
  
  玛丽吃饭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大家小姐了。她在学校吃饭只有抱怨,不吃也得吃。刘姐做的菜比学校好多了,玛丽反而挑三拣四的。刘姐也不在意,只说:“我手艺不行,玛丽将就着吃吧。”玛丽说:“没办法,我的胃口是妈妈养成的,只吃得了她做的菜。”玛丽说“妈妈”两个字,都说成第一声,显得很撒娇。刘姐开她的玩笑:“玛丽长大了出嫁,不得带着妈妈陪嫁呀?”玛丽噘了噘嘴说:“我得找个会做饭的男人,他必须手艺跟我妈妈一样!”
  
  我便想到了思成。他会给玛丽做饭吗?我断定他水都烧不开。这是我的病,只要想着思成,玛丽我就看不惯了。我低头吃饭,不看她的娇态。我吃饭已算很慢了,在家妈妈常骂着数饭粒。玛丽可真是在数饭粒,嘴巴动得也像电影慢动作。
  
  我实在陪不起了,就说:“玛丽你慢慢吃吧,我得做作业了。”
  
  玛丽点点头,小心地喝着汤,生怕喝出响声。她这点倒是大家闺秀风范,不像我老是喝得稀里哗啦响。刘姐还笑话过,说没人同你抢汤喝哩!我现在稍微收敛些了,尽量让响声小些。
  
  我现在的作业几乎没有难度,刘姐就安心收拾屋子。她等玛丽吃完,再去洗碗筷。刘姐做完所有家务,出来不见玛丽,问:“你同学走了?”
  
  我朝洗手间努努嘴,说:“进去快一个小时了。”
  
  刘姐笑笑,轻声说:“像个小姐!”
  
  我说:“她真是个小姐!她爸爸是李副市长。”
  
  “李副市长?”刘姐眼睛亮了一下,“叶总跟他是很好的朋友!”
  
  我听着有些吃惊。凭我的见识,副市长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叶总居然跟他是朋友!我并不知道李副市长跟叶总谁的分量更重。我说:“刘姐,别当面点破,玛丽不喜欢人家说她爸爸。”

  
  刘姐点点头,不说了。我心里其实是不想满足玛丽的虚荣心。她就喜欢别人说她爸爸,有时别人不提她自己都会说。今天她说起几次爸爸,我没有接下话去,刘姐不明白她的意思。玛丽到底也不便直接宣布她是副市长家的千金,也就不再说她爸爸了。
  
  玛丽从洗手间出来,我的作业快做完了。平时刘姐可以回去了,今天她不好先走。我就说:“刘姐,你回去休息吧。”
  
  刘姐看看玛丽,说:“我晚些走吧,陪陪你们。”
  
  玛丽拿出作业本来,傻乎乎地问:“刘姐不住在这里呀?我以为你们姐妹一起给人家看房子哩。”
  
  刘姐只是笑,拿刀削苹果。玛丽接过苹果,说声谢谢,眉头就皱成了蚯蚓。刘姐问:“怎么了玛丽,不舒服吗?”
  
  玛丽把笔往桌上一甩,说:“讨厌,这么难!”
  
  玛丽的数学太差了,很容易的题目都做不了。刘姐凑过来说:“玛丽别烦,我来看看。”
  
  玛丽眼神怪怪地望着刘姐,半天才说:“你看看?”
  
  刘姐笑道:“我学过的,说不定看得懂呢?”


  
  刘姐只瞟了几眼,便说:“玛丽,我帮你理理思路。你听好,我先提几个问题。”
  
  刘姐问的是几个基本概念,玛丽要么摇脑袋,要么支吾着回答。刘姐很耐心,一步一步地讲解。一道题目讲了半个小时,玛丽终于明白了。她跳了起来,抓着刘姐的胳膊,说:“刘姐,你比我们老师强多了!你怎么不去当老师呢?”
  
  刘姐说:“我不行,我哪能当老师啊!”
  
  玛丽说:“刘姐,我回去跟爸爸说,请你当我的家教!”
  
  我有些忍不住了,说:“玛丽,你想让人家做什么人家就得做什么呀?你爸爸同意,人家刘姐就得同意?”
  
  “西桥,不要这样跟同学说话!”刘姐又对玛丽说,“我不行的,我还有工作。”
  
  玛丽很泄气,噘着嘴巴想第二道题。仍是不会做,刘姐又耐心地教她。我陪得不耐烦了,跑到卧室里去背单词。我想休息了,玛丽的作业还没有做完。我说:“玛丽,你平时作业怎么做的呀?”
  
  玛丽说:“要么空着,要么乱做。我能怎么样?又不会变魔术!”

  
  我倒了两杯茶,递给刘姐一杯,自己坐到落地窗边看夜景。刘姐辅导玛丽的时候,有时会回头看看我。她的脸上会泛起慈祥的笑,很像一位母亲。我很温暖,人生真能如此,何其幸也!可是,我知道目前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倒是这个长着花岗石脑袋的玛丽,注定会过这种温馨甜美的日子。她今后会住在宽大的别墅里,戴着墨镜晒春阳,悠闲地翻着时尚杂志,只关心化妆和保养。
  
  刘姐很晚才回去,嘱咐我们早点睡。上床之后,玛丽不停地说话。她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思成。她同思成是两小无猜的朋友,他们两家年年都在一起过年。“这个春节思成没有回来,我们两家也没在一起过年。我们家去海南了,在三亚住了几天。冬天去三亚真好,天天去海里游泳。不像我们这鬼地方,冬天这么冷!”玛丽越说得眉飞色舞,我越讨厌她。我知道自己是嫉妒,这个毛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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