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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原来是这样。”江优赜点了点头,视线又转向床上那个人,那人全身蒙着被子,只露出唯一的眼睛看着江优赜,丝毫不肯放松。
  
  “嗯,今天早晨他一醒过来就大吵大闹,还把自己手上的针头给拔了,我想给他注射,但是他哪里也不让我碰,实在拿他没有办法。”护士叹了一口气说。
  
  “真是辛苦你了。”
  
  “呃……”面对江优赜的微笑护士瞬间红了脸,她连忙摇摇头说,“没事的,他是病人嘛……”
  
  “之后的事交给我吧。”江优赜又说,笑容看起来很温和。
  
  杜霖也觉疑惑,为什么这个孩子会认得学长,而且看起来非他不可,但学长的态度却很微妙,并不显得熟悉。
  
  “你叫什么名字?”简单的注射江优赜其实也会,但是他还是让护士动手,有他在那个人明显安静了,完全不吵也不闹,乖乖的任护士把针头扎进去。
  
  “……痛。”
  
  “好了,手不要乱动就不痛了。”江优赜微笑着对他说。


  
  “唔……”被江优赜这么一说他就不动了,一动都没动。
  
  杜霖走近了点,站在江优赜身后。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江优赜又问了一遍。
  
  “名……字……”他口齿并不算清晰,像是在思索“名字”的意思。
  
  “嗯,名字。”江优赜说,“我叫江优赜,他叫杜霖,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优……”
  
  “是的,我叫优。”江优赜不厌其烦,微笑着点头。
  
  “优……”
  
  “对,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江优赜又问。
  
  “我的名字……”他像是很久没有说话,舌头显得很不灵光。
  
  “你的名字是什么呢?他们都是怎么叫你的?”
  
  “……唔……”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算了,记住这只手不要乱动,知道了吗?”江优赜不再继续问下去,他抬眸看了杜霖一眼,杜霖知道他的意思,但很快摇头,“没有,我感应不到,他似乎什么也没有在想,只有你的名字而已。”


  
  江优赜低下头看着床上的人,低低道,“他应该有名字的,如果他认识我,那么我也不该忘了他才对。”他蹙起眉,显然也觉得困惑,“我去打个电话给戴宁。”
  
  昨晚戴宁追踪杜霖的信号去到仓库的时候,整个地下实验室已经是空空荡荡的,现场只剩下那些还来不及消除掉的子弹和弹痕,但没有可供追踪的线索,看得出来那些人走得很急,把该带走的东西全部都带走,连一点指纹都没能找到。
  
  刚才在医院里戴宁已经把结果都告诉了江优赜,好在杜霖还带回来一个,他已经让戴宁着手调查了。
  
  杜霖没什么事,但那个人还需要留院观察,于是江优赜就打算先把杜霖送回宿舍休息。
  
  但离开医院后江优赜就开始沉默,一路上不知怎么的到处都堵车,杜霖坐在一旁心情愈发复杂,事实上跟江优赜相处那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面对他那么忐忑的,他昨晚单独行动的事江优赜虽然没有说过一句责备的话,但这种沉默不像平常的江优赜,杜霖觉得他一定在生气。
  
  他很在意江优赜的情绪。
  
  但他始终不希望那段过往就这样暴露在江优赜面前,那个逃出来的孩子变成这样,杜霖总觉得像是看见了自己。
  
  但面对江优赜的沉默,他只能妥协,也许只有说出来,才是对他的坦白。
  
  “他是实验品。”杜霖低低地道,“我也是。”
  
  江优赜听见了杜霖突如其来的话之后没有出声,只是瞥了杜霖一眼,杜霖低着头并没有发现,而是两手相握放在膝盖上轻轻摩挲着指尖,视线凝视眼前一角,像是在思索该怎么说下去。
  
  “我自懂事起,就在类似医院的地方长大,唐……唐•文森特是主要负责我的医生,我每天要接受不止一次的注射,常常因为疼痛或不舒服在病床上躺一整天,有时候还会在头上身上连很多线,我还记得那些针扎进太阳穴会很疼,疼到一直一直哭,唯一对我好的就是史密斯先生。”杜霖缓缓说着,这些事回忆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苦涩味道,他的童年一片空白,什么都没留下。
  
  江优赜双手握着方向盘,听到唐的名字他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他原本就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此时他双手握得有些紧,却依然没有开口。
  
  “后来我逃了出来,是史密斯先生帮助了我,他说他一直想救我出去,他让我暂时逃到他纽约亲戚的家里,不过我并没有去,因为怕连累到他们,唐一直在四处找我,好几次差点被他抓到。”
  
  “史密斯先生呢?”江优赜开了口,他像是能预料到结局一样问出声。
  
  “是的,史密斯医生死了,报纸上说他是死于意外,但我知道绝对不是。”杜霖几乎是痛苦地拧起了眉,“是我害死了他。”他低喃。
  
  “阿霖……”江优赜叹息了,他知道杜霖一定会责怪自己,他从小经历过太多事,所以才会比一般人都要早熟,但这并不包括他要对那个医生的死负责,“那时你只是个孩子……”
  
  “就因为我是孩子,他才会救我。”杜霖低低地说,“学长,很抱歉,唐就是那个一直在寻找我的人,秦明明和苏茜她们,甚至是……罗兰,都是因为我才会被他害死的。”杜霖低着头,声音里已经带着哽咽,有些情绪忽然爆发出来,眼泪猝然落下,一滴一滴掉落在手背上,他的手攥得死紧,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江优赜伸出手,最后落在了杜霖的后颈上,手下微微用力,目视前方轻轻地道,“你不用跟我说抱歉,永远都不需要。”他安抚着,然后将手收回,杜霖却忽然握住那只手,握得很紧很紧,仿佛这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他手里,江优赜只感觉到手心濡湿一片,热乎乎的,他暗自抿紧了唇,只觉得心中纠疼。

  
  “啊,真抱歉,他完全都不让我们碰……只好又来麻烦你了。”护士边说边让开位置,江优赜看见其他护士正按着病床上那个人的手脚不让他挣扎,但他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好像在忍受着什么疼痛一样,江优赜忍不住蹙眉,护士连忙解释,“他刚才还在乖乖打点滴,我看见他头上好像有什么伤口,想看一下的时候他忽然就抱住头哭闹起来,要不是有她们及时按住阻止他,恐怕一会儿又要再扎一次针了。”
  
  这是江优赜第二次来到病房,此时的病房里简直像是经过一场大灾难似的乱七八糟,一地的玻璃渣子跟水渍,被子也掉在地上,几个护士在病床边用尽了力气,那个只有一只眼睛的白皮肤青年还在挣扎,只是能动弹的幅度已经很小了,但也足见他力气不小,可他一看见江优赜,竟然就不再挣扎了,反而“呜呜”哭了出来,用着一种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似的表情在江优赜面前哭诉着。
  
  护士们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再一次感觉到江优赜的神奇,这个人进来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只是走进来而已,那个一直在挣扎的人就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而且完全不闹了。
  
  病床上的青年发出“呜呜”的哭声,江优赜来到床边,看着只有一只眼睛的他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


  
  “呜……”点点头,用唯一的眼睛瞅着江优赜,并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
  
  “来,我看看。”江优赜俯下身,他伸出手轻轻碰触他的头发,拨开额头上那些散乱的发丝,果然见到他头上有一道伤口,“这里疼?”江优赜轻声问。
  
  “呜……”对江优赜的问话他每一句都有确实的回应,虽然旁人并不一定能明白他“呜”的意思,但显然江优赜跟他似乎没有沟通上的障碍。
  
  “你刚刚是说这个位置吗?”江优赜微侧首问之前那名护士,护士几步走了过去,江优赜蹙起的眉带着某种悲天悯人的情绪,她微微失神,好在下一刻江优赜又出声了,“好像很长……”他瘦长的手指沿着疤痕抚了进去,而床上的人则是完全的配合,也许疼痛还在继续,但他只是咬住下唇,惨白着一张脸一声不吭。
  
  “呃……我看到的就是这个,这个……好像是缝合之后的伤口……”护士在一旁说着。
  
  江优赜的手因她这句话停了停,像是想到了什么,收回手拨开另一边的头发去确认,果然发现另一边也是往后延伸下去的,他没有再继续,而是对上了那只眼睛,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他的头说,“这里,动过手术了吧?”
  
  那人点点头,伸出手扯着江优赜的袖子。
  
  “你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也很正常……”江优赜又轻轻说了一句,像是完全了解地道。
  
  护士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难道……他的头盖骨被打开过……”
  
  江优赜轻轻点头,杜霖曾说过他是“实验品”,他有过心理准备,但护士不由到吸一口冷气,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说不出话来。
  
  “他能听懂我的话,我想他应该不至于完全没有智商。”江优赜说着又问床上的人,“头还疼吗?经常会疼?”
  
  “呜……优……”
  
  江优赜径自点了点头,喃喃地说,“似乎跟阿霖的症状一样……”
  
  “霖……”青年明显听到了江优赜的话,他重复着一个字,像是对“霖”这个字有点反应。
  
  江优赜当然也注意到了,他低下头对着他说,“杜霖,你见过的,他说是你救了他,所以才会受伤。”
  
  “唔……”他点点头,不知道是在说认识杜霖,还是在表示自己受伤的意思。
  
  江优赜看着他微笑了,“来,我帮你理理头发,刚才你挣扎的太厉害,头发都打结了。”
  
  “唔……”仍然是一个单字的发音,却明显听懂了江优赜的意思,他从床上爬起来坐好,在感觉到江优赜的手指梳理上他的发丝的时候满足地笑了起来,这是他首次露出的笑容,虽然他只有一只眼睛,但由于笑的缘故这只眼睛眯了起来,一时间脸上感觉对称了不少,有看见他笑的护士恍惚间觉得他完全不像刚一看见时那么的可怕,如果他另一只眼睛没有坏的话,也许,会是一个相貌端正的青年。
  
  李真是这家医院的脑科医生,此时他正仔细研究透视荧光屏上那几张大脑X光片。
  
  “简单来说,他的大脑受过严重损伤,才会变成这样。”好半晌,李真开口,说着,他指了指片子里几个部分简单地补充道,“这里,做过切割手术,断开了左右脑的信息,又伤害了语言中枢,边缘的部分影响到他的记忆精神和情绪。”
  
  江优赜听得仔细,却特地问了一句,“这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动的手术?是得病的原因吗?”
  
  李真摇头,攒眉回答说,“没有看到病历之前我无法确认,而且在我看来,这似乎是好几个手术,并且没有连贯性,能确定的只有一点……”他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显然是十分同情的,带着可惜的语气说着,“它们基本上已经毁了这个人。”
  
  江优赜听了李真的话半响沉默,过了很久才又开口,“他的右眼跟这些手术有没有关系?”
  
  李真摇头,回答他说,“没有,他的视觉神经损伤较早,我看过判断得出的结论应该是整个眼球因某种原因脱离了眼眶,也许是被殴打,至于左眼凸出则是由眼部病变引起的,这个可以医治。”
  
  最后那句像是安慰的语气让江优赜不禁面露苦笑,又问,“他的畏光症跟脑部原因有关吗?”
  
  “有一部分是,但不完全,他不是白化病,只是缺少黑色素,但他大脑的感觉神经系统天生畏光,小时候他也一直没有接触阳光去克服这个问题,所以现在才会那么严重。”
  
  “原来是这样。”江优赜了解地点头,对李医生道谢,就在他要告辞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纷纷传来,江优赜打开门,才一走出去,那个青年就冲了过来,突如其来但又准确地冲进他的怀里。

  
  金色的头发本来就很显眼,江优赜当然不会推开他,反而很自然地将他接住,任他一把抱住自己,然后感觉到青年的身体有着很细微地颤抖,他不由低下头问,“怎么了?”
  
  追着青年跑过来的是那名护士,她一脸焦急地神情在看见江优赜出现后就明显松懈下来,听见江优赜低沉的嗓音问着青年便代他回答说,“他一个劲地闹,我刚把针头拔出来他就跑出病房,谁也拦不住。”
  
  “他知道我在这里?”江优赜忽地问。
  
  护士一怔才想到这一点,青年一直呆在病房里,他怎么知道他要找的人是在李医生的办公室,而且又为什么能那么准确的一下子找到办公室的位置?
  
  江优赜看护士的表情就已经清楚了她的答案,但他还是又问了一遍道,“他问了谁没有?”
  
  护士这才恍然摇头,回答说,“没有,他谁也没问,就是自己跑来的。”
  
  江优赜低下头又问青年,“发生了什么?你觉得哪里疼?”
  
  青年抬起头,苦着脸看江优赜,口中哼哼着,“头疼……”
  
  江优赜这才看清楚他紧皱眉头咬唇痛苦的脸,由于他的皮肤本来就很白所以看不出脸色的苍白,但他一脸冷汗却清清楚楚摆在眼前,看起来是真的很疼,疼到紧紧抓住他不放,并且把嘴唇咬得毫无血色。
  
  江优赜若有所思,抬起一只手抚上青年的额,一面低低问他道,“一直很疼吗,还是经常会疼?”
  
  青年完全不抗拒江优赜的碰触,看似很委屈地点点头,然后说,“医生骗人的……”
  
  “医生说不会痛……呜呜……优……”青年答非所问,一个劲地哼哼。
  
  江优赜没有说话,只是将手移到他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背,这种头疼他并不陌生,杜霖就经常会头疼,只是他再怎么疼也从来都不会说出来,每次都是自己咬牙忍耐着。
  
  “来,我们回病房。”江优赜带着青年下楼,杜霖正等在在病房门口,江优赜一见他就发现他的脸色也很苍白,一手正紧紧压着额,他原本是坐在长椅上的,看见江优赜走过来就站起来定定看着他,江优赜不由蹙起眉,因为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杜霖的头也在疼。
  
  还没等江优赜问,杜霖已经解释说,“刚才隔壁有人在抢救。”
  
  江优赜闻言不由低头看怀里的人,再看杜霖,蓦地江优赜觉得其中像是有什么牵扯,但他一瞬间却又想不起来,莫非这个青年的头疼……也与杜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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