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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节

    一
    马天牧独自来到医院,她选择医生离开病房的空当,捧着一束鲜花悄然进入王路的病房。
    王路惊讶地问:“天牧,你怎么来啦?”
    马天牧“嘘”的一声示意他别出大气,因为艾力在另一张床上正在磨牙。
    王路摆摆手说:“不管他,我起来。”他坐起身,“噌”的一下拔掉针头,一股细血顿时冒出来,马天牧急忙把自己的手指压上去,说:“你怎么可以?”
    王路激动地:“怎么不可以?走,咱们出去走走。”
    两人避开医生的视线,绕到有葡萄架的院子里,在一个石条凳上坐下来。马天牧先开口说话,她说:“说真的,我有点害怕。”
    王路调侃道:“怕我死在沙漠里?”
    马天牧动情地流泪说:“我将永远牵挂你。”
    王路伸出手触摸马天牧的脸,他微笑着说:“来,你这个任性的女孩,让我帮你把眼泪擦干。”
    他想了想,又说:“如果你的温柔再坚持一会儿,我可能就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了。”
    马天牧努力扭转自己失控的情绪,颇有同感地说:“我也是。”
    王路突然觉得两人之间的感情可能会有转机,他试探地问:“你说,我们俩人谁会妥协?”
    马天牧忽然冷静下来,她笑笑,回答:“我猜,谁都想赢。”
    王路感觉一丝冷气又回到刚刚热起来的的心里,他又觉得不是滋味了。
    王路的情绪一变,马天牧立即感觉到了,于是把眼睛盯在别处说:“我很快要回北京了。”
    王路此时已完全恢复了平静,他说:“我恐怕没时间送你。”
    马天牧用期待的目光探寻着王路说:“你仍然不会为我牺牲你的事业,对吗?”
    王路直视着马天牧:“你也不会为我改变,对吗?”
    马天牧忽然来了小脾气,她说:“我恨透了你的大男子主义作派。”


    王路更绝情,他回敬道:“看来,合适你的人不是我。”
    王路站起身,做出要回病房的样子。马天牧失望地在他身后说:“就算我们成不了夫妻,也不能像好朋友那样谈谈心吗?”
    王路冷冷地:“你真的选错了谈心对象。”
    二
    马天牧对伊不拉音的采访暂时告一段落,她对伊不拉音说,再搜集些素材,就准备回北京了。伊不拉音对她的工作效率和宣传力度表示欣赏和满意,因为她的工作作风基本上是边采访边发稿,在一个星期里,她分别在《政协报》、《南疆日报》刊发出三篇极有影响的稿件,自从伊不拉音的事迹和照片上了报纸,许多政界人士都给他打电话表示祝贺,而且远远地向他致敬的穆斯林也多了起来,伊不拉音心里极为畅快,有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对政府的仇恨都能冰释似的。
    这天傍晚,玉素甫向伊不拉音汇报了一个情况,他说:“那个丫头上午在咱们的慈善基金会跟会计谈了半天话,还查看了账目。”
    伊不拉音无所谓地说:“账面很清楚嘛,谁来查都没问题。”


    玉素甫拼命摇头:“我很担忧,这样下去,有一天她会不会查到咱们的头上?”
    伊不拉音嘲笑道:“你又不是被采访对象。”
    玉素甫敏感地问:“被采访就一定要接受调查账目吗?”
    伊不拉音辩解:“她是记者,当然采访得很细致。再说,我们的情报不是已经反馈回来了吗,她的确就是一名普通的记者。”
    玉素甫皱着眉头说:“我感觉这个丫头没那么简单。”
    伊不拉音笑道:“别太多疑。”
    玉素甫不满地说:“我对她和对阿依古丽的感觉不一样,我倒觉得阿依古丽更可靠。”
    伊不拉音失望地说:“别提她,她是个成不了气候的丫头,她的西方教官对她很不放心。”
    伊不拉音看看墙上的时间,对玉素甫说:“好啦,快去准备吧,我的客人快到了。”
    过了一会儿,乔装过的阿不都尔被玉素甫引领着,来到伊不拉音面前。

    两人在昏暗的灯光里凝视了片刻。在阿不都尔眼里,几年不见,老师已经苍老许多,他不由得产生一种怜悯之心。在伊不拉音眼里,每送出去一个青年,他们都有可能不再回来,于是,他产生一种孤独感。阿不都尔是在感情上与他贴得最近的青年,可是,他却不能常常看到他。
    伊不拉音痛快地说:“钱,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干吧。送出去的青年越多,我们的独立就越有希望。”
    阿不都尔恋恋不舍地说:“拿走这些东西,我又要离开你了。”
    伊不拉音伤感地说:“我永远是孤独的。”
    阿不都尔虔诚地说:“其实我想多陪陪你。”
    伊不拉音马上调整情绪,他不愿影响学生的斗志,道:“那你就辜负了我。”
    师生两人正做着深入的交谈,突然,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马天牧来了。伊不拉音的妻子认出敲门的姑娘是那个女记者,便客气地开了门。
    马天牧与伊不拉音的妻子说笑着进了屋,正在另一个房间数钱的玉素甫想阻挡已经来不及。


    伊不拉音急忙轻启按钮,密室的门开了,阿不都尔钻了进去,就在密室的门关闭的瞬间,马天牧笑意盈盈地踏进屋来。
    伊不拉音有点慎怒道:“怎么也不提前预约?”
    马天牧解释:“副主席见到我不高兴?好啊,反正我很快就走了,你也用不着生气。”嘴上打着哈哈,但她心里暗想,刚才进屋时,明明感觉有个人影一晃,怎么此刻却不见了呢?
    伊不拉音忙改口说:“不是,见到你我很高兴,我是说,你应该让我有个准备,好好给你送个行。”
    马天牧道:“我急急忙忙赶来,就是来向你告别的,我准备明天一早直飞北京。”说着,她拿出笔记本和钢笔,飞快地留下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并且把纸条留给伊不拉音。
    伊不拉音接过来,遗憾地问:“为什么不多留几天,这些日子你光忙着采访了,也没时间玩玩。”
    马天牧做了个调皮动作,说:“留给下次吧,我希望还有下次,行吗?”
    两人的对话进行到这里,马天牧钢笔上的摄像头始终冲着墙毯的方向,因为一进屋时,她就注意到了墙毯处有微微的晃动。她暗想,屋里没有风,墙毯怎么会晃动呢?难道那里是个暗室?


    她把笔记本和钢笔收了起来,然后笑盈盈地向伊不拉音告别。
    第二天,马天牧乘机回到北京,她向总部上交了一份调查报告,内容是:经对伊不拉音慈善基金会账目调查显示:每一两个月就有一笔汇款从国外汇入他的慈善基金会的账户。这些款项少的时候有一万美元,多时达两万到三万美元。目前,关于该慈善基金会的资金走向、资金用途等,还在调查之中。
    总部领导在上面批示:返回南疆,继续调查。
    与此同时,马天牧还把在伊不拉音家拍摄到的录相资料整理好交给上级,并且要求总部授权她调查玉素甫与伊不拉音之间的关系。
    很快,总部有了意见:批准。
    三
    艾力的婚期定在“肉孜节”这一天。
    王路还是第一次参加维族同事的婚礼,他很兴奋。
    傍晚,娶亲仪式开始了。艾力被大伙簇拥着上了一辆披红挂彩的轿车。车后是弹奏着“热瓦甫”、“都塔尔”乐器的乐队。
    大伙欢天喜地地来到帕丽旦家,帕丽旦的亲属和朋友们,早在在葡萄架下候着他们,双方人马一会合,马上便是一片欢乐的海洋。按着风俗,这个时刻,他们应该跳维吾尔的民间舞蹈——赛乃姆。

    艾力在院子里望眼欲穿,帕丽旦却在屋里从容地装扮着自己。她本来就是个漂亮的姑娘,这会儿,一张美丽的脸上佩戴着金耳环、金手镯,外穿一件绚丽多彩的新娘连衣裙,这身行头,把她装扮得更漂亮了。阿依古丽给她的头上披长纱巾时,一滴泪真真切切地落了下来。
    帕丽旦敏感而善良地问:“阿依古丽,你不愿意我出嫁吗?”
    阿依古丽由衷地说:“恰恰相反,我羡慕你。”
    帕丽旦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流泪?”
    阿依古丽掩饰着内心的复杂说:“因为你的生活太美好。我觉得,美好的,首先是正常的。你有一份正常人的美好。”
    帕丽旦天真地问:“可是你也能像我一样有美好的生活啊?”
    阿依古丽叹气说:“我和你不一样。”
    两人正说着话呢,帕丽旦的母亲过来喊女儿上车了。
    阿依古丽忙陪着她向接新娘的车走去。
    新郎艾力笑眯眯地站在车旁等候着。帕丽旦一走近他,艾力便迫不及待地把帕丽旦抱进车里。那时,阿依古丽向站在一旁起哄的王路投去深情一瞥,王路当然感觉到了,但是他佯装不知,客气地向阿依古丽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迎新娘的队伍吹吹打打地来到艾力家。艾力的爷爷兴奋地手舞足蹈。
    钟成作为男方的领导被邀请来。今晚,他也穿戴整齐地和艾力的爷爷、库尔班书记并排坐在席上吃喝聊天。
    主婚人买副局长神态庄严地问两位新人:“帕丽旦,你愿意嫁给艾力吗?”
    把脸掩在盖头下面的帕丽旦没有马上答复。亚力坤等人便起哄:“愿意,愿意。”
    买副局长:“我问的是帕丽旦。你愿意吗?”
    阿依古丽悄悄拉拉帕丽旦的衣角,帕丽旦才羞涩地回答:“愿意。”
    买副局长笑吟吟地说:“好,愿意就好。”他又问兴高采烈的艾力:“艾力,你愿意娶帕丽旦为妻——”他的一个“吗”字还没说出来,艾力已经两腿一并,手心向上,向在场的所有人大声报告:“愿意——我一百个愿意!”
    接下来,就是“接盖头”的仪式了。当老买刚一宣布,“揭盖头!”人群里立刻闪出一位女子来,她轻巧敏捷地用手一拂,蒙在帕丽旦头上的轻纱便飘然滑落了。
    之后,王路吃了一惊,阿依古丽同样吃惊,门口处又闪进一位优雅的女孩,她是马天牧。
    王路表情的变化没有逃出阿依古丽的目光。她一眼看出王路与来人之间的故事,肯定简单不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竟然有些酸酸的。好在“揭盖头”之后,新房突然欢腾起来,艾力和帕丽旦在大伙的邀请下,欢乐地跳起舞来。阿依古丽先是用目光直视着王路,等王路有了反应迎着她的目光看过来时,她落落大方地走过去邀请道:“嘿,救命恩人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吗?为什么不请我跳舞?千万别说你不会跳。”
    王路诚实地回答:“我确实不会跳。”
    阿依古丽伸手拉住王路说:“那好,现在站直身体,你总该会吧?我来教你跳。把手臂打开,不要高于自己的肩膀,随时环抱着你的舞伴,但永远不要接触。同时,目光永远不要离开舞伴的视线。”
    王路忽然觉得她有点可爱,便试着张开自己的两臂,阿依古丽立即把自己的两臂高高举过头顶,欢快地围着王路转了起来。
    马天牧突然出现在婚礼现场是想给王路一个惊喜。只是,当她看到一个女孩热情奔放地围着王路跳舞时,她有点受不了。


    第一支舞曲结束,马天牧主动走向王路。她声音极小地命令:“起来,跟我跳舞。”
    王路不得不站起身。
    马天牧用抱怨的语气说:“你晾了我半天啦。”
    王路紧张地问:“今晚,你不会当众出我的丑吧?”
    马天牧得理不让地说:“今晚我就没打算放过你。”
    两人针尖对麦芒,正交着锋,阿依古丽满目含情地走过来,她的目光里既有温柔也有挑衅,说:“怎么站着不跳啊?我刚才是怎么教你来着?来把手臂给我打开。”说着,她亲切地拉起王路的手臂,并把它们打开,然后向他抛了个媚眼:“来吧,目光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马天牧气得退出舞场。”
    这一晚,喝醉酒的不仅有马天牧,还有阿依古丽,还有艾力,还有亚力坤,惟独王路冷静得不行。
    钟成端着酒杯,颇有意味地示意王路到月光下走走,他说:“我觉得这两个女人都很有来头。”
    王路大大咧咧地说:“不会吧,两个女孩,有什么复杂的?”

    钟成道:“如果你是这个评价,那就大错特错了。”
    王路不在乎地问:“有那么严重?”
    钟成一语中的:“我早就知道马天牧是你原来的女友,我看她的样子还是很在意你的。但是,有什么事情阻碍着她走向你呢?”
    王路苦恼地说:“是呀,我觉得她变得神秘了。”
    钟成笑吟吟地说:“你不觉得阿依古丽更神秘吗?她的父亲和妹妹失踪了,她却显得很平静,平静得似乎忘记了那件事的存在,你看她今晚表现出来的热情,你不觉得她在有意识地接近你吗?”
    王路坦言:“我一没钱,二不潇洒,你说她贪图我什么呢?”
    钟成喝了一口酒说:“问得好。这也是我提醒你注意的。就物质而言,你是一无所有,可是,你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你比一般的侦查员身份更特殊。也许我自私了,只从工作考虑你的问题,却不管你的感情如何。我觉得,无论马天牧还是阿依古丽都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女孩,你要严加防范她们,我要求你,在她们面前,关于组建信息中心库的事,一个字都不能外漏。这是原则。”


    这时,阿依古丽也端着酒杯走到有月光的院子里,她显然喝多了,她旁若无人地喊着:“王路,你躲到哪儿去了?你要陪我喝一杯。”
    追着阿依古丽出来的还有一个人影,那就是马天牧。她显然也喝多了,她当然知道,找到那个漂亮女孩就能找到王路。
    钟成幸灾乐祸地嘴一呶说:“热闹,有好戏看了,我相信你能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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