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节
-
白秀莲刚嫁到汊河屯不久,她便初露了锋芒,给汊河屯的人们导演了一场惊心动魄、声泪俱下而又别开生面的一幕。
六月(农历)的天气,晴日里的晌后,大地上好似一个燃烧的灶膛子。那些恐被烤做食肴的鸡狗崽子们,悄无声息的遛到了荫潮之所,做起窝来,洗着湿土。只那有福的夏蝉,它们一只只的蜇伏在浓荫包裹下的枝杈上面,把个小溪流水似的欢畅,一缕缕的汇集起来,形成一道天然的水帘,跌落下来。
白秀莲与几个女人避在树荫下,她们的手里是男人脚下的活计。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白秀莲和那几个女人加之那些鸡狗崽们与那道天然水帘的烘衬,树下也就自然的形成了一个露天的小戏台。她们导演着一出出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嬉笑怒骂。时有锣鼓跟随,时有沉默想伴。动情时,那锣鼓擂鸣得似出笼之鸟,漏网之鱼那麽的欢畅,沉默时,又似葵花低头孕思绪,茄子挂白之萎蔫。
又一出戏出了场。“呱呤呤!……”几声清脆的铃铛摇动,树下那几个女人顺着铃声便将目光寻了过去,仿佛钓钩抛进塘水里。扬秋菊拉开了徘门儿,把个扣着小锅似的肚子首先的挺在了头里。
扬秋菊长得很美。就是的,似九月里盛开的一朵菊花儿,一缕缕的瓣丝向周围漫散着芳香。她本来一个俊秀女人,却偏偏的走路有些问题,一翘一翘的,好似汊河屯的道路崎岖陡峭似的。
扬秋菊一翘一翘的向茅厕走去。那茅厕在她家斜向西南的一块空地上。对于一个腿脚利落之人,从她家的徘门到那里,估计一个来回儿也就是三泡尿的工夫;但,对于扬秋菊所持的实际情况,她走起路来相应的也就比较迟缓、笨重。白秀莲将那张夜猫子似的脸也寻了过去,并从那双恐惧的眼睛里发出一道毛骨悚然的阴森之光,好似老鹰蹙见了小鸡。随即,那只鸟便展翅俯冲了下去,并发出一种摄人魂魄的叫声:“哎!三嫂!”声调很高,足可以和扬秋菊追影随形。“那狸子也真可恶!昨儿俺刚吹息了灯,那鸡窝里就“嘎、嘎”的叫;俺爬起一瞅,敢情是个狸子正叼鸡呐!那玩意儿真机灵,听见了动静儿,“噌”的就顺水过眼儿钻了。您说她那骨头咋长的呢?尽走那歪门邪道儿!”白秀莲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绘声绘色。那只小鸡闻到这恐惧的叫声,顿觉心惊胆寒,它放弃了‘寻食’的目标,惊慌失措的展翅便向窝里逃去。“咕咚”一声,撞翻在地……当夜就坠了一滩蛋黄。
造物者不但给白秀莲镶了一双招风之眼,而且还给她配备了一张惹事之嘴。她那眼、耳、口都是同步进行的,并且配合得相当默契,就好似一台内燃机,经过泵油、压缩、迸发、排气来完成一个做功的循环过程。她把那此地无银三百两运用得淋漓尽致,更喜欢把那菜蔬烹调成别具一格的独特风味。
汊河屯中诸多的人总归是有涵养的,诸事并未和她斤斤计较;兴她不仁,不兴咱不义。后来,不晓得汊河屯中是那个‘缺了心眼儿’的,别出心裁,把那‘夜壶’之名弄进汊河屯中,给汊河屯撂下一段段很不体面的故事。
白秀莲并不是一无是处。功是功、过是过,两者之间既不能相提并论,也不能相互抵消,如是那样儿,功、过两者也就成为混沌一片,眉目难分,或是一张抹掉墨迹的白纸。自打白秀莲嫁过来以后,她确实给汊河屯中的一些人带来了方便,解决了一些问题。她把历史上遗留下来的那些疑难杂症,在汊河屯里,在她那莺花犹怕春光老,岂可教人枉度春的大好时光里,她都给那些人‘服药’救治了,并且很完善。比如说:汊河屯里那些无人体贴的、散了伙的、盖着锅的、占着碗的……只要拿她白秀莲当个‘神医’看待,她便能施展手脚,大显身手,给他们一个深刻的体验,满意的答复;甚至把他们‘调治’得神魂颠倒。她又好似是一块磁铁,只要含有铁、镍、钴等成分的物质都会被她牢牢的粘住,使他们难以逃脱那强力磁场的罩裹,把他们吸了个骨软筋酥、醉眼朦胧。
白秀莲嫁过来那会儿,她叫嚣得很狂妄。她的这种声浪里面搀杂着昂扬、坚挺,甚至勾起一种跃跃欲试的势头,浮想联翩的感觉。当然,有些人的嘴上可就没轻没重了:“哼!这个浪货,真是伤风败俗,黑更半夜的跟狼嚎似的,恐怕人们不晓得她在挨插呢!”后来,白秀莲的那股子狂妄被她的男人压下了,但她并未借此罢休,仍然耿耿于怀。她的那股子狂妄看似平息了,实则她正在酝酿、调整,准备滋生另一股子势力。后来,她滋生了。她带着这股子势力,与她的婆婆通过几次的较量,把她的婆婆给平了下去;是直挺挺的,灵魂出壳的。其实,人们都晓得她是项庄舞剑;她的真正意图还是在于逐步地动摇、削弱她公爹身上的那点儿财富。起初,她是藏而不露的,后来,她把口袋儿里装满了、溢流了。自打那儿以后,汊河屯中又不晓得是那个‘缺了心眼儿’的,又别出心裁,把那个‘夜壶’的名词又加以了调换。那个‘缺了心眼儿’的,可能是为了顺通语句,让那语句更加完善;取而代之的则换了个‘掏耙’①的名词。大炼钢铁那会儿,生产队长‘找旮旯’又和白秀莲找到了‘旮旯’。他们俩躲进‘旮旯’里,红红火火的炼起钢来,谁诚想,他们却麻痹了大意,未把那熔炉圈拢住,烧得铁水满街流。不过,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有付出就得有回报,无论大小,总会有的。白秀莲的付出,却也显示了她在‘劳动’后那汗水的结晶。——她家的炕上就似摊晾开来的一幅丰收后之景,五谷杂粮——麦、稻、黍、嵇……样样齐全。
汊河屯中有些人也会形容她:“二嫂!您那手儿咋长儿来的呢?天生儿就乖巧,把那菜煸得都透着味儿的香,大老远儿的就能闻出来。是不是您舍得往锅儿放油呢?真比俺们弄得是味儿。”人们是弦外之音也好,阿谀奉承也罢,反正是啸虎闻之而不吼,吠犬听之而不唤。
“她听出个啥来!又不梳头、不洗脸的,也没有那麽大秤盘子放她的屁股。长个谗嘴,把个屁股,也就够她享受的了。”
①掏耙:庄稼人谓灰搂子为掏耙。引申为儿媳妇和公爹之间存在着狗撕羊皮的事情。
-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
-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