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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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以后,鹰嘴崖金矿完成了主斜井的建设,巷道又拉平沿着水平方向掘进,大体朝着金脉的位置延伸。水平巷道的高差将近150米,头顶侧方是水库,所以井下渗水很严重,但岩石很硬,所以巷道基本无恙。看着手中的图纸,刘流知道离金脉越来越近,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好。
他每天至少下井一次,紧盯着每一条大小不一的石英脉,那好比一个信号。又过去了半个月,矿井又掘进了30米,老姚测量了一下,发现巷道已经穿过了老洞子的底部,却看不到那条近在咫尺的金脉!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刘流直接向赵教授请教,他说了很多术语,刘流越发糊涂了。而且老姚还有一种担心,又把刘流拉回到现实之中。他忧心忡忡地说:如果金脉只分布在表层岩石之中,并没有向下部和深部延伸,我们的巷道肯定找不到它,到时怎么办?刘流无语,拍着他的肩膀道:那就要看你的了。
前天,老姚说工作面旁的围岩里发现了大颗粒黄铁矿,前方极有可能有一条大型石英脉,黄铁矿喜欢和金、锑、钨等贵金属结伴,是找矿的标准之一,尤其是出现在劈理状的板岩里,劈理状岩石也是破碎带出现的标志。矿工们打了一钻杆探了探,从钻孔里面流出来的全是白花花的石英碎末,刘流便下井督阵。
深夜,他喜欢待在矿井的深处,倾听着矿车一趟一趟地从身旁经过,被拉上地面,又从地面放下来,发出咣当的巨响。他慢慢地抽着烟,望着前方石壁上渗出来的、发着银色光芒的水滴缓慢地聚集,变大,又滴下,周而复始。他喜欢看这水滴,就好像看到了时钟轮回,预示着某种永恒。
当四周安静下来,巷道里静得可怕,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血液在流动。他已经有4个月没有回中州了,不找到金脉,他觉得根本没脸回去。躺在床上,他像地主老财一样监视着矿工们的一举一动。“床”是几块木板搁在两堆矿石中间搭建而成的,很不舒服。遇到万一的情况,把木板拆走,就成了躲避洞,作为临时避险用。这是安全监管部门的起码要求,20米一个,绝不能含糊。
突然,从巷道前方隐约传来一阵争吵声,矿井上方的低压照明灯泡时明时暗来,弥漫着浑浊空气的巷道刹那间变得恐怖起来。万一出了事故,十有八九是大事,刘流忙收起发麻的腿,抓起红色安全帽,蹚着积水沿着铁轨向巷道深处走去。迎面冲过来两个浑身湿漉漉的矿工,见到刘流后不得不站住。徐刚是个小个子,模样有些凶的中年人,他急切地报告道:刘总,前面出事了!一根水柱从工作面正前方冲出来,大拇指粗啊!看样子压力肯定不小。小块岩石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了,我俩准备上去叫人下来帮忙!
井下有内线电话,叫人完全不必爬到井外,刘流知道他在说谎。冷冷地命令他们上去休息,自己却朝前走去,徐刚犹豫了一下,意识到刘流识破了他的伎俩,便乖乖地跟在后面伺机将功补过。再说了,老板都带头往前冲,他们哪敢不跟着去?除非不想在这里混。刘流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工作面,见到安全副矿长老钟正在出事现场,手电筒的光柱照射在头顶上的一块巨石上,而他却在发呆。
刘流一把拖着他后退了几米,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形势:一股水柱从正前方岩体冲出来七八米远,陆续有碎石从顶上落下来,一块巨石摇摇欲坠随时会砸下来,场面不但危险而且很吓人。刘流脑子一阵发麻,冷水冲到了脸上,他马上清醒了过来。巨石呈青色,与围岩没什么不同,但它两端向巷道两壁伸进去,呈黄褐色,与围岩的颜色截然不同,明显经过了氧化和蚀变。刘流猛醒过来:那不是金脉是什么?
岩石碎屑继续往下掉,情况已经不容多想了,巷道倒塌,即使是找到了金脉又有何用?不容丝毫犹豫,刘流叫过老钟,根据半年来的矿山施工经验,他发出一道道指令:第一,巷道两旁必须马上做好支护;第二,启用备用水泵抓紧排水;第三,闲杂人等一律撤出。他决定要亲自留下来处理,如果草草了事,不但巷道有塌陷、报废的可能,他们也会被尾随而来的地下水所淹没。这时候,时间就不是金钱了,而是生命。
钟矿长干了20多年矿山,曾在资城锰矿工作了大半辈子。他同意刘流的意见,经验告诉他,也只能那样了。便指挥两个矿工去搬木材,刘流操起内部电话打到了办公室,找到了正在休息的尹重,要他马上到矿井口值班,保证供电设备正常运转并通知施工队长即刻赶到现场,同时通知电工检查柴油发电机组备用。
撂下电话,刘流心急如火,转身和矿工们一起去搬运木料。从工作面起支起了四副门字型的架构。最危险的是固定巨石的一副,刘流让工人们退后观察动静,自己拿起去风钻操作。刚开工不久,有个矿工的腿被砸断了,公司支付了十几万医疗费用和安置费,出了事故,股东们可只唯他是问。他们都盼望着他们拿金子回去分红利,要是拿回去一叠医院的报销单,只怕刘流的脑袋会起桂圆蛋了(被敲得起包)。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依照老钟的意见,两根大腿粗的松树分别固定在岩石下方的两旁,撑起了顶部的一根更大的松树。刘流挥动斧头,用木钎把松树和大岩石紧紧地挤压在一起。刚刚做完,顶上的大石便压迫下来,松树被压得吱吱作响,吓得老钟拉着刘流后退了几十米。直到前面不再有任何声响才小心地走过去,巷道安然无恙!刘流遗憾地对那巨石说了句:不好意思,兄弟,你下来玩不成了!
岩石冰冷地对着他,滴下一股股淡绿色的液体算是答复,那是含铜的溶液,仿佛在告诫他说:通往金脉的路上危机四伏,汹涌的地下水和不稳定的岩石结构,随时会让你们无功而返,等着看吧!
回想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惊险程度一点不亚于任何一部探宝电影,刘流惊魂未定又暗自庆幸:保住了巷道就等于节省了大量资金,谢天谢地,总算是捕捉到了金脉的影子,但是品位和规模又有多大呢?
危险依旧没有解除,原因一是岩石结构还不稳定,冒险施工会带来更大的破坏性;二是地下水势将会如何变化,这些都是未知数,形势明朗再行施工,那是必要的程序。老钟也是这个意思,两人坐在枕木上抽烟,刘流的心思还在那条金脉上,甩下烟头,他和老钟互相搀扶着朝洞口走去,也到该吃晚饭的时间了。
从井下一步一步地爬上来,肺部被挤压到极限又膨胀到最大,难受极了。刘流浑身流汗,一下子瘫倒在一根大松树上。井外的阳光感觉真好,虽然是夕阳了。井下和地面仿佛是两个世界,只有现在,他才能感觉自己的真实存在。天天如此,他已经忘记了中州喧闹的酒吧一条街,四处飘香的街边美食档。甚至黄晓娜是什么模样,他也得拿出照片才能想得起来,他们很久没有联系了,即使电话打通了,也只有几句冰冷地问候。刘流有时候想,没有她的日子其实也挺好。
仰头看去,周围漫山的绿色,微风吹来,竹林沙沙地响着好像是天外来音。井下的铁轨一直往上延伸到一座小山头,尽头是绞车房,绞车房的右边是堆积如山的废石场。井口位于两座山中间的山坳里,既隐蔽又防水。离井口100米的地方有竹子造的围墙和大门把矿山围了起来,至此时,鹰嘴崖金矿已经有些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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