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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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找他们正有事,他们现在就在外面。”
庚铬招呼一声:“传他们进来。”
农人们陆续进来,站在大堂两边。
庚铬将手一让:“刘县令,请上堂。”
“还是庚县丞你来,你了解情况,我暂且一旁观看。”刘晏说着,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公案一侧。
“那在属下就不客气了。”庚铬像往常一样,上前坐在公案正中,取过惊堂木一敲:“升堂!”
三班衙役一齐唱喝。
过堂的正是李二。庚铬喝道:“李二,所欠租赋可曾筹集好,什么时候交纳?”
李二一脸无奈地说:“大人,小民并不欠赋税,让小人交,小人不服。”
庚铭敲一下惊堂木:“大胆刁民,本官看在你年迈的份上才好言相劝,你却一再抵抗税赋,莫非你真的不怕王法无情,打你个半死,来人,拖下去杖二十。”
“且慢”,刘晏插一了句:“他是年迈之人,怎么能禁得起打,这是怎么回事?”
庚铬答道:“是这样的……”
刘晏说:“李二,不妨起来说话。”
李二慢慢抬头一看,不由满脸惊讶,堂上坐着这位大人似乎很是眼熟,莫非是?但他不敢直说。但心里已是踏实许多,便又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刘晏转身问庚铬:“庚县丞,李二说的都是真的吗?”
庚铬支吾道:“这个……”
刘晏正色道:“去年河南水灾,波及河东,百姓本来穷困已极,今春又遇天旱,庚县丞不仅不体恤百姓,好生安抚,却穷加督责,这未免做得有些过分吧!”
庚铬辩解道:“这个下官却有点冤枉,下官实在是迫不得已啊。况且,朝廷曾经明文要求追征往年欠交的租赋。”
“朝廷是发过追征租赋的赦文,这我知道,但那是指的丰稔之年,是为了充实仓廪府库,以备荒歉之需。朝廷赦文说得就很明白:‘自古先哲立法济时,常使家有 三载之储,国有九年之蓄,以防水旱灾害。’可是,倘逢荒年,朝廷也这么做吗?没有的。这几年,各地时遇灾害,比如去年,河南发生水灾,殃及河东,朝廷就赦 免了受灾地区百姓的租赋。这个想必你一定知道吧?”
“下官可是不折不扣执行朝廷的政令啊。”
“执行朝廷政令须知变通,像你这样胶柱鼓瑟,无异于违抗朝廷政令!”
在刘晏一顿无可辩驳地训斥下,庚铬脸上冒起冷汗:“刘县令,庾某老迈迂腐,经这么一番点拨,茅塞顿开,心里亮堂多了。”
刘晏接着说:“治国者在乎安人,安人者在乎足食。如今人称盛世,黎民百姓本可尽情安享太平日子。你身为县丞,受任亲民,职在安抚,而你不仅不体恤民情,反而竭泽而渔,穷加督责,逼得百姓走投无路。你应该好好闭门反思一番了。”
“李二,你暂且回家,本官明日会给你们一个好的说法,退堂!”
第二天,百姓们看到,乡下到处张贴出了“安民告示”,于是纷纷围看。
“晓谕众乡民并转告外出逃户,欢迎重返故土,既往不咎,所欠租赋,将视情况予以减、免,乃至优抚,俾圣上视民如伤之恩德广布于黎庶。”
县衙的告示一出,很快一传十,十传百,许多准备逃走的乡民也改变了主意。接着,刘晏大刀阔斧整顿吏治,撤换了几位恶胥滑吏。同时招抚流亡,开仓赈济饥民。
不久又一个布告张贴出来:“账籍户口积弊多年,其名实不符,奸猾贪伪者心存侥幸,不按期纳输,奉法守制者寒心,为保证赋税负担均平,即日起对全县户口田亩进行勘验登记,簿册重建,各户不许瞒报、虚报,违者依法惩处。”
只有惠养黎民百姓,天下才能得以安宁。“州县长官,随时功课。”刘晏命人四处劝慰逃户回乡安居旧业,并告之“一年之计在于春,衣食之本在于农,养民之 道,农耕为本。”这些话都说到逃户的心坎上,逃户农民谁又不知道这些至理名言哩!刘晏以一县之尊,授文将所欠租庸一概放免而后报其上。开放义仓赈灾救民, 度过春荒,不误农时,女工蚕桑,耕织并举,粟帛兼顾。逃户们自然感恩不尽,纷纷弃逃户返乡,复操旧业。
夏县自古水涝居少,旱灾居多。刘晏在解决了赋税逃户问题之后,又放开手来清理河道,
这一天,刘晏带着庚县丞来到泗交河边,陪着他的还有几个附近的几个村长者和里正。
“刘大人,河泗交河是黄河的一条支流,前面的入口处河面窄,河床高,水都进不来,不筑坝拦水,我们的春耕生产根本就没办法搞。”刘庄村里正陶清说。
“刘大人,您别老听刘庄村里的一面之词,如果他们村筑坝拦水,水倒是流到刘庄村,可我们赵庄也处在河西下游,他们筑坝,我们村的水可就断了流,我们的春耕也没了办法搞了。”赵庄的里正赵四跟着说。
“能不能将泗交河入口处的河道疏通一下,那样问题不就解决了?”刘晏带着征询的口吻问道。
陶清说:“疏通河道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工程量大,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谁有这个能力?况且春耕生产马上就要开始了,想疏通恐怕有些来不及!”
“再过多长时间春耕?”刘晏问道。
“天放晴后,秧苗就要播种了,大量用水最迟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赵四回答说。
“集中全县的劳力,清除淤泥,疏通河道,如果抓紧,我想不出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疏通河道,你们认为怎么样?”
赵四有些不相信地问:“集中全县的劳力?”
“当然,人多力量大,以后要有计划地将徭役集中起来使用,分期分批地搞好河道通畅。”刘晏转身向庚县丞:“庚县丞,将今年的徭役投放到河道上来,有问题吗?”
“只要刘县令说行,那就肯定能行。”刘晏说。
“那好,三天之内能不能把徭役民工集中起来?除了朝廷规定应服的徭役之外,可否多出一些人工,为外乡的民工提供后勤服务。”刘晏问。
“这就要看如何组织了。”
“大人如能组织全县的民工来疏通河道,不但泗交河附近村民不会为争水源斗得个你死我活,就是下游各乡的农田也会彻底改变望天收的局面。老百姓肯定是有力出力,有财出财,后勤工作我们保证能做好。”
陶清很兴奋地抢着说:“我们将动员男女老少所有的劳动力,全力以赴上河道。”
“好,我就是要你们这句话。从现在起,你们两人动员各家各户为外来的河工腾出房屋落脚,不够的话,再搭些临时窝棚。我们马上回县衙,通知各乡里正到县衙 议事,三天之后,河工全部上河道。不光这一条泗交河,整个夏县的河道该清淤的都要清,毕竟农耕事大,关乎大家的口腹,关乎生存啊。”
看到县太爷办事如此果断,在场的里正、长者都跟着表态:“请大人放心,我们一定能办好。”
“我们也回县衙,将疏通河道的事情再议一议。”刘晏带着大家也回了县衙。
转眼之间刘晏来到夏县已经三个年头。这三年里,他励精图治,先是进行括户,将夏县最大的为富不仁的土豪绳之以法,着力解决土地分配不均的弊端,务使耕者 有其田。接着采取以工代赈的办法,发动返乡或逃来夏县定居没有土地的逃户,开垦泗交河、涑水河、青龙河和蟒河两岸的大片滩涂之地,挑土填坑,筑坝围田,治 理水患,万亩荒滩化作良田。凡开垦者土地归自己,官府免除头三年租赋,以后只收什一之税,公私两利,一举数得。建立常平仓,调剂余缺,丰年则以市价籴粮, 以防谷贱伤农,逢歉收则平价粜粮,以平抑粮价。夏县有大山,发动百姓采集药材、水果等山货,到市场上以有易无。同时开办庠学,教化百姓。几年下来,境内刑 简政清,百姓男耕女织,安居乐业。夏县的老百姓衷心地感激他,拥戴刘晏。只可惜,在吏治日益腐败,郡县官吏贪污受贿,营私舞弊,盘剥百姓成风的当时,像刘 晏这样亲民之官可谓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了。
秋初,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刘晏带着刘运又一次来到泗交河边,看着百姓正收割玉米,随手剥开一棵玉米,看着粒粒饱满,晶莹透亮,很高兴地对刘运说:“又是一个丰收之年啊。”并对不远处一位老农户喊:“老人家,今年的粮食交了赋税后,还够吃吗?”
“原来是刘大人啊,小人几年前就在这泗交河边见过您,托大人您的福,自从疏通了泗交河解决了用水问题,粮食收成可以说是一年好过一年,乡民的日子是芝麻 开花节节高,越过越好了,今后朝廷的赋税不用县衙派人去督促,我们都会按时缴纳,绝不会要县太爷操半点心。”老大爷又是高兴又是感激地说。
正在此时,衙役班头王龙朋匆匆忙忙赶来说:“大人,朝廷钦差宋大人到了县衙,请您马上回去接旨。”
刘晏告别了老人,边走边问王龙朋:“知道宋大人是何事吗?”
王龙朋说:“小的不知,不过看宋大人倒是满面笑容,估计不是什么坏事,大人你为官清正,这次也许传到朝廷那儿,大人也许要迁升了吧?”
“倒不用管,随遇而安吧。”刘晏一脸轻松地说。
刘晏回到县衙,换上官服,急匆匆地来到大堂。
古时之钦差出巡,是代天子巡视,钦差所到之处,大堂上,钦差正襟危坐,刘晏上前,向钦差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如同皇帝亲临,各地官员要向钦差行觐见皇帝之礼,钦差是代天子受礼。
礼毕之后,宋钦差从袖中拿出一卷黄绫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刘晏在夏县三年任期届满,即日卸任,回京师听调。钦此。”
“臣遵旨!”刘晏跪接圣旨。
不知消息怎么传得这样快,顷刻间,全城的老百姓都知道刘晏要离开夏县了。老百姓蜂拥而来,赶到县衙门口高喊:“刘大人不能走,夏县的老百姓离不开刘大 人。”人群越聚越多,人们都想面见一下这位曾经的神童,今日的父母官,想表达一下这几年他对夏县人民所做政迹感谢之心,但刘晏同家人已悄然地离开了夏县。 他不想打扰夏县的老百姓,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马车一路朝着长安进发,卷起淡淡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