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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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在空中的二少爷不由得感到了惶恐,嶙峋的肋骨撑起的肚皮,风箱般呼哈呼哈地收缩鼓胀着,嘴里发出了有失体面、色厉内荏的一串怪叫。我的妈,你,你敢?!你敢……
——俺怎么不敢?!你敢俺也敢!石榴是真敢了,她有意一失脚——呱唧,二少爷摔了下来。
其实二少爷欣赏的正是石榴的这种敢,它创造出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新鲜的刺激。二少爷嗷嗷叫着爬起来,与石榴投入了新的一轮肉搏……
卫城内,街巷上到处残留着积雪,随风拂动的枯草、鸡毛、蒜皮、杂物碎屑等垃圾,一如既往地拂动着。
一条巷口的深处,一道门吱呀呀半开了,一个梳理着高耸的、稍稍有点偏斜发髻的女人招摇地从门洞走了出来。这是一种时髦的发髻,它标示着这个女人是在外面 干营生的,或者说是场面上的人。再细看,高耸的发髻抹了过多的桂花油,反射着一圈缤纷的阳光,如无数只蜜蜂嗡嗡地闹着一只硕大的花冠,一只碧玉簪自发髻斜 刺而出,让发髻更加醒目招摇。
记得这条深深的巷子吧?是的,这就是石榴居住的巷子,出来的这个女人正是石榴。
石榴口中咀嚼的是卫城少见的槟榔,这东西是跑风船的南蛮子带来的。石榴第一次咀嚼这东西时,无法言说的怪异又尖锐的味道立时令满腔肃杀生津,刺激得眼泪 也簌簌涌出了。慌乱地吐出了这怪物,冲南蛮子骂:莫不是又打哪弄的春药?又要害老娘?南蛮子笑了,说这回不是春药,是好吃的槟榔。这南蛮子曾使用过从南洋 弄来的什么鬼怪春药,折腾得石榴死去活来。
后来,石榴竟然好上了这叫做槟榔的东西,时时将其嚼在口中,在卫城散发着独树一帜的味道。
不经意间已走出了窄巷,来到了街口上。并没有什么要去的去处,便在街口茫然停下了。
一条耷拉着肮脏尾巴的老狗,与一头腹部甩着一溜瘪奶子的老母猪,结伴而来。
母猪在前面走着,边走边在地上无聊地左右嗅拱着。在一洼积雪融化的水渍里,一只烂鞋底被母猪触到了。这鞋底是猪皮做的,经久的浸沤让它复原了肉乎乎猪皮 的本色。母猪激动了,鼻孔呼呼喷气,肮脏的水渍也勉强溅起几滴脏浊的水花。哪里还顾忌这是从同类身上扒下的皮呀,母猪迫不及待地咬住破鞋底,兴味盎然地咀 嚼起来。
老狗有些讨好地凑上来,乞求与母猪分享。贪婪的母猪丝毫没有匀一点儿给老狗分享的意思,弄得老狗难堪又恼火。尽管饥饿让老狗的肋骨嶙峋瘪塌,但它还是蓄一口气,将瘪塌的肚腹鼓胀起来,冲母猪鄙夷、示威地呜汪了一声,多少找回了些体面。
母猪想尽快独吞这难得的食物,几近疯狂地咀嚼着——呜哇一声,它又吐出了鞋底,痛苦不堪嗷嗷地叫着打转转——鞋底里残留的一枚钉子扎着了它的牙床,让它不得不痛苦地嗥叫了。
老狗自然幸灾乐祸,努力地打一个潇洒的抖战,溅到皮毛上的水珠便又飞溅而散了。而后撇下母猪,继续前行,母猪倒变成了追随者。
哈,这倒有点看头,石榴身不由己地随着老狗和母猪走动了,不知不觉走出了卫城南门。
南门外也有一片杂乱的居民区,比起城内更散乱、破败。乡下人进城里办事、卖点儿土特产什么的,在城里又花销不起,这一带的小饭铺、小住店便应运而生了,是专门伺候他们的。
两个高大的毛子对着一面突出的墙忙活着,他们离开后,一张蓝色的布告用糨糊贴在了墙上——面粉被熬熟、又略带点煳锅的香气浓浓地散开……
母猪被这香气冲击得晕头转向了,茫然不知所措,冲着弥漫的雾一般的香气发出了呜呜唧唧混沌的叫。它一时弄不清香气的来源,只好咧着嘴扭着头,在原地急速地转了几圈,寻找香气来源。看看吧,它好像是在追咬自己的尾巴,这样的场面真的是太滑稽可笑了。
石榴像刚下了蛋的母鸡那样咯咯笑了,禁不住冲母猪嗨了一声:你这蠢猪,你难道真的想咬自己的尾巴么?你怎么不明白,活着的时候你是永远咬不到自己的尾巴的?
母猪终于弄明白了,香气是从墙壁上那一片蓝色散发出来的。它奋不顾身地朝那片蓝色冲了过去,由于用力过猛,嗵的一声,直接撞到了墙壁上。痛是有点痛,但 一溜喷香的糨糊恰好被抹进了嘴里。这是多么难得的美食呀,巨大的幸福冲得它脑袋嗡嗡的,头大幅度地甩着,两只大耳朵扇打着脸面,发出呱唧、呱唧的响声。母 猪并没完全被美食冲昏头脑,它还是没有忘记身后的老狗,不断地调整、蹶蹲着后腚,以阻击老狗与它分享。
沦落到被猪欺凌的地步,狗还有脸作为狗活在这世上么?虽然老态龙钟,但狗的天性和威风终于被激发、唤醒了。老狗龇牙咧嘴,猛扑过去,下死口咬住了母猪的后腿……
母猪发出了挨刀般的嗥叫,只好痛苦地让位于老狗了。
散落在地上、墙壁上的糨糊,很快便被母猪和老狗舔净了,老狗几次前爪搭着墙壁跳将起来,但还是没能触及那张大蓝纸。母猪看出了老狗的用意,令人惊奇的合 作的一幕出现了:母猪挨着墙根趴下了——甘为狗梯。老狗亦明白了母猪的用意,朝后跑了几步,留出了足够的助跑距离,而后拼尽全力冲了过来,以母猪的脊背为 跳板纵身一跳,前爪刚好够到了墙上那张大蓝纸,那张大蓝纸如同一面旗帜被狗爪扯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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