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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9月3日,阎姑娘的叔叔和哥哥亲自送她到农场来与张永贤登记成婚。消息传出,这是三余庄“老右”第一个娶媳妇儿,而且娶的还是贫农的女儿,我们大家都很高兴,纷纷给他凑了“份子”。
  
   当天到大兴县民政科登记以后,他们借住在城里一个姓郭的二劳改家里,举行了既简单又隆重的结婚仪式。我们大家都去祝贺。担任司仪的是一位姓牛的就业人员 (他原是通县某公社的党委委员,在五八年“大跃进”中因为瞒产私分河滩地的收成而被撤职查办,判了徒刑。但因为此举救活了许多人,所以虽然撤职查办了,在 当地依然享有很高的声誉,后来离场回去,受到了社员的热烈欢迎),然后我们二十几个“二劳改”一起到前门外翠花楼饭庄喝了喜酒,品尝了翠花楼的传统佳肴水 晶肘子和烤馒头的风味。当时的价格,两桌水酒只花了60块钱,就相当丰盛了。不过,这可几乎是我两个月的工资呀!
  
  张永贤是三余庄右派“老就”中第一个在劳改农场娶媳妇儿的人,也是婚礼最隆重、婚宴最丰盛的第一人。在他以后,大都仓促成婚,草率成礼,根本就不请客或至少不请外客了。
  
  后来我娶了媳妇儿,在大兴县黄村(县治所在地)一街周广金家租了一间农民房苦度光阴。通过我的介绍,张永贤也向周广金的弟弟周广银租了一间房间,把老婆孩子接来一起过。我和他同住一个院子,一起早出晚归。


  
   周广银的媳妇儿,是大辛庄一个地主的女儿,初中毕业。我们跟她谈过话,发现她知识面还挺广的。但是这个地主的女儿嫁到贫农家庭来以后,却是家中最勤俭、 最能干的劳动力。她有两个孩子,交婆婆照顾,她自己天一亮就起来,捧着一个纸盒儿,先到公路边的白杨树底下寻找“知了猴儿”(这是当地土话,指的是蝉 蛹),在春夏之交的季节,每天都要捡回半纸盒儿知了猴儿来,放进锅里炒熟了,给两个孩子当零食吃。用张永贤的话来说:“她这是每天给孩子采购饼干呢。”然 后点火做早饭,伺候婆婆和丈夫吃过以后,还要喂完猪,这才背上背筐下地干活儿去。中午收工回来,还要背回一筐利用“工间休息”时间打来的猪草。到家顾不得 擦擦一脸的汗,赶紧点火做午饭。等到一家人吃完,又到了下午出工的时间了。下午收工回来,依旧是一筐猪草,然后赶紧做晚饭。一天到晚,几乎就没有歇口气儿 的工夫。
  
  据邻居们对我说:她这样卖命地干活儿,也难以报答婆家对她的“救命之恩”。因为如果不是她婆家的“势力”大,她早就被填进井里活埋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大辛庄离黄村不过十几二十来里路。1966年文革初起,大辛庄的“革命造反派”曾经派人到黄村一街来要求把这个“地主的女儿”提回村去批斗处理,一旦成 行,那是死多活少的事。因为那一年八月发生的“大辛庄血案”,造反派把村子里一百多个五类分子和家属在一夜之间全部杀死填进井里了。好在周广银也是当地革 命造反派的头头儿,坚决地拒绝。于是,一条生命、一个地主的女儿,在贫下中农的掩护之下得救了。
  
  张永贤在黄村一街住的日子也不长。1968年冬天,团河农场改办公检法系统的“五七干校”,我和张永贤都被“转场”到清河农场去继续就业。我的老婆出身中农,吃不了苦,不久离我而去了。阎姑娘终究是贫农家庭出身,再苦再累也仍跟着张永贤。
  
   到了1969年,公安局根据林彪发布的第一号战备疏散令,又把清河农场的许多职工主要是带家属的职工疏散到山西霍县、临汾、侯马、曲沃、永济一带的劳改 单位去,张永贤也在其中。他去了永济县董村农场,后调伍姓湖农场,而我很可能是因为离了婚,没了媳妇儿,变成了光棍儿汉,居然没被疏散,继续留在清河农 场。
  
  文革初期,我第一次被发配去新疆,因为我娶了媳妇儿而没去成;这一次发配去山西,又因为我丢了媳妇儿而没去。在人生道路的转折点上,两次都是媳妇儿救了我。既是命也,又是天数也!
  
  林彪的“战备疏散令”实在怪:凡是被疏散的职工,一律不许带家属,硬是把一家家原本“团圆着”的夫妻,拆散成一对对的“牛郎织女”。阎姑娘不是农场的职工,于是只好回延庆娘家去住。
  
   这期间,张永贤为了让我懂得什么叫做“贫穷”,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阶级教育”课:在他回延庆探亲期间,以给我介绍对象为名,让我请假到他家去住了三 天。他是个三级工,原来挣416元钱一个月,到了山西以后,按当地的三级工开工资,变成了338元,一下子少了8块多,除了自己的吃用之外,能够汇给 老婆孩子的,最多也不过20元钱而已。但就是这样的生活水平,在阎庄子居然还算是“中上等”人家。他带我去拜访他的邻居,只见许多人家全家几口人只有一床 被子,根本没有褥子,晚上睡的是光板儿苇席,而这样的人家在村中还不算最穷的。看看张家,炕头上居然叠着好几床绸缎面子的被褥,难怪邻居们要眼红了。有个 邻居对我说:“张家有钱,张家每月都要买一斤白糖。”一斤白糖,当时的价格是6毛3分钱,相当于他半天的工资。但是我却不知道:阎庄子的农民,出一天工所 得的工分儿最高不过一毛多钱,最低的只有几分钱!难怪他们愿意把女儿嫁给劳改农场的“二劳改”们,在当地农民的眼中,“二劳改”也是“挣工资的”,比他们 当“社员”的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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