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不做繁琐应酬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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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语录
每日游思,多半是要人说好。为人好名,可耻!
道光二十年(1840)四月二十二日的日记中,曾国藩自我反省道:“留馆以后,本要用功,而每天贪图安逸,旷废时日,不觉已过了四十余天。”浑浑噩噩,无所事事,这正是曾国藩入翰林院之初的真实生活写照。一个真正的京城名利客,天天推杯换盏,日日歌舞升平,心里装的满是名利,嘴上谈的全是功名,“却笑文章成底用,千篇不值一盘飧”。
自从点了翰林,曾国藩便得了一种叫“好名利”的软骨病,和当时其他的大多数官员一样,光凭一个翰林院学士的身份,便自觉已成“人上人”,该在乡下受万民景仰了。居乡期间,曾国藩虽然尚无实职实权,却官威十足,沾染了官场恶俗,干涉官司,武断乡曲,仗势欺人。本家曾永兴见到他,居然手足无措,吓得说不出话来,曾国藩翰林的官派、威仪可见一斑。道光十九年(1839)二月,曾国藩的朋友朱良二原有一块地租佃给彭简贤,后因佃资涨幅,双方失和,朱良二单方面撕毁协议,转租给易朝宗,并强占彭简贤的后期租佃资金,彭简贤自然不服。有和事佬出面,让朱良二出三千吊钱,赔偿彭简贤的损失,双方达成退租协议。彭简贤家境贫寒,失租后无所依凭,去朱良二处苦苦哀求,朱良二不胜其烦。这时,曾国藩的新科翰林身份发挥了作用,他协助朱良二将彭简贤扭送至永丰县衙,强行将其拘禁。永丰县令见新翰林出面,不加深究,草草结案。但新翰林的身份也不是一张万能牌,做不到局局都有胜算。同年五月,耒阳石湾曾姓人请曾国藩到其寓所挂匾。但由于寓所早已租赁与伍姓人开店,伍姓人不肯,遂发生殴斗,并将匾打碎。曾国藩觉得颜面尽失,立马写信给耒阳的宋县令,歪曲事实,说伍姓强悍,想霸占寓所。宋县令性格耿直,见曾家仗势欺人,早已看不惯,对曾国藩的要求置之不理。新进翰林勃然大怒,再次给宋县令修书一封,想不到宋县令坚持原议。
有了名,自然借名谋利。在经济上,曾国藩想一口气把前几年的窘境一股脑打个翻身仗,真正做到“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道光十八年(1838)四月,衡阳松陂的曾家祠堂看不惯他趾高气扬的样子,不但没有给曾国藩送贺礼,还要求他去扫墓。曾国藩见对方无视他堂堂翰林学士的身份,竟敢对他指手画脚,情理不顺,于是盛气凌人指责对方,弄得曾氏
族人大多敬畏他。曾国藩在地方上官风十足,当地绅士、秀才等稍有身份的人纷纷追随在曾国藩身边,鞍前马后,款待有加。在曾国藩日记中多次记载“款待甚丰、馈赠甚腆”、“丰赠”的字样。十月初四日,曾国藩回到家里,准备回京,又有本家曾谦六送来白银二百两,衡阳县令沈明府又转送来白银若干两。这样一来,曾国藩再次前往北京的费用已经凑足。
道光十九年(1839)十一月初二,曾国藩携妻儿弟弟前往京城,这次京师之旅,一去就是十二年。京师等待他的除了无可限量的前途,还有适应这种光明前途的思想洗礼。当时的北京既是中国的商业中心,也是中国的政治中心,借用现在一句话说:“在北京你既不要跟别人比钱多,也不要跟别人比官大。”草根出身的曾国藩自然缺了在湘乡时那种众星拱月的
优越感,难免彷徨不安,无所适从。道光二十二年(1842)十月写的《寄怀刘孟容》诗,将北京的辉煌与自己的穷困作了鲜明的对比,京城“大马疾如飞,高车如电掣”,而自己却身居陋巷,家徒四壁,无异于京城穷乞。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人认为为官之道有三,其首为应酬,“应酬者,宦途进步之所系,得失存亡之所关,不得不以全力赴之”。曾国藩起初也想往这一路发展。
曾国藩在这个时期的应酬可谓是五花八门,简直可以概括为“多、滥”。曾国藩最初住在北京时,交游不广,上无依恃,下无友朋,于是打算通过应酬结交朋友,寻找机会。上下级之间,同级之间,打点送礼,白天陪玩,中午陪喝,晚上陪谈,有时还通过“交流”、“慰问”、“看望”等方式啸聚,不醉不归。必要和不必要的应酬、随心所欲的应酬,多不胜数,结果造成曾国藩的应酬任务十分“繁重、艰巨”。道光二十一年(1841)二月初一,曾国藩先是到杜兰溪家,又去了陈竹伯、陈源兖处,后又至吴蔼人处,几人合计,决定公请黄矩卿老师吃饭。中饭吃后,又走访梅霖生、曾梅岩。回到家后,休息片刻准备看书写字,结果陈源兖等人又来,谈至夜半。初三日,陈源兖又来邀曾国藩步行至湖南馆、湘潭馆。饭后又去宝庆馆,二更才归。初四日,唐鉴与曹西垣来邀曾国藩前往湖广馆,后又公请苏臬台,深夜才归,十分困乏,倒头便睡。当然,由于这个月应酬太多,据日记所载,当月从初一到二十三日,共计应酬七十五次,平均每天超过三次。道光二十三年(1843)十一月,共二十九天,一共应酬了一百零九次,平均每天近四次。这便是他生活的常态。不可否认,为了工作或是扩大交际圈,应酬都是必需和必要的,应酬得当,各方面关系融洽,联系渠道畅通;应酬失当,则关系僵,渠道塞,脸难看,事难办,之后再作补救,花的成本可能会更大,可太多太滥,便会让人不堪重负。
整日周旋于官场应酬,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在曾国藩的应酬中是否讲排场比阔气,非“星级”不住,非“生猛海鲜”不吃,非“鲍鱼燕翅”不喝,我们不得而知,但这种应酬显然影响到曾国藩的开支。曾国藩由从七品一跃而为二品大员,官运亨通,工资也从俸银四十五两、禄米四十五斛,升到俸银一百五十五两,禄米一百五十五斛,收入不算低。陕西紫
阳县在咸丰十一年(1861)计有县衙各类人员一百零五人领取俸银、工食银,年总需银两为八百三十三两一钱八分,人均不到八两。所以曾国藩的俸禄已足够曾国藩一家过上比较富足的生活,但曾国藩的京官生涯是罗锅上山——钱紧。道光二十年(1840)十二月,曾国藩打算搬家,到琉璃厂看房子,首先看中狄姓人家的房子,但苦于手头太紧,便借口屋太多推辞了,后租赁到棉花六条胡同的一处房子。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底,成了彻底的月光族,曾国藩找人借了五十两银子,才勉强闯过年关。次年年底累计欠债更高达四百两。日子越过越穷困,家书中多次提到“借”、“欠”、“窘”的字眼,捉襟见肘的情况可见一斑。道光三十年(1850),他在给家人的信中称,他欠了别人近一千两白银,连回湖南省亲的钱都没有。据说曾国藩做京官时曾添置过一件天青缎马褂,家居一般不轻易穿,唯遇庆贺及新年时偶尔穿一下。曾国藩经济拮据情况严峻,除去养家糊口、家族婚丧嫁娶之外,这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官场的应酬。
官场应酬要耗时耗力,加上频频灌酒的恶俗,一场酒下来,醉倒在酒桌下的比比皆是,醉倒进医院的为数不少,醉死进棺材的见怪不怪。像曾国藩那样几乎难得半日清闲地迎来送往,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道光二十一年(1841)一日,曾国藩感到疲乏不清醒,耳微鸣,又没有看书。次年正月二十六寄父母的家信中也提到,“耳鸣近日略好些,然而稍稍劳累又嗡
嗡作响”。究其原因,主要是每日的应酬太多,虽然想节制,但实在没办法推托。在当年九月一十八日给弟弟们的信中,曾国藩再次向家人诉苦,说耳鸣让他很烦恼。好友吴竹友告诉他,治耳鸣的办法只有一种,那就是静养,药物无力回天。可这正是曾国藩最为苦恼的地方,官场应酬就像滚雪球一样,一日比一日繁重,哪有办法减轻?曾国藩认为举家迁进内城去
住,就可省去一半左右无谓的应酬,可一时半会儿却找不着合适的房源。根据中医原理,耳鸣大概源于肝和肾的毛病,而酒精对肝肾的危害最大。除了耳鸣,曾国藩在日记里用了“甚倦”、“甚乏”、“人疲乏不清醒”等字眼,来描述这种过度的应酬。过度透支的生活状态让这位初入官场的年轻人尝到了苦头。
俗话说:“官场无朋友,朝事无是非,唯有‘利害’二字作怪。”互相有利益关系时,大家是紧密的战友,一旦失去利益关系时,朋友也就没得做了,而且往往落井下石。四川之行让曾国藩领受到真正的教训。曾国藩升侍讲后的六月二十二日,清廷任命曾国藩充任四川乡试正考官,副考官是比他年长资历又高的赵辑,平时两人交往频繁,推盅把盏,视为友
朋,这时却形同陌路,赵辑还不时出言讽刺。由于曾国藩是初次任实职,干实事,且第一次游历陕西、四川,心情特别兴奋,对赵辑等人的讽刺开始还不以为意。但一行人路过河北时,曾国藩不幸中暑,头晕目眩,几天都吃不下饭,等到了陕西,曾国藩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但赵辑等人却漠然视之,毫不关心,只有平时交往不多的劳崇光还不时地照顾他。好在当
时的陕西巡抚是湖南湘阴人李星沅,李巡抚知道后,立即派医生前往诊治,还下令陕西全境官员对曾国藩照顾有加。萍水相逢,却得到以前素不相识的李星沅的多方照顾,曾国藩百感交集,从而也重新审视以前官场中的酒肉朋友。
自道光二十年(1840)进入翰林院后,至二十二年(1842)底,已近三年,曾国藩仕途不顺,功名不成,学业无进,但体质日衰,经济日窘,思来想去,一连几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自觉过去一味地看重官场应酬,忽视自身修养的做法有失偏颇,急需纠正。道光二十年(1840)十一月,他在日记中记道:是日所谈多笑话,自觉太放浪,浪费了大量的时间
与精力。他下定决心做一些改变,将主要精力集中于提高个人素养和为国谋事,先后十多次上疏畅谈匡时救世的良策,而尽量减少或推却那些可有可无的应酬。有次一位官员父亲来北京,该官员摆了几桌酒席,为父亲接风洗尘,他给曾国藩发了请柬,曾国藩以公事繁忙为由推却。一位满族官员的姨母过寿,该官员遍邀京官赴宴,也被曾国藩委婉拒绝了。
曾国藩后来说:“我三十岁以来,即以做官发财为可耻。”在三十岁之前的他,忙于应酬,急于求取功名富贵,三十岁之后的他则开始重新审视官场,吸取经验教训,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减少应酬,节制生活。曾国藩的这一改观赢得另一批当时所谓的“正人学士”的青睐,从而为其得到真才实学,找到正确的政治路线,打下了思想基础。
曾国藩谋人谋事之道
官场应酬是公务员的必修课,拿捏得当,官运亨通;稍有差池,身败名裂,让许多人欲罢不能。可酒精给予的只是交易的平台,持之以恒提高自身的能力才是真正的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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