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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美芸患难遇故人


  告发了监狱营私舞弊,让大汉奸张平三越狱后,陈亮甫就被监狱解雇了。生活全告孙女美芸在京西裕华纱厂做档车工来维持。
  那一天是休息日,太阳刚上一竿高,美芸就将爷爷的被褥洗净晾好,她坐在院子里边纳鞋底边和邻居几个青年妇女聊天。这时,北屋李大娘的孙子小虎急急忙忙地跑回来,这孩子今年刚9岁,生得虎头虎脑的,十分聪明伶俐。平时和美芸很亲热,感情像亲姐弟一般。他气急败坏地大叫:“美芸姐!不好了!爷爷被人抓走了,在菜市门前,是我亲眼见的。我看见爷爷被几个歪戴礼帽的的家伙将爷爷推上一辆黑色的小汽车。”
  众人愕然。陈亮甫失踪了,直到太阳西斜还不见你回来。急得美芸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是的!爷爷是她这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亲人。自从她父母去世后,她就只能和爷爷相依为命,苦渡着凄凉的日子。没有爷爷,她怎么生活下去呢?美芸饭也不煮,扒在桌子上哭着。
  这时,北屋的李大娘来了,她进屋将一封信递给美芸,说是邮差刚刚送来的。
  美芸接过信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美芸小姐亲收!”她惊疑不已。会是谁给她写信?属吉属凶?她迟疑了一阵子,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将信撕开。
  信的内容很短,只有短短一行字,其实只是一张字条;


  “欲知祖父下落,请到‘桃源居’雅座一谈。时间:今夜12整。”
  美芸看着信,忧心如焚,她喃喃自语:“奇怪!谁给我写这样的信?”
  李大娘诧异地说:“难道是绑匪的绑票?”
  美芸摇摇头说:“不会!绑匪绑票,肉票都是那些腰缠万贯的财主,可是我爷爷一贫如洗,他们绑架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意思?”
  “或许是马汉三肃奸委员会那帮魔鬼作的孽?”
  美芸又摇摇头,说:“我爷爷在抗日期间在秦城监狱工作,他只是因生活所迫,他也只是一个伙夫。从不过问政治,更谈不上是汉奸,他们抓他干啥?即使抓了,也没有在酒楼雅座约见家属的先例。”
  李大娘以关切的口吻说:“美芸!可怜的闺女,今夜你见的到‘桃源居’见那个人?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啊!要不,我伴你去好吗?”
  其实美芸又何赏不想大娘陪伴前去,但是她知道,这次她前去赴约,凶多吉少,这样会连累大娘的,所以她摇摇头说:“不啦!大娘,谢谢你了,你的心我领了,这些年多亏你处处关照我,我想还是我一个人去好!”说完,她意识到她此次去,或许今后再也看不见大娘了,因此话还未说完,就泣不成声,一头扑入大娘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李大娘摸抚着她的秀发哽咽地叹息:“这是什么世道啊!一个孤苦无告的弱女子,却遭这样的劫运。”
    二
  晚上11点半,美芸匆匆出门,一路上她心烦意乱,胸口似有一头小鹿蹦跳着。
  “桃源居”是永定门外一间豪华的饭店,此时已沉浸于幽雅闲静的环境里。从舞池荡漾出悠扬悦耳的乐曲声:“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美芸进入雅座坐定,侍者马上绽开笑脸上来献茶,美芸胡乱点了几碟茶点,。侍者一离开,屏风后面转出一个男人,他头戴深色的礼帽,身一件湖色隐格的丝绸长衫,棱角分明的脸,罩着一对大墨镜。
  他向美芸甩个榧子,再伸出手腕,美芸注意到了,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表面的夜光表,指针向着12点,但是表是反戴的,表把子向着肘内侧。
  他平静地说:“小姐!现在几点了,真倒楣了,我的表停了。”
  美芸陡然一惊,定定地盯着对方,这完全出于她意料之外,本来她来赴约,是抱着恐惧的心情而来,真是生死已置于度外,谁知眼前的一切,并不像她所想象的一样。她也亮出自己的手表,贴在自己的耳朵上听了听说:“先生!我的表却走着呢!”
  “现在几点了?”
  “24点整!”
  “可是我们习惯叫做午夜12点呢!”
  暗语对上了,这人不是敌人,而是地下党派来的。美芸一阵激动,颠抖的手紧紧握着对方的手。
  那人说:“美芸!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两人站起来,手携着手,仿佛是热恋中的情侣,走出这个豪华的饭店,来到店前的小花园里的僻静的地方,找张石凳坐下,那人摘下墨镜,亲热地说:“小芸!我们分别快8年了,今天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美芸大吃一惊,凑巧,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直对着灯光,他的眉宇间有一道血红的疤痕,刹那间,拨开了美芸记忆的帷幕,记忆里,那个随着岁月的消逝而日渐泯灭的人影,又奇迹般出现在她的眼前,搅起她心中的漫天风云。
  美芸的脸上流露着凄楚的神色,她那对顾颁自如的大眼睛,含着晶光闪闪的泪花。从泪眼望去,这谧静的古都,都变成浓烟滚滚的瓦砾场,柔和的灯光,变成了漫天大火,硝烟弥漫,耳边温馨的音乐,都化作飞机的俯冲的啸声和炸弹的爆炸声。
  原来这人是她从前的丈夫——熊剑飞。
  街心的小公园里,夜阑人静,美芸望着熊剑飞,百感交集,俏丽的脸上流露凄楚的神色。她激动地说:“啊!剑飞!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我们又见面了,是的!我们分别快八年了!”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地静坐。
  剑飞两眼发亮,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盯着美芸的脸,使美芸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低头无弄自己的裙摆,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自持力,恢复了镇定和矜持。
  熊剑飞感慨万千地说:“小芸!几年不见,你变多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八年前那个稚气未消的黄毛丫头,你已经成熟了!”
  美芸颠声回答说:“是吗?你也一样变,刚才我都变不出你来了!”
  熊剑飞苦笑着说:“你大慨认为我没有那么凶吧!”
  美芸也是感慨万千地说:“唉!世事沧桑,命运真是不可捉摸,真想不到,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我们又走到同一条道路上。”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是殊途同归,对吗?美芸同志!我对不起你,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只是由于环境的险恶,斗争的需要,我被迫不断改变的自己的身份。”
  “可是,那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要不……”
  剑飞神色黯然,说:“请不要说了,美芸!因为我没有这样的权利,况且,事实上,你并没有给我以足够的时间。”
  美芸的内心十分内疚,她的嘴唇轻轻地翕动,眼里泪光闪闪,说:“熊大哥,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再没有结婚吗?”
  熊剑飞苦笑着,忧郁地摇摇头说:“自从你离我出走后,我心灰意懒,我多么为你的幼稚行为而焦急不安,我到处打探你的消息。后来找不到你了,我绝望了,就将精力全部投到我们的事业了。美芸,你呢?你现在大慨已经建立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了吧!”
  美芸长叹一声说:“唉!幸福家庭?八年抗战,山河破碎,豺狼当道,民不聊生,今日的中国,又有几家是幸福的?我们不谈这些吧!熊大哥,今夜你约我出来,总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吧?”
  我紧急约你出来,是要告诉你,你爷爷被捕了,是因为他告发了马汉三,是马汉三的同伙将他的告发转告马汉三,马汉三公报私仇,把他当汗奸逮捕了,你得马上转移,你不能回家去了。”
  “我爷爷现在被关在哪?知道吗?”
  “现在不知道,我一有消息就告诉你,地下党会尽力营救的。”
  “谢谢!”
  于是,两人在小花园外握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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