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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那耳喀索斯让我们想起今日社会中那些疯狂的无处不在的自我主义者,他们的身影遍布各大景点、美术馆、音乐会、公共区域和网络空间,等等。这群人每时每刻都只想干一件事:把自己在什么地方记录下来,然后通过社交媒体公之于众。智能手机简直是这种行为的罪魁祸首,人们通过手机可轻松对自己和周围景色进行自拍。这群自我主义者幻想他们所有的朋友都苦苦等待着关注他们吃了什么早餐,或自己站在蒙娜丽莎画像或泰姬陵前或半隐藏在它们身后看起来是否英俊潇洒或貌美如花。这种想法也可以用来解释,为何如此多的现代人在旅游时希望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纪念碑或建筑上,他们异想天开地认为,对后来的参观者而言,帕特农神殿或断臂维纳斯最有意思的景色将是“某某人曾到此一游”。可以说,现代人在这方面完全超越了前人。我们这个社会的标志事件之一,便是一个发生在加利福尼亚州的诡异“偷窃”事件。一群加利福尼亚青少年,由于急于把自己伪装成“社会名流”,使用谷歌街景和其他先进的媒体设备非法闯入明星的房子,偷走了一些名贵的垃圾来刻意模仿明星的生活方式。之后,他们肆无忌惮地把照片公布在社交媒体上,等于将自己的罪名公之于众。

当时的那耳喀索斯当然还无法使用社交媒体来与他人交流。他拒绝了声音特别的厄科神女的求爱,把她的声音转化为自己脑海中的声音。但实际上,我们自己脑海中的自言自语对我们而言是远远不够的。无论有多么自鸣得意,我们需要更多外部的声音。我们需要来自他人真实的评价,甚至给我们带来的思想上的触动。对于世界和外部的声音,我们既不能自以为是也不能毫不在乎。那群自我主义者和那耳喀索斯的共同之处在于忽略了外部真实的声音,而以时刻存在的自己想象中别人的声音聊以自慰。这个神话同时告诉我们,幻想与欲望是紧密联系的。那耳喀索斯苦苦追寻的东西如此触手可及又如此难以获得。隔在这两者中间的虽不是实实在在的障碍,却也一样坚不可摧。我们当中的每个人都可能像那耳喀索斯一样,穷尽一生苦苦追寻的只是一个幻影,一些我们永远得不到的东西。甚至即使我们得到它,到头来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那耳喀索斯最后终于觉悟,自己爱上的不过是自己的倒影。但他却无法接受,无法将自己撕裂开,明明得知镜子里面展示的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一个无实体的自己。他内心的痴迷已经无药可救。那耳喀索斯爱上的只能是他自己,尽管他还在幻想爱人是他人。他是被自己杀死的。又或者说,他的影子加速了他灵魂的消亡,因为最后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了。神话里这个奇怪的结局似乎在暗示着,那耳喀索斯很可能是我们其中的一员,每天行尸走肉般活着。所有那耳喀索斯似的人物都需要一次重生。虽说那耳喀索斯某种意义上也获得了一次重生,可变成了一朵头永远垂向地面的水仙花。又或者尸体的缺失象征着自恋者死亡的终结——他无法离开任何成就、任何回忆,甚至任何哀悼。尽管斯人已去,世界依然如此。这可能会是某些誓死捍卫贪婪和自恋品质的现代人应该要反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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