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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马可·波罗与中国

一、蒙古铁骑铸造的欧亚大陆交往空间

“七百年前的一天,有三个男子汉从一艘不很大的带桨帆船上走了下来,在威尼斯的石铺码头登岸。他们脚穿高至膝盖的脏皮靴,身穿绸面皮袍,另有缎带紧系腰间;绸面的质地很考究,但已露出一些碗大裂口,从里面露出了粗裘毛衬料。这些破烂不堪的大袍是蒙古式的,下摆只长及膝,前胸用一排圆形纽扣扣住……到家后,三个人脱去破烂不堪的皮袍,换上长可拖地的绯红色威尼斯式绸面大袍。接着,他们拾起又脏又破的蒙古袍,撕开衬里,那些原先藏在衣缝里的翡翠、红宝石、石榴石和钻石,纷纷掉落在地上。”

这段文字出自英国汉学家吴芳思的笔下,书的名字叫《马可·波罗到过中国吗》,而吴芳思转述的实际上是 16 世纪意大利人拉木学的记载。

从吴芳思的书名,我们不难想象,直至今天,仍有人怀疑马可·波罗到过中国。当然,今天绝大多数学者认为,纠缠于马可·波罗是否到过中国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同时期,有许多像马可·波罗那样的外国人来到中国游历,并且都留下了生动的文字。也许,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马可·波罗们笔下的那个时代,和那个由蒙古人建立的王朝,对中国乃至对世界跨入近现代门槛,所产生的深远影响。

13 世纪出现的蒙古铁骑曾令整个世界胆寒。但历史充满了悖论,破坏和建设往往如影随形。正如欧洲殖民者的坚船利炮打开了东方的现代之门,蒙古马蹄声碎之处,东方文明也在有意无意之间浸润着西方的土地。对此,法国历史学家格鲁塞曾有一个形象比喻:“将环绕禁苑的墙垣吹倒,并将树木连根拔起的风暴,却将鲜花的种子从一个花园传播到另一个花园。”

在此之前,东西方国家虽有上千年的往来,但此疆彼界的政治格局,地理距离的遥远险恶,也在事实上限制着双方交往的深入。

13世纪初成吉思汗兴起后,随着蒙古政权的不断对外扩张,一个史无前例的庞大帝国开始出现了。在东起太平洋西至多瑙河的广袤土地上生活的众多民族,都成为其统治下的臣民。

蒙古帝国的扩张是残酷血腥的,几乎所有被蒙古人征服的国家,都曾痛苦不堪。可毋庸讳言的是,蒙古的扩张实际上也打破了东西方间长期的政治壁垒,而统一完善的驿站系统,又使欧亚大陆的交往畅通无阻,在无形中缩短了东西方的空间距离,由此,这一时期也成为前近代东西方交流最为兴盛的一个时期。

随着蒙古铁骑向西不断扩张,中国对西方世界的认识逐步深入。蒙古第一次西征期间,作为成吉思汗的随员,耶律楚材以亲身经历撰写了《西游录》,全真教首领丘处机应邀到大雪山会见成吉思汗后,其随行人员也撰有《长春真人西游记》,这两部书,都成为今天研究13世纪上半期中亚地区历史地理的重要著作。

文明的交流向来都是相互的。当中国的四大发明逐渐被西方人所熟悉的时候,西方的商人们也将异域奇珍带到了中国。

马可·波罗的父亲和叔父都是威尼斯的商人。1271年,携带教皇写给蒙古大汗的书信和赠予大汗的礼物,十七岁的马可·波罗随家人万里迢迢,来到了中国,并在1275年夏抵达上都开平府。

此时,蒙古的大汗是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与祖父最初统一草原部落时遇到的情形不同,忽必烈所面对的最主要的难题,是如何把大量的不同民族、不同信仰的人民,凝聚成一个大一统的王朝。

上都是忽必烈的龙兴之地,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在此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初来乍到的马可·波罗完全被这里的景色所迷倒,在游记中,他写道:上都是忽必烈大汗建造的都城,城内有一座大理石的宫殿,极其美丽。宫殿的所有殿堂和房间里面都镀了金,绘有各种鸟兽花木,工巧至极。其设计、装饰赏心悦目,令人叹为观止。宫殿有墙垣环绕,圈出的范围约有十六英里。墙内有泉渠、川流和草原,也有各种野兽,只是没有猛兽。这里的动物都是大汗猎鹰的食物。

二、元大都印象

马可·波罗在华十七年,大都是他待得最久的城市,也是他最熟悉的城市。这座国际大都市有一个响亮的突厥语名字——“汗八里”,也就是大汗之城。马可·波罗在游记中也这样称呼它。

马可·波罗对大都的布局、城市管理、社会风俗都有非常详细的描述,这里的每一件事物,对他而言,都颇为新奇。不过,最吸引他注意的,是大都地区商品经济的繁荣。“凡是世界上最为稀奇珍贵的东西,都能在这座城市找到……这里出售的商品数量,比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多。”他在游记中这样写道。

在大都,马可·波罗看到一种前所未闻的货币——纸币。他发现这种纸币实际上是用树皮制作的,人们把树皮剥开,取出外面粗皮与树干之间那层白色的细皮,将细皮浸泡在水中,随后再把它放入石臼中捣碎,就可以制成纸币原料。这种纸币用途很广,如果因长期使用而损坏,只要支付纸币面额百分之三的费用,就可以立即换取新的纸币。当然,熟悉元朝历史的人都会知道,马可·波罗见到的,就是忽必烈发行的纸币——中统与至元宝钞。

马可·波罗对中国各地的商品、物产颇为敏感,在游记中不厌其烦地加以叙述,这大概与他的职业有关。作为受到蒙古统治者重用的威尼斯商人,他在华的身份很有可能是斡脱商人。斡脱商人往往由色目人充当,持有蒙古统治者颁发的牌符,到各地经商,为蒙古统治者赚取利润。

煤是今天人们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据元代北京地方志《析津志》的记载,当时大都的居民已经开始使用采自郊外西山的煤炭。不过,在当时世界绝大多数地方,人们还不懂得如何使用煤。马可·波罗对能够燃烧的“黑石头”——煤充满了好奇。在游记中,他这样写道:“这种黑石头燃烧起来和木柴没有什么差别,但它的热度优于木柴。如果夜间燃烧,等到第二天早晨石头的火也不会熄灭。”并说,“这种石头可以取之不尽,而且价格十分低廉。”

熟悉北京的人都知道卢沟桥,但知道卢沟桥在西方也叫“马可·波罗桥”的人恐怕就不多了。这一得名当然要归功于马可·波罗的介绍。在游记中,他对这座世界上最美丽的桥有着生动的描述:此桥长三百步,宽超过八步,即使十个骑马的人在桥上并肩而行,也不会感觉狭窄。这座桥有二十四个拱,由二十五个桥墩支撑着,建筑工艺非常高超。桥是用极美的大理石修建的,两侧是美丽的栏杆,用大理石板和石柱结合,布置奇佳。登桥时桥面比桥顶略宽。桥两边的栏杆非常整齐,就像用墨线画出来的一样。桥头各有一个高大的石柱,立在石龟上,柱子的底部、顶部各有一个狮子。桥上还有雕刻石狮的美丽石柱,两柱的距离为一步半,各柱之间用大理石板为栏,雕刻种种形状。石板两端嵌以石柱,全桥都是如此。有了这些大理石栏杆,行人就不会失足落水。

20 世纪 40 年代,我国著名学者杨志玖先生在《永乐大典》所录元代《经世大典 • 站赤门》中找到一份材料,讲的是 1290 年前往伊利汗国阿鲁浑汗处的三位使臣支请口粮的事情。非常有意思的是,三位使臣的名字分别为兀鲁 、阿必失呵、火者,与马可 • 波罗游记中提到的伊利汗国三使臣 Oulatai(兀鲁 )、Apusca(阿必失呵)与Coja(火者)发音正好相符。这为马可 • 波罗到过中国提供了一个有力的旁证。

马可 • 波罗虽然在中国旅居多年,但从游记来看,他显然不懂汉语。不过,作为旅居中国的色目人,他只要是掌握蒙古语、波斯语或者突厥语中的任意一种,就可以在自己的生活圈子中畅通无阻,而马可 • 波罗显然具有这种能力。

几乎像我们所见到的同时代其他游记一样,在具体年代、数字、地理状况等方面,《马可•波罗游记》都有不准确、前后矛盾,甚至是严重失实的地方,而且由于马可•波罗本人不懂汉语,再加上目前所见抄本种类繁多,使得游记中出现的大量地名、人名,已经变得难以释读。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不是身临其境,是很难讲得那么具体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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