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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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 害
1
岳飞庙有副楹联:
上联:人生自古谁无死;
下联:第一功名不爱钱。
这是一幅集句联。上联是文天祥(南宋)的《过零丁洋》诗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下联是杨继明(明)的《自况》诗句:“男儿欲上凌烟阁,第一功名不爱钱。”
岳飞不爱钱,爱的是“还我河山!”的民族大义,结果才会被奸臣所陷害。
世人被陷害,大致可粗分为两种:一种是有针对性的明目张胆的有预谋的,简明扼要地说也就是不置对方于死地绝不罢休,就像岳飞那样。还有一种是意外陷害,因为事情的始作俑者当初并不是想陷害谁,纯粹只是为了一点眼前的蝇头小利,其概念也可看作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游戏,没想到事情在演变的过程中,玩游戏的人当中突然有人改变了游戏规则,使事情急转直下,让一场看似简单的小概率事件,最终酝酿成了对另外一个无辜者的一种陷害。
李祺就是一个被这种荒唐“游戏”意外陷害的受害者。
因为李祺也不爱钱。
李祺在去饭堂的路上恰好碰到了保安高端,高端和李祺是老乡。他一看见李祺就满脸的诡笑:
“李祺。你的存折。”
说完就递给李祺一个存折。李祺莫名其妙地问:
“哪来的?”
“王有才让我去财务科拿的。别忘了买水啊。”
李祺手里拿着存折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高端就走远了。李祺也没有停留脚步,吃完饭他还要赶去仓库上班。他一头雾水的一边往回走,一边看看存折上确实有200多块钱,这应该是上个月半个月的试用期工资。王有才是煤气站的站长,上个月17号那天李祺曾在煤气站上过半天班,因为感觉不太喜欢那个环境和工作,就没有再去上班,一直等到半个月后才有机会进了仓库。没想到就这么突然间冒出个200多块钱的存折来,太出题人意料了。李祺从接到那个存折开始,就如一口吃下二十五只小老鼠——百爪挠心。
世俗中人有几个是不爱钱的?所谓的财大气粗,人穷志短,煌煌之论早已深入人心。尤其是当我们一不小心进入了一个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的时代,只有越来越多的钱,才能让虚弱的生活看起来不会那么的惨淡。商人不爱钱怎么才能日进斗金?穷人不爱钱怎么才能脱贫致富?虽说阿堵物是万恶之源,众矢之的,清高之士视之为粪土。但“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形而上是一种讽刺——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形而下却又是一种真实——“粪土”才是鲜花灿然绽放的最佳土壤。这看似故意在断章取义的偷换概念,但其实残酷的现实早已一种势不可挡的洪荒之力,裹挟着、冲击着、摧毁着、人们坚守了多年的神圣信仰。当然李祺奉行的理念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不仅是靠读圣贤书得来的,也是从小在家庭中受传统教育得来的。对于一个打工者来说这区区200多块钱虽不算多,也能顶半个月的生活费了。对于李祺来说,活了31年还是第一次得到这么多的意外之财。以前对于那些天上掉馅饼的事,李祺一直认为都只是传说,都是用来蒙骗那些善良可欺老实人们的虚妄之言,可现在真的有馅饼掉了下来,李祺却又感觉:这哪里是馅饼,分明是铁饼!一下子就把他砸晕了。
李祺是个明白人也是个老实人,他曾在国营企业里工作过8年,所处的环境和所接受的教育指导都是正统的,具有一定的传统性以及极强的科学性和权威性,这种影响对道德的约束力和一个人行为准则的评判都起着积极的不可替代的引导和督促作用,也是对一个人正确的世界观形成,具有《羊皮书》般功能的一种不可或缺的精神给养。对很多刚踏入社会的人年轻人来说,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健康成长的确是一件受益终生的事。
李祺想起了一句电影台词:好事来的太突然了,肯定是个套。只是眼前的这个套,祸福几何还不清楚。李祺在想,这件事肯定不只是他王有才站长一个人知道,因为发工资前员工们是要一个个签工资单的。打工者虽是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但要得罪了谁,任何一件事都可以成为被报复的把柄,更何况这个把柄又是如此的锋利和凶险,一旦被人揭发,再被厂部追查,那就是贪污!他站长倒霉是活该,是咎由自取,是自作孽不可活,可自己也会因为得到了所谓的好处而遭受牵连,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这不仅无端地毁了自己的清名,甚至连工作也丢了,事情明摆着:这不仅是个坑,还是个粪坑。虽说工作丢了还可以再找,而清名一旦丢了,就像一匹被污染了的白绢,任是神仙也洗不出原本的素洁了。固然这个所谓的清名有点虚,但虚的东西往往是成就大事的根基。万事万物都是从虚到实,从无到有的。最让李祺感到别扭的是高端最后的那句话:别忘了买水。买水——其实是打工者这个特殊群体习惯性的一个暗示语,按名词解释就是:别忘了请我们啜一顿。请谁?当然是煤气站站长王有才和高端二人。因为李祺知道高端和王有才关系比较密切,李祺初来这个厂去煤气站上班也是高端给介绍的。李祺因此猜想,这个存折的起因,当初肯定是王有才以为自己不会在这个厂里干工了,才假报了自己的名字上去,好偷偷的多领取一份工资。没想到的是自己没走,只是换了个部门工作,而当王有才知道自己没走的时候,考勤已经报上去了,无法撤回,所以眼下只好装模作样的想落个顺水人情,好歹还可以趁机吃上一顿。王有才是这样想的,高端肯定也是这样想的。高端本就是个来者不拒喜欢占点小便宜的吃货,碰上王有才这样一个小污吏,俩人也算是一拍即合,黄鼠狼衔油条——对毛对色。
吃完饭在去厂区的路上,李祺又恰好碰到了煤气站站长王有才,他想弄清楚这个存折的真实情况,王有才和高端有关系,也算和自己有关系,自己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就拿了存折,而不顾后果的只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才,今天高端给我的那个存折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是你让高端去财务科拿的,你又是站长,你不报我的考勤上去,统计和财务那里怎么会给我存折?”
“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不想要就丢掉好了。”
说完就走了,说话的态度极其冷淡。王有才是江西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不高,脸色黝黑,眉毛短粗而杂乱,眼白多,给人的印象有点“贼”。李祺观人多矣,第一眼打量到他心里就有种排斥感,没想到还真准。原本李祺还想着王有才若能实话实说,给自己一个清楚的解释和明确的态度。如果真是这样,李祺会考虑一个周全的办法来化解这个存折可能会带来的不良后果。但王有才的这种态度分明就是想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一副你们爱咋的咋的的嘴脸。尤其是那句:你不想要就丢掉好了。更让李祺反感。每个月的工资都是直接打到存折上的,把存折丢掉了这个月的工资怎么办?真是岂有此理!李祺刚拿到存折的时候只是紧张和不安,就像一名窃贼怀揣着一件赃物行走在大庭广众之下,而现在看到王有才的这种态度,就又有些忿忿然了。一直到深夜下班的时候,李祺的思绪才平静下来,因为他决定明天就把这个存折上交。
李祺第二天上午一睡醒就去了厂部办公大楼。办公大楼的正厅是销售大厅,有一男一女两个开单的。男的叫招鹏是本地的一个小青年,女的叫黄芃芃,一个19岁的湖南妹子,是刚从华夏陶瓷博览城过来的。李祺对她印象一般,但她对李祺印象极深。一见到李祺进了大厅,就忙招呼道:
“嗨!这么早干嘛呢?”
洋溢着一脸的青春笑容。那可爱的笑容含糖量太高了,李祺的心脏怦怦怦狂跳了几下。正常情况下李祺应该是下午4点钟才上班,所以她才会这么问。但李祺此时没有情绪,只好淡漠地敷衍了她一句:
“没事。就是找厂长。”
说完做贼心虚似的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就往左一拐步履匆匆的去了厂长办公室,把黄芃芃那张热情的脸尴尬的留在了那里。
张庭柱厂长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李祺走路快也没在意,一下子就进去了。没想到办公室里除了张庭柱还有承包饭堂的老板娘也在里面,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穿裙子的老板娘和张庭柱正面对面的坐着聊天,而她的两条腿却高高的翘在办公桌上。李祺的突然闯进,两个人的谈话戛然而止,不约而同的朝李祺看过去,慌乱中的老板娘迅速把两条腿放下来又顺手捋了几下裙子,他们俩倒还没什么反应,看到这一幕的李祺脸却“刷”一下先红了起来,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来干什么?”
张庭柱先用手扶了扶眼镜,由于是圆胖脸型,虽然年近五十,但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皱纹。平常就比较严肃的他,此时的脸色又平添了几分愠怒。
“有件事我想向你汇报一下。”
李祺说完,就把存折递到张庭柱面前接着说:
“这个存折我不能要。这上面有上个月试用期半个月的工资,但我是这个月1号才进的仓库。”
“嗯?这个存折哪来的?”
“是从煤气站拿来的。”
“你不是在仓库吗。煤气站怎么会有你的存折?你上个月在煤气站干过吗?”
“只干过半天。不知道这个存折是怎么回事,所以我也不敢要,只好上交给你了。”
张庭柱狐疑的眼神在明亮的眼镜片背后一眨一眨的。只是短暂的迟疑:
“好吧。先把存折放这里吧。”
李祺一听没敢再多言,立即撤了出来。出门的时候他听到老板娘说:
“什么存折呀,还有这么好的事?我看看。”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重新走回销售大厅的时候,有个客户正在前台等着开单,李祺扭头看了一眼,刚好黄芃芃也抬头往李祺这边看了一眼:
“哎,什么事啊这么快就办完了,过来说说呗。”
“小事情。你这么忙不敢打扰了。”
李祺没有停留,背后就听到了这一句:
“匆匆忙忙的干嘛呢。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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