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下的倔强

老巫婆

我想长大

黄昏时分风又打着呼哨从树顶过去了，绿莹莹的树叶子也跟着“哗啦哗啦”地响起来。

“李木木，我今天给抽屉换了第32把锁，QQ换了第33次密码，并且第134次发誓不吃俞小美做的晚饭，以此来表示我对俞小美专政的无言抗议！”

“俞苍耳，天底下没有你这样死心眼的人，抽屉换了锁却总忘记锁，QQ是改了33次密码，可从头到尾就俩密码，不是你的生日就是俞小美的生日，当然我相信你也发过134次誓，但是有哪一次你能逃过俞小美式红烧肉的诱惑？你这辈子是逃不出俞小美的五指山喽！”我的同桌李木木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像只猫一样得意地甩甩头。

我没有应声，因为我知道李木木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但是李木木却不知道，我做这一切其实是故意的。

我故意在日记本里写下我喜欢班里新来的男生，又故意不锁抽屉，其实班里根本就没有来什么新同学。我又故意在QQ里加上200个好友，却从不聊天。我还故意把俞小美做的红烧肉吃得“咂吧咂吧”响，因为她说过她最讨厌我吃红烧肉嘴里发出的声音，因为像极了我那个负了她的爸爸。

如果揠苗助长是真的，我希望有个人来助我一下，好让我快快长大，离开这个武则天一样的俞小美。

青鸟的魔法

走着走着天就黑了，小巷子似乎变得很长很长。

“亲爱的，亲爱的！”一个很甜很甜的声音像挠痒痒一样在我的耳边飘过。

我回过头身后却空无一人，难道我被俞小美压迫得产生了幻觉？看看天，时间的确不早了，估计这个时候餐桌上早已经摆好了俞小美式红烧肉，还是赶紧回家。

“亲爱的，亲爱的……”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这次我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原来在小巷拐角的墙壁里。

我趴在凉丝丝的墙壁上把左耳朵紧紧地贴上去。

“亲爱的，亲爱的……”

声音的确是从墙壁里传出来的，我轻轻地敲了敲那块长着绿苔的青砖。

“喂，是谁躲在里面？快点出来！”

“噗！”一股白烟冷不丁地冒了出来，然后就像瓶子里的魔鬼那样从青砖后面钻出了一只黑乎乎的独角独眼魔鬼，只不过这只黑乎乎的家伙看起来很眼熟。

想起来了，这不是我画的那只叫青鸟的小魔鬼吗？

“你是青鸟？”我试探地问了一句。

小魔鬼点点头。

“你不在画里好好待着，出来干吗？”就青鸟这个怪样子不知道会吓得多少小孩子晚上做噩梦。

“我来帮你的，你不是要长大、要离开俞小美吗？”青鸟甜甜地问道。

“你会魔法？”

“当然了，虽然我是你画出来的魔鬼，但是魔鬼天生都会魔法的！”

“能离开俞小美当然是我毕生的愿望了！快快快，快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逃离苦海！”我像只兔子一样蹿上去，紧紧地抱住了青鸟满是疙瘩的细胳膊。

“方法很简单，三天之内你如果能让俞小美说三百次‘俞苍耳，我受够你了’，那么你就自由了！”

“就这么简单？”我怀疑地看着青鸟那张丑陋的脸。

“就这么简单！祝你成功哟！”

“噗！”像来时一样，一股白烟，青鸟又钻进了墙壁里。

没有人知道，青鸟是自由的象征。

俞小美消失了

“俞苍耳，你又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还不换拖鞋就进屋！”果然我一进家门，俞小美就操着八百分贝的嗓门大叫。

“俞苍耳，你看看你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哪里像个女孩儿，还打口哨，俞苍耳，我真是受够你了！”

嘿嘿，我心里偷笑了起来，惹俞小美生气，我最拿手了。

“俞苍耳，说了多少次了，吃饭不要咂吧嘴！”

“你自私，你不让我给爸爸打电话，不让我见他，我只有以这种方式想念他了。”说完我故意使劲地咂吧了几下。

“俞苍耳，你根本就是个苍耳，满身都是刺的苍耳，我真是受够你了！”俞小美把筷子往桌上一甩，进了卧室。

清晨我仍在做着美梦，俞小美便开始在客厅里喊了起来。

“俞苍耳，不要再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不能好好学习吗？我真是受够你了……”

我一晚上画了五十张漫画，然后贴在了客厅的照片墙上。

“我受够你了，受够你了！”此时这句话就像个咒语，它每从俞小美的嘴里蹦出来一次那个魔法瓶子就长高一截。

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九，我兴奋地情不自禁地喊出声，俞小美瞪大眼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怪物，三百……

我紧闭起了双眼，整个世界静了下来。

“我真的离开俞小美了！”

耳边却传来熟悉的滴答声，难道是家里的那口老挂钟？

我睁开眼，果然在家里，那么俞小美呢？

十分钟以后我终于明白，魔法起作用了，不是我离开了俞小美，而是俞小美消失了。

没有俞小美的日子，自然是快乐的，我可以睡一整天觉而不必担心会有人冷不丁掀开你的被子，也再不用偷偷摸摸地玩《植物大战僵尸》游戏，而且还可以一整天乱着头发，餐餐都吃肯德基，最重要的是耳边再也听不到俞小美八百分贝的嗓音了。

日子真的就像流水一样，“哗啦哗啦”地从梦里溜走。

我是一只苍耳

俞小美消失的第二十一天。

李木木说：“俞苍耳，你难道逃离了俞小美？”

“你怎么知道？”

“看你满脸的污垢，一身衣服穿了也有二十来天了吧，还有你的头发活像一个被鸟丢弃的巢，怎么看都像从难民营逃出来的！”

我撇了撇嘴，一缕阳光正好从密密的树缝里投下来，阳光，强悍得让人不能直视，然而却能永恒地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带给你温暖，多像俞小美啊！

自己突然被这种想法吓了一跳，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思念俞小美的呢？开始思念俞小美的红烧肉，思念她八百分贝的高音，思念回家后屋子里干净的俞小美的味道……

原来这种被自己放逐的自由是那么的孤独。

俞小美，俞小美，我望着匆忙的人群，心底的呐喊声似乎就要冲出身体，两脚不自主地向前奔跑，身后传来李木木的号叫。

我要找到青鸟，我要找回俞小美。

“青鸟，青鸟，你给我出来，快出来！”我使劲地敲打着小巷里的每一块青砖，“你把俞小美还给我，还给我！”

小巷被我的喊声拉得细长，阳光被震得碎成了一粒粒，但青砖还是那块青砖，没有白烟冒出，更没有什么小魔鬼，就好像青鸟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俞小美，俞小美，你回来吧，回来吧……”

望着小巷上空窄窄的蓝天，我在心里这样说着……

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你不要期望会吃到免费的午餐，我也终于明白，原来我一直是只苍耳，满身是刺的苍耳，不仅刺疼了自己，还刺疼了别人。

李木木说要相信奇迹，可我找遍了整个城市，也没有找到俞小美半点蛛丝马迹，越是这样我就越思念俞小美。

我努力把一切打点得像俞小美在时一样，挂淡蓝色窗帘，穿干净碎花的棉布裙子，并且一天洗一次头发，甚至在每一间屋子里喷上俞小美常用的香水，每天夜晚还要对着星星许N次愿望，因为李木木说过，只要你心诚，愿望就会实现。

青鸟的阴谋

俞小美消失的第四十六天，我鬼使神差地来到那条小巷，敲着每一块青砖。

正午的阳光散发着迷人的金色，染黄了蓝天里小鸟的翅膀，也染黄了小巷里青砖砌成的围墙。

一朵朵小伞一样的蒲公英白色种子，在金色如丝的阳光上跳跃，一切都是温暖的。

“噗，噗……”

我做梦一样看到离我不远的青砖细缝里冒出两股白烟，紧接着一串幸福的笑声传来，我看到白烟生成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俞小美，和我生活了十三年之久的俞小美，另一个是和我一般大的女孩儿，只是那个背影看上去好熟悉。

我吃惊地张着嘴，半天发不出一丝声响，眼泪像雪花一样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因为我听到俞小美对着那个女孩儿说：“苍耳，走，我们回家，今天妈妈给你做红烧肉。”

俞小美竟然叫她苍耳，那我又是谁？

我像贼一样跟在她们身后，一条街、两条街，然后看着她们进了家。打开门，我站在窗外，终于看到了那个女孩儿，和我一样细长的眼睛，蓬蓬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头发里藏着一只黑色的角。

“青鸟，原来是青鸟！她竟然冒充我！”

我要告诉俞小美，我才是俞苍耳，我才是她的女儿。

我像阵风一样闯进了屋子，闯进了厨房，俞小美正在一刀刀切着肉，看到我进来，头也不抬地说：“俞苍耳，你还是不换鞋子就进屋，我真是受够你啦！”

“妈，你回来啦！”我急匆匆问着，眼里早已开满了幸福的花，“妈，其实那个……那个苍耳不是我……”

俞小美似乎哼了一声，头也不抬，把肉煎得“吱吱”响。

身后站着变成我的样子的青鸟，嘴里冒着和煎肉时一样滋滋的笑。

“傻苍耳，天底下怎么会有认不出自己孩子的妈妈！”

“……”

“妈妈想念你，所以我就变成你的样子，她知道我是青鸟！”

原来妈妈真的就是我的阳光……

再后来妈妈逛街的时候左手拉着我，右手拉着青鸟，逢人便说：“苍耳的孪生妹妹，叫青鸟，我的另一个宝贝儿！”

忘记说了，小魔鬼青鸟说如果她能被人类妈妈叫上三百次“宝贝”，那么她就会变成真正的人类，把俞小美变没，只不过是她一点点的小计谋，至于我，青鸟说她一点儿也不介意让我做她的“翻版”。

《童话世界》201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