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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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霍菁菁扑哧一声笑了,笑声铜铃一般轻灵悦耳:“这是什么小名,任谁都可以占你便宜了!”
这么一说还真是,宋瑜想起霍川自然而然的那声“三妹”,不自在地敛眸抿了抿唇。
霍菁菁察觉到了她的不快,适时地转了话题。宋瑜比她虚长一岁,她最终决定称呼她为阿瑜,亲切又温馨。
宴会后谢昌另有打算,孟春时节百花盛开,花团锦簇,他本欲在后院亭榭设赏花会,就招呼众人回房略作修整,申时再聚。待人散得所剩无几时,折屏后转出来一名仆从模样的人,他附在谢昌耳边低语两句。
听罢谢昌沉吟片刻:“这是霍家小姐的主意?”
仆从颔首应是:“小姐说那地方景致好,一眼望去花海无边,能一边赏景一边设宴,女眷还可以放纸鸢,是个游玩的好去处,而且那地方距离别院不远。”
院中虽好,毕竟范围有限,霍小姐的点子委实不错,若是地方广阔,他和她是否能多一些独处的机会?
“让人下去知会宾客一声,说临时改了场所,向各位致歉,一个时辰后马车会在门口等候。”谢昌手背在身后,低声吩咐。
宋瑜对身后的事情一无所知,此刻,她跟霍菁菁走得极近,边说边笑,谢昌只能看到那道身材纤细的姑娘的背影袅娜前行,像雪峰上点缀的一株红梅,清丽动人,透着摄人心魄的美丽,只是,两个人仿佛隔了千万山峦一样遥远。
从他记事时起,记忆里边就一直有她的存在。
十岁给祖父贺寿,她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精致得像菩萨身边的小童女。她手中紧揪着宋伯父的衣摆,寸步不离。澄净双眸紧盯着院外玩闹的小丫头,目光里满是艳羡渴望,可她却一言不发。
十三岁两家联姻,她才七八岁,根本不知成亲是怎么回事。两人目光相撞,她懂事有礼地回以浅笑。彼时正逢她换牙,一张嘴颇有几分滑稽,却让他怎么都挪不开视线。
十七岁他已懂情事,睡梦中全是她的面庞,娇憨的、美好的,久久挥之不去。
她越长越出众,一现身便吸引了所有人视线。尽管两人有婚约,他仍旧感觉抓不住她,何时能将她真真切切地娶回家,才算圆满。
他等了她十几年,最后一年尤其漫长。
澹衫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自打姑娘从宴席回来后,心情很是不错,连薄罗喂她吃橘子嘴角都在上翘。
“姑娘何事如此开心?”薄罗兴致盎然。
宋瑜从榻上坐起来,翻看着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包:“上回我新调的山石榴花胭脂,你们没帮我带出来吗?那就我回家后找找吧,我有用处。”
难得见她露出小女儿情态,澹衫搁下手中活计:“姑娘怎么忽而提起此事?”
“我今日在宴上认识了一个朋友。”她仰头看去,眉眼里皆是温润笑意,言语稚气,“我想把好东西留给她。”
澹衫问是谁,她思索一番似乎只知道对方姓名,家世门第一无所知。
不过这不阻挡宋瑜的好心情,就连仆从通知下午临时改地方时,她也没放在心上。若是她细心听了,不难察觉异样。
申时,车辇从别院门口离开,同乘一辆车辇的有五六个姑娘,霍菁菁拉着她谈天说地,一路上便没停歇过。宋瑜听得认真,一点没觉得她吵。两人虽然才认识半天,却大有相逢恨晚的架势。
走过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车辇停下来休息,跳下车,宋瑜觉得心旷神怡,脚下是嫩绿的青草,身后是参天大树,密林丛生。不远处有一条淙淙溪流,流水清澈,水击溪石,叮咚作响。抬头看是晴空万里,眺望远处是一片万紫千红,一处面积不小的花圃。
霍菁菁指给宋瑜看:“那处花圃是我大哥的,距离此地不远,里面种了许多各种各样的花朵,如今正值开花的时候,一定漂亮极了。若不是怕太晚了,一定要带你前去看看。”
说罢,她偏头一看,就见宋瑜手脚僵硬地立在原处,紧紧盯着远方一动不动,似是极力掩饰内心恐惧。
她伸手在宋瑜面前摇了摇:“想什么呢?”
宋瑜醒过神来,茫然注视着她:“那、那里是你大哥的花圃?”
她虽然猜到两人有关系,但未承想到他们竟是兄妹。宋瑜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心情难以言表。一方面她不想与霍川牵扯半点关系,一方面她又舍不得霍菁菁这个朋友。一时间她内心挣扎,不知如何是好。
霍菁菁嗯了一声,声音悠远:“不过大哥跟我不是一母所生,他……”
她欲言又止,宋瑜怀揣心事,并未注意到她的异常。
谢家东西准备得很齐全,公子哥儿们席地而坐,潇洒恣意,薄毡上摆着骰子、酒坛等物。姑娘家每人都得了一只纸鸢,远处笑声不绝于耳,步伐轻盈,踏在青色的草地上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蝶,让人赏心悦目。
谢昌递给宋瑜一个比翼双飞纸鸢:“怎么不同她们一起玩?”
霍菁菁是个人来疯,早跟别人跑远了,把她一个人留在此地。宋瑜也想过去,可惜拉不下脸来,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放的纸鸢都飞不起来。”
“这有什么,我帮你就是了。”谢昌拉了拉手中棉线,足够结实,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哄笑声。他抬头一看,佳人早已面颊红透,他忍着心头的悸动,生怕唐突了她,“三娘不必在意,他们并无恶意。”
四周无高山丘陵,清风拂起他的衣袍,更显英姿飒飒,手臂一伸一扬之间便见两只依偎着的比翼鸟腾升半空。她跟在谢昌身后,目光追随着天上纸鸢,粉面带笑,放下拘谨,偏头笑意盈盈地询问:“你可以教我吗?”
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笑颜,谢昌目光一滞,将线轴放到她手中:“你来试试。”
宋瑜正要伸手去接,忽听身后传来重物被狠狠掼在地上的声音,她回头看去,谭绮兰面露憎恶地立在距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地上正是她摔在地上的酒坛子,酒水洒了一地,浓郁的酒香四溢,醉人香气迅速弥散。
她手中端着一杯酒,大约是准备拿给谢昌的。此刻,她双目圆睁,不由分说地将酒尽数泼在宋瑜身上。
饶是宋瑜躲得快,也不免被泼湿半边身子。
谢昌蹙眉,道:“绮兰,你怎可如此失礼?”
谭绮兰气急败坏道:“她勾引你,是她不知礼!”
她无端端给宋瑜扣了顶大帽子,真个是没有礼数,谢昌有些恼怒,声音难免严厉:“胡闹!”
此处的动静很快引来众人目光,霍菁菁见三人剑拔弩张,忙扔下手中纸鸢走了过来,见宋瑜狼狈不堪,她一阵惊诧,忙掏出绢帕给她擦拭:“怎么了,怎么弄得这个模样?”
宋瑜直视谭绮兰,缓缓摇了摇头:“谭姑娘手滑了,一时没拿稳酒碗。”
手滑能滑到人身上去?这话任谁都不信,她声音清浅,随着春风传入所有人的耳中。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谭家小姐故意挑事。想来并不奇怪,谭家小姐生性嚣张跋扈,在场的姑娘没几个真正喜欢她,男子对她更是“敬而远之”。
霍菁菁狠狠剜了对面的人一眼,带着宋瑜走出人堆:“我带你去清洗一下。”
两人走到谢昌身边时,他情不自禁地扣住宋瑜手臂,让她受了委屈,他心中也不好过:“绮兰有错,改日我带人登门赔礼,三娘切勿生气。”
比翼鸟掉落在远处草地,成了无人问津的物什。
宋瑜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言不由衷:“我没生气。”
说罢便与霍菁菁一道离开,好好的一场踏春行,最后不欢而散,全因谭绮兰一人嫉妒。
霍菁菁带着她前往林中溪流,宋瑜薄衫湿涔涔地贴在肩头,很是难受。
一路都有酒香从她身上飘散,霍菁菁比她还气恼:“谭绮兰实在过分,她当旁人都跟她一样下作。”
宋瑜蹲在岸边掬水,心头一阵气闷,谭绮兰让她当众受辱,她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她狠狠地拍击一下水面,水花溅在脸上,睫毛上挂着晶莹水珠,再一看已然红了眼眶。霍菁菁往旁边一看,猛地站起,急急地道一句“我去那边方便”就逃开了,宋瑜吸了吸鼻子轻嗯一声,只当她不会走远,哪想转眼她就消失不见了。
宋瑜在水边蹲了许久,粉拳放在膝头紧紧攥着。
今次事情大家有目共睹,她根本不必做什么,众人便会将矛头指向谭绮兰,指责她无理取闹。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受辱,任谁都无法忍受,宋瑜低着头暗想,她才不要让谭绮兰好过。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工夫,宋瑜仍旧不见霍菁菁回来,她洗干净绢帕拭了拭眼角,正欲起身寻找,转身的刹那却一下子僵住了,一脚踩空险些跌落溪中。
霍川正立在她几步开外的地方,林中树木遮挡了他周围光阴,他一身漆黑直裰与周遭景色融为一体。宋瑜不知他是何时到来的,又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似是听到宋瑜慌乱的声响,他手持拐杖向前探索两步,面无表情。
“三妹为何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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