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九章
-
九
玛曲决心过好离婚后的生活。
他的决心从那辆车开始,车已经在小区停了一个多月,不情愿地蒙上一层灰尘,翠绿的车身变得灰蒙蒙的。吕兰刚走的十几天里,玛曲还常去擦车,但随着愈发地没有希望,玛曲就像懒得洗脸一样懒得擦车。
玛曲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把车擦得无比干净与光滑,尽管擦好的时候已是黄昏,可车身依然反射着许多或强烈或微小的光亮,这些光亮凝聚在一起,开出一朵奇异美丽的光之花,花瞬间照亮了他。他满意地站着,用更满意的眼神瞅车。待了好一阵,玛曲才回家美美睡下。
玛曲请的几天假就这么过完了,他开始焕然一新地走路,焕然一新地上班,焕然一新地说话,焕然一新地吃饭。这样的玛曲先是把同事们惊吓住,以至于在他干活时,大家都会留个心眼,生怕玛曲突然疯掉,但大家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勤恳踏实地炒菜,满面笑容地做人。老板还偷偷尝了尝玛曲做的菜,发现一如从前的美味。于是老板就放心,大家也跟着慢慢放下心来。
下了班走回小区,玛曲先是来到车前,他忘不了昨天擦完车的那份光亮,那光陪伴了他整晚,甚至占据了他的梦。走到车前,玛曲呆住了,今天光亮还在,但是被人重重地划伤了,一道丑陋的划痕横跨左边两个车门,像是一张漂亮的脸被人划上长长的刀痕。他顿时就伤心了,转头看看四周,小区里走动着下班的人,下班的车也似乎很急着回家。每个人都神色匆匆,不像给汽车划伤痕的闲人。这个场面让玛曲更绝望,他想高喊,他甚至想叫骂,可心和喉咙似乎被人用抹布塞上,发出类似哮喘的声音。
他蹲在车前,心疼地摸着划痕。
蹲了好久,摸了好久,等天黑了,手凉了,才慢慢回家。
第二天玛曲又请假了,一整天,他屋里都飞出“叮叮当当咣咣”的声音,有那么几个瞬间,这声音还很清脆,在小区的树木楼房之间飘荡。许多在家待着或者在小区闲坐的人都听到了这种声音,但人们都没在意,城市里总是声音很多,多得无法拒绝也不能理会。
直到黄昏之后,夜幕低垂,玛曲才出门,背上多了一只巨大的编织袋。他像贼一样小心地下楼,尽管编织袋很重,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脚步轻轻,最起码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从零栋开始。在一单元的楼洞口,走进去之前,玛曲把编织袋往肩头提了提,有了些叮叮当当的瓶罐声,这声音给了他勇气与鼓舞。
到刘洁家门口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累得死掉。浑身的肉也仿佛害怕这累,开始不听使唤地乱抖,这种让人虚弱的抖动伤害着玛曲,令他头脑空白,脚步机械,表情丧失。
玛曲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在刘洁家门口,他就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像长在他身上一样,那么实在。他的敲门声很轻,但刘洁开门很快,玛曲有气无力地喊了刘洁的名字,没等他说礼物的事情,刘洁就赶紧把玛曲让进了屋里。
刘洁的屋子显得很干净,还有一种特别的香气。木地板擦得仔细,幽幽发亮,仿佛不是用来给人走的。玛曲就犹疑了一下,因为他闻见了自己身上发散出的汗味和紧张出的油腻味,还有鞋子与脚,很明显,出了不少臭汗的脚并不适合踩在刘洁家的地板上。刘洁却不介意,提来一双拖鞋,说了句换上吧,还朝玛曲笑了一下。他最受不得女人笑,腿软了一下,接着精神抖擞地换上了拖鞋。
在刘洁家的沙发里,玛曲手捧刘洁亲手泡的一杯茶,把车的事情毫无保留地说给刘洁听。
玛曲,是不是心里很不好?
我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要刮我的车。
玛曲你知道,人有的时候真是很坏的,哪怕是对自己没好处,他们也要坏。
嗯。
玛曲你知道吗?我离了婚以后,去买个东西,哪怕是回家晚些走在路上都有人想使坏,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玛曲?
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是啊,他们怎么能这样!
玛曲,要我说,你就别送什么礼物了,你送金条也未必有用。你太好人了你。
我……
不说这些了,没吃饭的吧,正好我也没吃。冰箱里有菜。
玛曲像个听话的孩子,又像被催眠一样站起身走进厨房,刘洁也起身从冰箱里掏出些肉与菜,拿进厨房。
无论什么样的厨房,玛曲站在里面炒菜都显得那么合适,他像个指挥家一样准确而充满感情地劳动着。只是他不说话,刘洁就也跟着沉默,她倚在门边,目光跟着玛曲走来走去。似乎在发现什么。
但最终什么都没发生,刘洁只是吃了他做的菜,她吃得很投入,他却没有胃口,他想走却说不出口,只能紧张而害羞地看着刘洁吃得香甜。
刘洁夹起一筷子菜,正想递进嘴里,突然碰到了玛曲的目光,她就把筷子停在嘴边,也看玛曲。他像躲开炒菜时溅出的热油一样迅速躲开刘洁的目光,在低下头的瞬间,脸也就红了。玛曲总爱脸红,虽然他不喜欢自己脸红,可脸总是不听他的使唤。
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疼了,在他的眼泪开始酝酿着逃出眼眶时,刘洁的手摸上了他的头。玛曲浑身一抖,抬起眼睛,他看到的是一张油亮但真诚微笑的红嘴。
回到家里,李珍芳和木瓜已经吃上了,饥饿开发了一老一小的智慧,两人不仅搜罗出冰箱里的大多数食物,家里几乎所有储藏食物的地方都被他们找到,泡面、饼干就着冰冷的红烧肉,番茄、橘子混着豆腐乳,米饭也被这一老一少倒上五颜六色、味道各异的菜水与调料,两人居然吃得香甜,也不在乎吃到满嘴满脸满桌满地。
玛曲望向这一老一小,迟疑地停住脚步,但旋即又走进卧室,把自己瘫在床上。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李珍芳已经趴在饭桌上睡着了,木瓜蜷在李珍芳的脚上,也睡得安稳。玛曲就掉泪了,他像一个委屈极大的孩子,掉着泪去卫生间弄了条热毛巾,先是把木瓜擦干净抱到床上,又把李珍芳的手脸擦干净架到了床上。
-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
-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